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进入倒数,眾人引颈期盼,姍姍成天在她耳边嘰哩瓜拉,简直比她这个准新娘还焦躁,一下问布置进度,一下又问鲜花如何??????诸如此类,她乾脆将自己的手机交出去,让她去烦夏暘。
    与其说她懒得回答,不如说她清楚的不多,多半都是夏暘在製备她们的婚礼,神秘的很,为了让她有惊喜感,连点风声都没透漏,只要她在婚礼当天,好好当美丽的新娘就好。
    对此罗筱蕾不表示意见,而在婚礼倒数第三天时,她搬回自家,原因是罗母想在女儿嫁出去前,重温一家团聚的时光。
    「可惜你妹妹忙,赶不上婚礼当天。」兀自说着,罗母夹了不少吃的进她碗里。
    时间过得很快,最后一个晚上,她半夜睡不着,独自站在阳台望着天边的月亮,四周的冷意似乎也无法打扰,难得的夜色如墨,不见云朵,却只有她一人独享。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夏暘的号码早被她设成了快捷,耳边是静待的声音,她却觉得漫长的像过了一生,她没有非要听到对方的声音,只是此情此景,她不想体会何谓寂寞。
    电话不易外的转入语音信箱,她望着跳出的萤幕,是她跟夏暘某次出游的自拍照,那时的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过去的记忆叨扰,笑得幸福洋溢??????曾几何时,连这点幸福都只能回味了。
    她试着扬起跟照片上一样的笑,不用看,铁定是极丑的,这时,感知到一股不属于常人的气息,她神色锐利的回眸,触及一双比冥府来得更孤冷的眼瞳,「一切,就拜託你了。」
    来人不说话,对视许久,又如风般的化为一缕轻烟消散,来去无踪。
    她知道那双眸子的主人,也曾像她一般勇敢无惧,不畏世俗、不畏天道,但最后,美梦依旧成了泡影,只剩绝望。
    以前她不懂,她是用什么心情,日復一日的熬着汤,看着人们眼中对爱恨嗔痴的执着,却始终无动于衷,原来不是不想,而是用无穷无尽的生命,去盼一个机会。
    如今她给了她机会,只望数千年后,天道能怜悯,还她一个,互许来生的梦。
    *
    二月十四,人称西洋情人节,街上洋溢着浪漫气息,姍姍一大早就跟禾思尧来到罗筱蕾家,「罗姨、罗叔你们好啊!」
    「是姍姍呢,打扮这么漂亮,来给筱蕾当伴娘的是吧,人在里面。」
    罗姨罗叔精心打扮了番,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余姍姍在外头嘴甜的美言几句,才高兴的来到罗筱蕾的房门,敲了两下,便兴奋的打开,「我的天哪!」
    衝了进去,没管新秘跟造型师还在整理对方的发,姍姍双手捧起好友的脸,「你今天绝对会把在场所有男性都迷倒。」
    这是肯定句,但如果自家老婆别捣乱人家,面临被两双不悦的视线看着,禾思尧绝对会跟着附和。
    「姍姍,你先别打断人家。」拉着人退上两步,纵使离婚礼还有段时间,可不代表能乱了别人的流程。
    「唉呦,这头发随便用用也不会有人在乎好吗,靠着筱蕾这张脸蛋,谁还有时间注意什么细节。」
    「但是姍姍,我在乎啊。」罗筱蕾被对方认真的语气给逗笑了,「我想让他看见我最美的一面。」
    女为悦己者容,每个女人都幻想自己穿上婚纱的那天,然后,以艳丽璀璨之姿,成为另一人心上的永恆。
    「嗯,这我认同,可惜我旁边的是个眼瞎的,不懂欣赏。」不满的哼了声,禾思尧的脸色顿时变得哭笑不得,看着她的眼中无奈又带着宠溺。
    罗筱蕾注意到禾思尧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姍姍身上,瞧这情形,肯定是姍姍穿了她那件新买的露背装,记得两人在电话中聊时,姍姍还说那件一路快开到股沟去了,美背一览无疑,做为丈夫,禾思尧没叫她去换件保守的,已经是底线了吧。
    这一番笑闹,时间不知不觉便来到夏暘上门的时间,几辆厢型车停在社区外头,开车的人有夏暘、杰斯、狄洛跟雄哥,等同伴郎团了。
    当罗筱蕾拉着前摆从房间走出来时,两人几乎同时抬眼,她看着夏暘的眼神从惊艳、讚叹、迷恋到痴狂,最终柔情似水的注视着她,「筱蕾。」
    他的声音喑哑,彷彿用极大的力气,才硬从喉头挤出这两个字,事实也确实如此。
