江梨还记得当时自己正如往常,一个人呆在那件小小的房间中。这个房间与别墅其他部分风格完全不同,除了自带的更为逼仄的浴室,房内只有一个书桌并一张简单的单人床此外空无一物,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冰冷呆板,甚至窗户都无,唯有的一盏台灯也只能发出极昏暗的光线。在这里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感受不到任何时间的流动逝去,每时每刻都处于无尽的黑暗中。
    江梨最开始的时候总是被蒙住双眼,用塑料扎带捆住双手,一个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一整天。无法视物的黑暗中似乎潜藏着无数的凶魔鬼兽,江梨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脸埋在被子里,即使满头大汗也不会把头抬起来,眼泪总是浸湿她的眼罩,可她也不会选择摘下只是任由厚重的布料微微压迫自己的双眼,提供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只有等李牧柯回来,才会亲手为她摘下眼罩解开手上的扎带。在台灯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眉眼被无限模糊,只有手腕处一个个温热的吻才能让江梨真切感受到他的存在。
    “对不起小梨,可我不能没有你。”或许是在夜晚,在两个人或激烈或温存的情爱中,他抱住江梨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呢喃,将自己无尽的爱意缄封在二人的唇瓣间,直到她也如此认为——李牧柯爱她,他们不能离开彼此。
    又或者江梨以前就这么认为,只是如今更加确信两个人的情感。还未踏入社会的人说爱是否太过幼稚太过草率?江梨不怎么去想这个问题,只要李牧柯这么说她就愿意相信,并且为此生发自内心深处的无尽情感。如同一捧花束在心里绽开,却是插在心尖以血浇灌,开得鲜红又热烈,但背后的苦楚由谁承受有谁在意?
    当床头的台灯再次关灭,江梨会把自己缩在李牧柯怀里,将耳朵贴近他的胸膛或者怯怯地把脸颊靠近他的鼻尖,感受耳畔他规律有力的心跳,感受他扫过自己肌肤的轻浅呼吸。与自己相拥的怀抱温暖干燥,随意搭在腰间的手臂带来一丝重量是比眼罩强上百倍的保护,帮助她阻隔所有黑暗中窥伺的阴晦,让她得以短暂地休憩直到李牧柯起身离开。
    江梨有时候会像一个孩童般,幼稚无聊地用手指扫过李牧柯的眉眼,指腹轻轻划过额头眉眼,经过高挺的鼻梁,来到柔软的嘴唇,她于黑暗中一遍遍描摹他的唇峰勾勒唇线,然后会感觉到李牧柯勾起嘴角,轻吻她的指尖。就像一片云落下来,看上去轻浅飘逸,坠到心上却是沉甸甸地令江梨心跳都加重几分。
    “牧柯,我不能没有你。”她在因情欲纠缠而抽泣哽噎时,紧紧回抱李牧柯,这样和他说。江梨觉得她理所当然地了解自己,深知她对李牧柯的感情,其中带了连她也无法估量的依赖眷恋。至于因何而起缘何而盈,对她而言还重要吗?妈妈以前经常说,她是一个自轻自贱的女人,只需要别人勾勾手哄诱几句,就能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至亲之人。但江梨觉得如此有什么不好,她一直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为何连一点虚假的爱也不能享受,更何况,李牧柯确实爱她啊。
    我们是彼此相爱的。李牧柯总是凝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江梨对此深信不疑,她作为母亲口中只能乞求他人怜悯以获得一丝关注的人,可以得到一句喜欢一声爱意,难道不是莫大的幸福?
    “江梨,你爱我吗?”李牧柯看着她神情少有的严肃,目光中探寻与期待让她如何拒绝。江梨点点头,不可避免的体虚使她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温顺了:“我当然爱你。”
    后来李牧柯不再把她困起来,让她能够在房间里自由行动,江梨也不会离开那张床半步,只是缩在角落抱住膝盖,脑中什么也不想直到门锁解开的声音传来。李牧柯会给她带吃的东西进来,但江梨总吃上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一点。
    有次李牧柯带回来一个小蛋糕,她一口未动。他并不心急,只是轻声询问江梨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得不到回应思索片刻走出房门,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根验孕棒。江梨有些被他的郑重其事吓住,却还是老老实实按他指导完成检测,当试纸上出现单杠时江梨相信李牧柯的失落大过无事发生的庆幸。幸而李牧柯调节情绪的能力很强,他随手把验孕棒扔进垃圾桶,洗过手回来又可以笑着哄江梨吃下一小块蛋糕,江梨窃窃看他的神情,忍住因甜腻泛起的恶心乖乖咽下口中的奶油。
    那天早上(江梨猜测)李牧柯和她说过今天会晚一些回来,所以江梨逼着自己多睡了一会儿减短等待的时间,可能是睡了太久醒来脑袋昏沉沉的,她坐在床上发愣让自己好受一些,门口突然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待江梨偏头仔细去听又消失了,以为是自己幻听便不再留意,却在下一秒传来门锁解开的嗑哒声响。
    她疑惑自己是否睡了太久竟然到了李牧柯回来的时间,心跳却骤然加快没来由地害怕紧张,她的眼睛一直注视门的方向,门打开那一刻江梨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躲避过于明亮的光线,耳边突然炸开声线各异的交谈声,江梨太久没有接触过大的声响,心跳因此更沉重几分。
    “这是不是那个女孩?”
