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欲踏上旅馆归途的脚步彷彿受到不知名的牵引,许是他头一次在外人面前提及那个人与那段被眾人三缄其口的过往,又或者只是因为一句简单不经意的话语。
    『哈波特尔最出名的天狗神社除了具有凄美的传说以外,据说在那座神社前真心祈祷的话,将可以再见到自己一生最想看见的人,那是传说中未能见到想见之人的神女所遗留下的,为了成全那些和自己拥有相同遗憾的人的祈愿之力。』正是小鱼的这番解说,说动了他本不欲前来的心思。
    小月一步一虔诚的默念着自己渴望见到的那人之名,踏过百阶之后,最终登上顶端,寂静的神社矗立在月光底下,空无一人,诚如他这些年的内心,「果然…只是骗小孩的故事吧!」萧索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笑自己的愚蠢,又像是哀寞,面对再次破碎的奢望──他已经连希望都不敢称作──早已痛到麻木,恍若无感。
    忽地,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小月察觉到不对劲,警醒的朝前看去,一股伴随尘嚣的危机扑面而来,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际,突然一抹嫣红出现在自己视线之中,却又马上代替自己的被击飞出去的消失无踪。
    身边的画面急速倒退,腰膀粗圆的树干被拦腰撞断,直至数棵之后,深深陷入树干中心,「咳!」燕喙喋血,我努力挣扎,终于脱离树干的摔下,感觉全身筋骨都要被打碎般,痛得浑身发抖,护在身前,首要承受攻击的左翅更以曲折的角度翻折,断裂的骨刺穿出皮肉羽毛,无法再飞行,我乾脆幻回人形,仅用还算完好的右手撑起自己,瞪着已经追击至自己面前的敌人。
    烟尘灰飞,一名全身赤裸的男人站在我面前,暗褐色的发及肩垂放,亮橘色的眼珠有着纤细如线的黑色瞳仁,然而他的半脸却宛如被大火燃烧过的焦炭斑驳,「我原以为要追不上了,」对方有着翅膀,一旦御空高飞以后,他要想抓住对方就有困难,所以在对方比他快一步逃出树林时,他还以为没机会了,结果……「没想到你倒自己跑回来了。」
    我咬紧牙根忍痛,赤红血丝从嘴角淌下,「我…我不就是不小心泡了你的温泉,至于让你追着我不放,有这么深仇大恨吗!」
    男人歪了歪头思索,认真的回覆我:「这倒是不至于,反正那个温泉本来也不是我的,据说他的主人已经消失很久了,我不过是某次在那泡汤泡到睡着,后来被人发现以后,那些人似乎误以为我是那个温泉曾经的主人,往后就开始自动自发的献上贡品给我食用了。」
    什么!敢情这个也是鳩佔鹊巢的主啊!「那你追我干什么?」还想攻击小月,现在又把我打伤了,要不是因为我现在重生为凤凰,那一下根本就足以把我打回去投胎了!我不甘心的瞪着他。
    「我就想问问,你是什么种族?为什么你的火焰可以伤到我?」男人好奇地看着我。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又被我硬生生忍了回去后,胸口处更加闷疼了,「就…就只是这样?」那你可以直说啊大哥,何必乱放杀气害我以为你要对我图谋不轨,要只是这样,我就不会跑了啊!咱们可以坐下来一边泡汤一边聊嘛!
    「也不只是这样。」男人摇摇头。
    那不然你到底想怎样!我被男人几番改口的举动惹得更加上火,他看出我眼底的火光,坦诚地说出他的真实目的,「你身上似乎拥有不同于一般妖族的力量,我的感觉告诉我,这么多年我在寻找的,就是你。」
    我震惊的呆住,这位老兄你是啥意思?别告诉我你是想对我求婚……貌似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而且你现在还把我的左手打断了,你看到没有?