    “李牧柯胆子也太大了,你看看他做了什么!”
    “废什么话,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儿子?江梨的思绪变得迟钝,许久才反应过来站在光亮中的人不是李牧柯。一个穿着得体妆容精致的女人在和自己说话,虽然尽量柔和却还是难掩焦急,江梨看着她不断张合的嘴唇下意识抗拒地扭过头去,双手更紧地抱住自己。
    那个女人还要说什么,江梨却突然抬头声音低弱:“现在是白天吗?我好像很久没看到过这么亮的光了。”
    所有的喧闹瞬间安静,女人勉强微笑:“是的……我们是李牧柯的父母,现在要把你带出去,可以吗?”江梨偏头思索一会儿,看看女人又看门口站着的男人,确实和牧柯有些相似,她咬咬唇询问:“牧柯知道我要和你们走吗?”门旁的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当然了,就是牧柯让我们接你走的。”
    江梨有些犹豫,不是李牧柯亲口的吩咐嘱托,她不太愿意相信,但眼前毕竟是他的父母最后江梨还是点头跟他们一起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江梨下意识缩回脚步,她的眼睛还不太适应房间外明亮的光线,生理泪水止不住地向外涌出,她已经很久没有去往房间之外,对外面的世界下意识畏惧紧张。李牧柯的爸爸在她面前站定,生硬安慰:“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江梨缓缓点头,赤足迈过无形的壁障,再一次与外面的世界产生链接。
    卢雁斐走在女孩的身后,凝视她脚步浮轻的背影。距离这个叫江梨的女孩失踪已经一月有余了,这是她失踪后第一次出现在外人面前。卢雁斐还记得刚才看到她的第一眼,在突来的强光下白色长裙格外醒目,瘦弱纤细的少女缩在床的一角没等她看清就抬手捂住面容,露出的腕骨分外明显,肌肤透出病态的苍白,仿佛久处巢穴的雏鸟被打破早就适应的环境,毫不掩饰强烈的排斥和抵触。
    她看向自己和李牧柯他父亲的时候,戒备恐惧让她将自己完全隔离出来,直到两人提到李牧柯才终于些微放下警惕愿意和他们离开。卢雁斐突然觉得太阳穴一阵阵地鼓痛,李牧柯这个孩子到底背着父母做了些什么。这段时间公司家里的事繁多复杂,她和李父忙得晕头转向,还是几天前一个警方内部熟人私底下告诫两人,前段时间有个失踪的女学生被查到最后一次出现是和李牧柯一起,两人才怀疑地查探一番,如此一来竟然真的让他们发现不对劲。
    其实李牧柯想做什么几乎不会刻意掩瞒,李父李母对这个唯一的孩子很放心,多年的监管下两人相信李牧柯任何异样都会被察觉并上报给他们,却还是被他躲过还干了这么大一件事。江梨这个名字卢雁斐以前听到司机提起过,依稀记得他说有几次放学后李牧柯和她一起走出校门还会交谈一会儿。彼时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孩子根本不值得卢雁斐在意,却没想到现在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卢雁斐和李行昀这次行动仓促,要赶在警方调查到这里之前带走江梨,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之前尽量补救。这段时间老爷子情况不好,各家都暗潮汹涌伺机出招,牧柯作为老爷子最喜欢的孙辈受到的压力也是最大的,所有人都在等着挑出他的错处将他从位置上扯下来,所以这件事务必要处理好,绝对不能影响到牧柯在老爷子眼中的形象,影响家里在企业的利益。
    卢雁斐紧蹙眉头陷入沉思,殊不知前面的少女亦是思绪纷扰,江梨随李父李母走到一楼,心中的不安愈增,前后两个人仿佛押解罪人一般,虽然没有任何言语眼神,却将她笼罩在无形的威压之中。她的大脑隐约清明了一些,突然想到她和李牧柯的关系一直藏在水面之下,怎么会被他父母发现而且大张旗鼓地来接走自己?
    她的头要裂开一般疼痛,却停不下脚步随着两人走到别墅外,她是第一次亲自站在门外看这个别墅的庭院,和她之前依稀看到过的一样,花木扶疏别有雅致。穿过一小片竹林,在黑色轿车里坐定后她感觉脚底隐痛,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穿鞋,坐在身旁的卢雁雯还在接打电话看上去十分繁忙。
    江梨缩了缩脚面扭头看向窗外,是她许久未见的风景。道旁树木的枝桠上绿叶繁茂,天空在窗内看去不甚透蓝,卷云散游自由无束,路上不时徐徐走过几个路人。
    江梨把视线从窗外拉回来,她扣捏着自己的手指忽然很想李牧柯,此刻他在何处,是否真的知道她已离开,如果回去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会有何情绪?
    江梨突然有些后悔和李父李母离开别墅,她答应过牧柯不会离开的。
    【服了自己,怎么老是在第二天上早班的时候有灵感  →_→依旧多写一点,剧情快快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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