    窸窸窣窣,风吹动林木树叶发出沙沙声响,霎那间,一人踏风而来的无声出现在男人身后,若非是我现在身为凤凰的目力比起人类强上许多,否则我完全无法看清那快如迅雷的动作,一招掏心爪直击男人的后心,杀伐果断,毫不犹豫,然而男人却有所感应的撇过身,那人同样反应迅速的更动攻击的轨跡,使挖向后心的爪子伸直化作手刃的砍向脖颈,但男人没有接着闪躲,像是无所畏惧的一同出手攻击对方。
    砰!砰!砰!我的身后传来连续撞击的数道声响,眼前的男人却依然站在原地,仅有脖子出现一道不深不浅,无法致命的伤口,我怔怔的回过头,在倾塌的树木堆中,一名少年抿唇的强撑着坐起身,下一秒,身子却承受不住的背叛他偽装的镇定,呕出鲜血,那鲜艳的殷红刺痛的我双眼,支撑的右手五指刨地成拳,「你竟敢──!」那是远比自己被打伤更剧烈的疼痛,完全激发出一位母亲的兇性,犹如恶鬼修罗的转回前方,愤恨的瞠瞪双眼,一双本就艳红如宝石的瞳孔更加赤红璀璨,彷彿两道熊熊的业火要燃尽世间的一切,而那怒气也化为实质,一束炽白如曙光的烈焰蛟龙飞衝而去。
    嘟──嘟──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通讯器无人接听就是无人接听,面对前方笑弧逐渐回归平缓,甚至开始呈现抿紧,稻禾发抖的拿不住通讯器,只好改为捧,一张永不会被岁月侵蚀的年轻脸庞都快哭出来了,就连人形都无法自控维持的在头顶冒出妖族形态的白色尖耳,随着抖动的身躯一颤一颤的下垂着,整个人看起来好不可怜,也许是最近当惯了二十四孝老公(保姆?),又或者是人逢喜事──得知怀中的白蛋已具有思维和沟通能力──心情好,尤弥尔难得心软的出声:「你看看你都把人吓成什么样了?就算不靠稻禾,以你的能力,应该也能自己找到小梓吧?」
    「就…就是嘛!再不济,用神力搜索整个哈波特尔找出她,对你来说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啊!」干嘛如此为难我?稻禾委屈的懦懦道。
    婪燄抿了抿唇,似是不甘愿的啟口承认:「……不行。」
    「为什么?」这些年,多少有从尤弥尔口中耳闻望城之战事蹟一二,得知婪燄身上具有不凡力量的金不解发问。
    「其一,人类张梓的灵魂本质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產物。」
    旁人还在一头雾水时,尤弥尔倒是会意过来,「哦,我明白了,简单来说,小梓现在就是没有身分证的黑户,即便是你这个具有类似万能资料库能力的人也无法从中找到她,得知她的具体位置,对吧?」
    面对尤弥尔更直白的解释,稻禾和金也理解过来的看向婪燄,婪燄确认的点头,「难怪你自从碰上她以后,就算恢復了全部神力,还是把人看得那么紧。」稻禾恍然大悟这阵子黑发男人对于红衣女孩形同跟屁虫的举止。
    「那么就用稻禾说的方法,简单粗暴的直接把哈波特尔全搜过一遍不就行了?」金又问,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说稻禾这位重生后名义上的抚养者,就连上辈子的亲儿子?小月目前也在哈波特尔里,那个视子如命的女子是绝不可能擅自拋下其他人离开哈波特尔的。
    「不行……。」这回,婪燄的沉默在后,不等其他人开口询问原因,便清晰可见英俊男人的颊边肉鼓了鼓,似是紧紧咬了咬牙根的隐忍什么,道出的温醇嗓音比平日还低沉了几度,「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若是轻举妄动,只会惊动他,依照那个男人对自己的了解,这般大肆使用神力进行窥探查找的动作,肯定会引得对方联想浮翩,到时女人重生归来的消息恐怕……不行!
    金眸闪过一瞬森寒,瞥向稻禾,「再打,打到接为止。」
    「…是…是。」捧着通讯器的稻禾欲哭无泪,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我──?
    这时,婪燄突然撇过头的望向窗外,「怎么了?」尤弥尔等人注意到的跟着看向窗外。
    婪燄疑似不太确定的起步走到阳台,眾人跟着,这次连在一行人中实力排行为二的尤弥尔都注意到了端倪,远处的山林貌似有些骚动,紧接着乍现一抹白光又迅速消失,宛若某种错觉,「那是……?」当稻禾听到金迟疑的囈语,他才确定,原来真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你们说,那是不是很像小梓之前在丝尔摩特自燃还生的凤凰之火?」尤弥尔无法完全确定的徵询旁人看法。
    婪燄表情凝重的深锁眉头,「走!」
    右手抱着骨折变形的左手,我汗如雨下的喘息着,逼迫自己双腿颤颤的勉强站立,因为小月就在后头,所以在敌人毁灭之前,我绝不容许自己倒下!
    缠绕在男人身上肆虐的火龙渐渐后继无力的变细消散,原本仅有半面毁容的男人已经几乎成了焦人,然而他却依然站得直挺,甚至还能有所动作,只是随着抬起的手臂,硬化的身体会发出喀喀的细小损裂声,还有不少碳粉随之落下,他看着自己完全黑炭化的五指,「果然能伤我至此的只有你,你就是我一直在寻找,能够令我进化完全的契机,只要我吃了你,获得你的能量以后,我一定可以……!」他喃喃自语完,飢渴的望向我,衝了过来。
    本想进行闪避的双脚一挪动又思及身后的小月立即停滞,就在这几秒间,我错失了最佳的躲避与防御时机,眼看男人的攻击就要落下,我下意识地举起手要做抵挡,然而我很清楚,仅剩右手能动弹的我是无法挡下男人这记势在必得的攻击的,这次……恐怕不死也得残了。
    该死的,虽然重生活过的年月远超过当年人类张梓的岁数,但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活够了啊!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个毛都还没长的幼妖,漫长的生命连一半都还没走过,而且那个热爱对幼妖上下其手的变态,不该出现的时候死黏着不放,现在这种该出现的危急时刻又给我死去哪啦!臭婪燄──「可恶!」完全忘记明明是自己先只留一张字条就把人丢下偷跑,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没交代清楚的我忍不住低声咒骂道。
    转瞬间,好似上天听到我的求救(诅咒?),一抹雄伟的身影宛若盾牌一般及时闪现在我面前,来人不过轻松一挥,那名以我目前战力毫无胜算的夺命者却如同无害的皮球般弹飞出去,「婪……」我欣喜的预备喊出那被自己祈祷出现的人名,然而在看清对方偏头过来,斗篷帽下的侧脸时,一秒失声。
    原来不是上天难得好心地回应了我的求救,而是命运再次恶劣的对我开了玩笑。
    伟岸如山的高大身形所投射下的月光阴影将还是幼童外型,娇小玲瓏的我整个垄罩在之下,皎白的光辉依旧柔和不了那刀削般凛利的立体五官,尤其是那双镶嵌在脸庞上,深邃却又覆满冰层的冷漠灰瞳。
    「湛叔!」小月惊讶不已,脱口唤出这突然出现的男人之名。
    雷湛淡淡的点了点头,小月的声音惊醒了陷入错愕之中的我,不再需要专心抵抗危险,我立即回头扑到少年身边,紧张的检查他的伤势,「小月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小月怔住,金眸透露出诧异,直到那隻小手拨开他额前的黑发检视完他头上的伤口,来到他的颊边轻抚擦伤,柔嫩的触感带着温暖,那双比血色更加艳丽的红瞳里头满是担忧心疼的真情,似曾相识的眼神……彷彿在久远的记忆中,也有一个人这么看过自己……「你……」不由自主地握住那隻从自己脸上抚探完又准备往下到身躯的小手。
    这时,小月疑似看见什么的瞳孔微缩,宛若一盆冷水从顶头把自己彻头彻尾的浇醒,恶狠狠的推开我,「别碰我!」
    我不稳的跌倒,撞击到凸出肘部的骨刺,「喏!」我痛得闷哼一声,搞什么啊臭小子,是想谋害亲妈吗?
    雷湛早已转移视线,望着小月所视──我的侧后方──之处,悄无声息,彷彿是一眨眼就莫名出现在角落的几个人,为首的是一袭黑服,披放青丝,几近要与夜色融于一体的青年,一双金灿的眼珠宛如夜空中的皎洁明月,旁边的三个男人在看见雷湛的存在后先是诧异不动,然而在看到倒地的少年和女孩时,眉头或是一扯或是明显的蹙起,其中那个头顶出现白色尖耳的男人神情变化的最为清晰,「小……!」下意识要喊出那禁忌的名字又立刻闭嘴吞入,急忙的大步上前,扶起蜷缩趴在地上的女孩,「你…你怎么样了?」
    我托抱着断手,小脸刷白的冒着冷汗,「放心,死不了的。」
    尤弥尔和金跟着上前,在不知我身分的他人面前不方便直言关心我,只好查看另一人,「小月你没事吧?」尤弥尔问。
    「嗯。」小月不冷不热的站起身。
    「发生什么事了?」金见小月一身狼狈,担心询问,这名少年的实力儘管比不上他们这几个老人,但是在金多司,那些与他年纪相仿,甚至是比他大些刚成年的血族都已不是他的对手,没道理在这个小小的乡野中会如此落魄,还让女孩受到不小的伤害,想也知道具有飞行能力的凤凰会无法逃脱来自地面的攻势,肯定是因为要护着她的宝贝儿子。
    「突然有人莫名其妙的攻击我,然后……」小月抿了抿嘴,不太愿意的承认:「应该是她替我挡了一击。」就算他并未看清挡在他面前的到底是什么,仅有一抹嫣红窜过眼前画面,然而从他马上追赶过来的时间再加上对方的伤势,他不用思考就能断定是这名不自量力的红发幼妖。
    「不过那是她自作主张,自作聪明,我根本不需要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幼妖保护,自以为是,呿!」小月口气急转至不屑。
    自作主张,自作聪明,想当年婪燄也常用这两个词骂我,再次被少年的话惹得心气不顺的我狠狠用眼神剜了距离我有一段距离的夜色青年,好啊!你看看你教的什么好儿子,想当初我那孝顺善良的儿子有多可爱可亲,臭婪燄你说,你要怎么赔我的一个十大模范宝宝榜首的乖儿子!
    婪燄感受到一股怨念,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眉毛,偷偷瞥向那股怨念的主人,果真看见俏丽小脸上的忿忿怨懟──他何其无辜啊!儿子真心不是他教坏的,天知道他半年都不见得会和这小子说上一句话──他尷尬的别过头,在我看来却是心虚的躲避我的眼刀。
    当婪燄率先挪开与他对视的目光,雷湛就分了心思注意那名可以享有婪燄注意力的女孩,尤其在看见婪燄虽是回避对方的视线,可又不像是平常那副淡漠无情的样子,他也忍不住暗自看向那被稻禾半抱在怀里关心的女孩,他记得上回见到这个女孩时,稻禾曾说过这是他认的孙女……。
    「你怎么搞成这样?还有,你的衣服呢?」话说不是出来买衣服吗?怎么买到连自己身上原本穿的那套都不见了?稻禾有些手足无措,碍于对方的伤势,不晓得该不该把人抱进怀里遮掩春光。
    深感被小月狗咬吕洞宾,我正准备没好气的讽刺几句,顿时,突生异变,大地剧烈晃动,似是有某物正挣扎要从地底鑽出,土地率先承受不住的崩裂,或是突出或是陷落,使警戒的人纷纷不稳,我从大地的裂口中隐隐感觉到气流的波动,半伏在地的把头伸出往下探之,一股炎热之气扑面而来,我警觉的仰后躲避,向上的视线看见一道沸腾的蒸气喷发而出,「这是怎么回事?」稻禾错愕地问道。
    「是地热。」婪燄两眉微皱。
    地热……温泉……我忽然萌生一种不妙的预感,「我们快走!」我倚着稻禾吃力站起,慌张说道。
    语音刚落,大地裂缝扩大,眾人不稳的摇晃着,「来不及了,血族先撤!」我看向尤迷尔等人,急忙又推了一把身边的稻禾,「你护小月走!」
    「那你呢!」稻禾扶了一下小月才站稳,紧张的看着我。
    发生危险,婪燄也顾不得在雷湛和小月面前与我保持距离,直接瞬移出现在我身边,「走!」
    稻禾见婪燄介入,也不再婆妈的带着小月转身要走,在眾人准备撤退之际,脚下的大地比我们更快的崩坏,婪燄快速的把我揽进怀中使用神力浮起,其他人除了同样拥有神力的雷湛外,纷纷出手,五指暴力的插入岩壁阻止下坠的趋势,灵敏有馀,力量却不足血族的稻禾反被小月一手拉着,仅凭少年单手之力终究难以负荷自身与一名成年人的重量,只能尽力减缓下坠的速度,「小月、稻禾!」我紧张地大喊,「婪燄你快帮……!」
    不等我催促完,一抹人影及时闪现,「你顾好自己。」雷湛单手箍住稻禾的腰部,接手对方的对小月说道。
    「呼─谢了。」稻禾才松口气的向雷湛道谢完,面向下方的他猛然惊呼:「这是什么!」
    「看来是岩浆。」金瞇眼盯着底下时不时冒泡的橘黄液体。
    「为…为什么这里会有岩浆?」稻禾傻眼的追问。
    「因为温泉。」因为抱着蛋,单手掛在岩壁上的尤弥尔回答道,「所谓的温泉就是指地下水受下方的地热加热,并在水中含有岩层的矿物质,而地热其实指的就是地壳内部或者火山喷发后,掩藏在地底下尚未冷却的岩浆。」
    「而且你忘了吗?哈波特尔在发展成现今多数人耳熟能详的温泉乡以前,上古时期这里可是有好几座火山的荒芜区域。」婪燄说,「是因为这几百年火山不再喷发,又发现温泉的商机,这里才渐渐有人潮聚集。」
    经婪燄提醒,稻禾倒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好端端的,怎么这地说裂就裂了?而且还裂得这么深,连岩浆都出来了?」
    「先别管这个,这里的温度太高了,我们先上去再说。」撇开脱离妖族的婪燄、雷湛,即便是身为凤凰的我也明显感受到周围不容小覷的热浪,更何况是本身就畏惧高温的血族,我出言打断稻禾的十万个为什么。
    当婪燄和雷湛先把手中的我和稻禾放回陆地上,回头下去要带其他人上来时,原本潺潺流动的岩浆倏地激昂喷发,「小心!」我大声提醒。
    飘浮在半空中的婪燄和雷湛敏捷闪过,然而掛在岩壁上的三人动作受限许多,尤其是仅凭单手支撑自己的尤弥尔为了躲避,不得已脚尖一踢墙面,拔除插在岩壁中的五指,勉强腾空翻滚几圈再次把手插入岩壁固定,虽然躲过了危机,可免不得又下降不少,距离地面更远了。
    喷发的岩浆并未遵照地心引力的重新坠落,反而凝聚成长形,然后化成一条暗褐色的巨蛇,高高昂起的头部有着一双橘黄眼眸,内含黑色的竖瞳,我不禁觉得眼熟的皱起柳眉,竖瞳环视周遭所有人,在发现我后,便立刻停住不动的紧紧盯在我身上,「不愧是我选中的人,竟然能打败我的分身,逼我亲自出马。」随着张嘴,吐出腥红色的蛇信,「不过你再怎么挣扎也没用,你注定是属于我的。」语毕,血盆大口朝我俯衝而来。
    我急忙往旁一滚的闪避,孰不知蛇头并不直接扑空,而是扭头紧随着我的身影追来,「小月你的背后!」稻禾紧张大喊。
    深入岩浆内的蛇身随着动作不断激起炙热的岩浆液,尚在地底内部的眾人狼狈闪躲,「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只要你,若是你不想你的同伴死的话,你就乖乖成为我的一部份吧!」巨蛇露出人性化的邪笑,「只要吞了你,我就能跨过半神的门槛,成为这个世界的神了!」
    稻禾听到巨蛇的胁迫,急忙回过头,眼见血盆大口几乎要吞噬那娇小的身影,惊恐发出的尖叫:「不要!」
    然而几秒后,巨蛇的大口却迟迟没有咬落,稻禾定睛看清,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道人影已然守在女孩之前,「成神?哧!」动人的嗓音却饱含不屑,男人貌似极为轻松地撑着巨蛇的上下顎,使之无法闭合,「不过是某人在使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创造猎魔族前,练习用的失败品,还敢自称为半神?果真就如赤业那般愚蠢,完全不愧为出自他之手所造,而且还同他那般拎不清自己的身分,竟敢妄想得到她……」
    随着越发阴森的语调,男人徐徐抬起了微低的脸庞,璀璨如金,应是圆润的眼眸竟拉得细长,堪比野兽,更胜眼前巨蛇的慑人威压以他为中心点四散,就连旁观的稻禾都无法自控的僵硬全身,心惊胆跳,「她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全然不见素日里外表上温和有礼的面貌,琥珀的竖瞳中充斥兽性的疯狂,嘶吼出口:「任何敢覬覦她,试图把她从我身边夺走的人事物,我绝不容许存在!」
    双臂施力,肌肉鼓胀的服贴于袖,大张的蛇口被更加撑开,皮肉甚至承受不住的开始从嘴角往后撕裂开来,如滚烫岩浆般的血液流到地上发出阵阵热气,明明拥有不凡的神力,婪燄却像是完全忘记般,徒手要把巨蛇生生撕裂,如同一隻丧失理智的猛兽只会本能的利用自己与生俱来的利齿利爪去攻击敌人。
    巨蛇不堪承受剧痛的发出嚎叫,地底内的身躯疯狂扭动挣扎,使得大地震盪摇晃,龟裂的土地开始坍塌,崩裂成一块一块,彷彿极地之海上的漂浮碎冰,只是从裂缝中涌出的并非是冻人刺骨的冰海,而是足以熔化生机,使人尸骨无存的致命岩浆。
    「啊!」一波滚滚岩浆直接泼到小月的背部,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喏!」从岩浆内挣扎出的蛇尾如鞭,避无可避的尤弥尔背过身,将怀中的白蛋护在岩壁与自己的肉体之间,硬生生承受一击,一口热血喷上墙壁,将洁白的蛋壳染上点点腥红。
    金即使没有被岩浆泼洒到,但裸露在布料之外的肌肤也被地底热气烫红一片,他手脚并用的攀爬,当稻禾帮忙把他拉上地面后,他就急忙转身向下伸出手,「阿尔抓住我!」
    尤弥尔吃力地向上递出掌中的白蛋,「先…带她走!」
    来到小月身边的雷湛及时隔空替他挡下一波新的岩浆,扣住他即将支撑不住的手腕,沉声道:「我带你上去,抓紧我。」
    奈何仅有单手支撑,无法像他人轻易攀爬的尤弥尔距离地面太远,由稻禾协助压住双腿,把整个半身都往下探的金伸出手,指尖才堪堪碰触到蛋顶,两个男人都竭力的伸长手臂,渴望缩短彼此的距离,这时,尤弥尔警觉到围绕在自身附近的气流方向有所改变,一道热烫的疾风往自己袭来,偏头一看,沾满岩浆的蛇躯正朝自己的方向压下,猝不及防,掌中的白蛋被顶头蛇躯挣扎破坏的石块落下砸中,这一刻彷彿被慢速播放般,尤弥尔可以看见为了不伤害对方,一直不敢被他大力掌握的白蛋从他手中被击落,白色的蛋壳被落石砸出了龟裂的蜘蛛纹,且在下坠的过程中,那碎裂的幅度还在不断扩大,玫瑰金色的瞳心也随之不断瑟缩。
    「阿尔──!」金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完全无视底部滚烫岩浆,义无反顾的返身跳下,只为了追随在他满心全眼中的唯一存在。
    被雷湛保护逐渐朝地面上升的小月,在陆地上支援协助金的稻禾都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不顾一切跳向岩浆火海的身影,我蹙眉的瞥向撕心裂肺喊叫的金,「婪燄!」
    在仅剩两人高的高度之际,收到我召唤的婪燄瞬间出现,及时拦腰接住尤弥尔,「不!放开我!」尤弥尔使尽全力推拒着拯救于他的婪燄手臂,比起生死,他更加恐惧那好不容易再次掌握在手中的幸福即将又一次从他眼前消逝,「雀儿喜──!」竭力朝那距离他越来越远的白蛋伸长手臂,声嘶力竭的咆啸。
    这时,婪燄觉得另一隻手臂一空,原被他圈在另一隻手臂中保护的女孩,突兀的不见踪影,宛如炼狱的橘黄火芒中,一点朱红收拢还算完好的单翅,如同飞箭般的向下急速飞去,金色的竖瞳以及他的心脏一瞬紧缩,「小梓──!」
    在要坠入之际,翅膀展开的抱住比自身体型还大上不少的白蛋,紧接着,扑通一声,一同沉入滚烫冒泡的岩浆之中,消失无踪。
    消失无踪的,不只是那一鸟一蛋,还有他们的呼吸,他们的心,他们的灵魂,以及他们存在的意义,琥珀金与玫瑰金的眼眸瑟缩如针,无法恢復,因为这世上唯一能够令他们保有理智的存在,消失无踪,就如同那曾经,再也不在,一个没有尽头,无法甦醒的梦魘,「不──」似是野兽垂死前的长啸,足以使天地同泣。
    原本时不时冒泡,可更明显的是因蛇躯扭动,汹涌而起的岩浆突然冒泡数增加,就像是开水煮沸时的躁动不安,渐渐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周遭的热气更加灼烧,并且温度仍在不断攀升,似有某个火源在岩浆的底部大肆燃烧着,本因热蒸气泛红的血族肌肤甚至开始出现烫伤的跡象,稻禾貌似联想到了什么,急忙大喊:「婪燄你们先回来!」
    然而身在地底的两个男人根本充耳不闻,他心一横的继续呼喊:「小梓还没死,你快上来!」
    婪燄心神一震,瞬移来到稻禾身边,把手中的尤弥尔随便丢到地上,急冲冲的对稻禾问道:「你说真的?她真的……」
    问句未完,地底猛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冲天气流,下一秒,一束炽白的火柱代替气流的衝向天际,划破无尽的黑夜,陆地上的稻禾等人被狂暴的气流掀飞出去,就连远在市区中熟睡的人们都被惊醒纷纷踏出屋外,见证那有如烈日把整个空间都照亮得像是白昼般的光束,在所有人吃惊的目光下,光芒逐渐幻化出一雏形,其鸡头戴冠,燕頷鸡啄,蛇颈龟背,鱼尾垂帘,展开双翅好似能够遮天蔽日,而后只见其大鸟一昂首,一道清脆响亮彷彿簫笙鐘鼓的鸟啼声响彻天际:「嘎──」
    「凤鸣……是凤凰……」雷湛不可置信的低喃。
    火光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足有人类十四、十五岁半大身型的女孩缓缓降落,其怀中还抱着一名婴儿,双双赤裸,飘浮的红发落在身旁,将本就巴掌大的瓜子脸衬得越发精緻,五官无不綺丽完美,眉眼如画,琼鼻红唇,肤若凝脂,尤其是那双朱丹色的大眼更使整个人娇艳无双,「呼──好险,我差点以为这次又要死了。」我松口气的大叹。
    忽然,一个强力的禁錮直让我喘不过气,我定睛一看,发现捱在我肩侧的如瀑青丝,「呃…婪燄你轻点,我还抱着雀儿喜,你这样会压伤她的……」对方充耳不闻,「我…我没法呼吸了,你小力点!」我难受的微微挣扎。
    终于感觉到紧抱的力道降低,我喘了一口气,正准备好好解释时,便发现在我怀中的小婴儿被婪燄粗暴的往旁边丢开,尤弥尔急忙接住,周围的画面霎时改变,我不稳的跌入一床柔软,仔细一看才察觉自己已不在户外,而是回到温泉旅馆的房内,我坐起身,发现那名把我私自带走的青年正背对着我,头微低的把额头抵着墙壁,即便不说话,我也能清楚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暗气息,「婪燄?」
    他没有理会我,我只好下床主动走向他,「欸你…还好吧?」虽然有点明知故问,但这尷尬的节骨眼,我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踌躇的伸手想要拉他的手。
    他难得的躲开了我的手,「你…别碰我。」
    我一愣,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又背对着我挪动了几步,似乎想与我保持距离,我要跟上,「你别靠近我!」他低喝,再次迈步退开,离我更远。
    我要前进的脚步一顿,被他宛若躲避什么传染病的举动惹得有点不爽,抿了抿唇,转头离开,然而走到门前时,手却像是被什么阻隔的接触不到门把,我心知肯定是对方下了封闭的结界,更加不悦的扭头看他,「你不是不让我碰你,也不要我靠近你吗?那还不解除结界让我走!」
    『那个男人才不爱我的母亲。』小月那不符年纪的扭曲笑容,悲痛欲绝的吶喊莫名从我脑海中滑过,『我的母亲就是因为爱他,所以才会死的,然而在我母亲死以后,那个男人却丝毫不悲痛,丝毫、完全、一点也没有!那个男人──婪燄?多拉斯他根本就没有心!』
    突然内心涌起一股委屈,会不会……他其实真如小月所说,根本不爱我?
    「走?」他轻声重复,「你要走?」
    「没错,不走,难不成还要继续留在这里碍你的眼?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被下了制约,所以不得不爱你们的张梓吗!」我倔强的瞪着他的背影,「就算你们再怎么利用我、玩弄我、欺骗我,我还是会继续无怨付出,无悔爱你们?别痴心妄想了,婪燄,我告诉你,我才不会再这么贱!」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一次,我一定会离你们远远的,让你们再也找不到我!」
    倏地,我一阵晃荡的头昏眼花,身子深陷进柔软的床铺中,男人宛如野兽的垄罩在我之上,尤其那双本该剔透晶亮的金眸此时拉得竖长,充斥着兽性的疯狂,「你要走?要离开我,不再让我找到你?」他轻声的再次重复,「为什么?从再相遇,我就多想把你锁在一个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想佔有你的全部,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存在,但为了不要再犯错,不想再伤害你,我一直克制自己……我已经这么努力了,努力对你好,努力珍惜你,努力不去伤害你,为什么你还是想要离开我!」面目逐渐浮现压抑不了的狰狞,嘶声低吼。
    『我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让你好好放进盒子里,如此,你便能信我了吧?』好似在遥远的某一个夜晚,这双金瞳,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曾丧失理智,神色疯狂过,『我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你就会发现,它之所以跳动,都是因为你。』
    那时在精神上具有残缺的血族青年与眼前这名理应是毫无破绽弱点的神,彷彿重叠吻合……我愣愣地凝望着他,「婪燄……」
    假使他无法拥有这个人,得不到他心之嚮往的幸福……他忍不住的伸出一隻手紧紧掐住我的脖子,「与其让你在我手中溜走,不如让你在我手中毁灭!」桎梏的力道逐渐增加。
    我呼吸困难的抓着他的手试图挣脱,「婪…婪燄!」脸色开始发白,眼前的画面却与之相反的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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