    夏暘认为眼前的人儿美得不可方物,宛如不存在于这世间般,深怕一言一行,会将眼前的景象吹走或吓跑,害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喘,偏偏眼神又近乎痴迷。
    还是雄哥咳了声,把对方的三魂七魄都叫回来,余姍姍在旁不客气的大笑,夏暘也不觉得丢脸,上前牵住了对方。
    「老婆,我有说过你比天仙还美吗?」罗筱蕾将手交给对方时,他忽然开口。
    「油嘴滑舌,你又见过天仙了?」因他的讚美而双颊緋红,不意外听见对方的抽气声。「是没见过,但我想,一定没你来的光采动人。」
    迎娶的仪式进行着,罗筱蕾注视着每个人的表情,似乎在这好日子里,每个人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
    就连狄洛,一改先前抑鬱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她知道,对方是由衷希望她能幸福的,哪怕是被她残忍伤害过。
    望着所有珍视的人都在身旁,这种感觉,真好。
    出发前往婚礼现场,一路上,由杰斯开车,她跟夏暘坐在后座,两人的手十指紧扣,只是简单一眼,幸福变能就此传递。
    「筱蕾,我愿用我的生命起誓,这一生,只为换取你所有笑容。」说完,他便执着她的手,凑近唇边落下一吻,炙热而酥麻,带着他的承诺。
    「那我也用我的生命起誓,这一世,护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老掉牙的字句,让夏暘忍不住扬笑,轻捏她脸颊。
    「我的夏太太是女超人呢,还想着要保护我,」而他又怎捨得,「乖乖窝在我怀里就好,我只要你平安。」
    只有她平安,并待在他身旁,他想,他的心才能真正安定;他的人生,才能圆满。
    杰斯一直想当自己是个聋子,后头的情话绵绵,当真令他既噁心又羡慕,可恶!他之后绝对要交个女朋友!
    下车后,罗筱蕾看着前头竖立的唯美教堂,瞠大双眼,透着讚叹与喜爱,可惜她能观望的时间不多,就被带到休息室去。
    随着宾客陆续到来,教堂内满是生气,到处都充斥着色彩各异的茶花,其中又以白色占了全场的一半,有客人打趣道:「明明是西洋情人节,却不见红玫瑰呢。」
    这话自是玩笑,毕竟看婚礼主人对茶花的喜爱程度也明白,茶花对今日这对新人来说,铁定意义非凡。
    纯白色教堂跟湛蓝的天搭在一块,如童话中城堡般来得不真切,从门口望进,左右拱门型的窗子,整齐划一的间隔延伸到尽头,中间是大片的玻璃落地窗,倒v型的设计交错,看出去一片蓝天白云,美不胜收。
    「我看我们也来办场婚礼好了。」瞧姍姍眼神闪动着着迷的光彩,禾思尧提道。
    「好啊,不过要回九重天举办,然后你要先过我父君那关。」姍姍摆出绝不怀好意的笑,她口中的父君自是天帝。素人皆知天帝有多宠爱小女儿瑶姬,如今被个男仙给拐了,看来禾思尧要倒大楣了。
    「天帝那关我不怕,就怕娘子不嫁我而已。」禾思尧早有心理准备,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要与她廝守。
    「你......不要脸!我要去找筱蕾了。」说着,姍姍红着脸跑走,像极了娇羞的小姑娘。
    禾思尧笑着,望着伊人的背影,只求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筱蕾筱蕾——」远远的在门外,就能听见姍姍由远而近的呼唤,化妆师识趣的在姍姍开门时,带着助手走出去。
    「都弄好啦?我的老天!筱蕾你正翻了!」这是姍姍今日的第二声讚叹,都用在同一人身上。
    罗筱蕾前额的发被用成前阵子很红的空气瀏海,后头则先绑成麻花捲,然后以繁琐的方式,绕圈固定在头部,上头还点缀着碎花宝石,如同星光般耀眼。
    婚纱依旧衬得她高贵典雅,但发型却让她多了丝可爱活泼的气息,成熟中带着天真。
    门又开了,夏暘本是想来看一眼而已,这回又移不开视线,姍姍挑眉,连她都看出对方眼中有道火焰在熊熊燃烧着,忍不住拿桶冷水浇熄。
    「咳咳!我们的新郎倌是不能进来的喔。」说着,余姍姍走到门边,作势要把门给关上,夏暘深深看了罗筱蕾一眼,才旋身离开。
    「嘖嘖,看这情况,筱蕾你晚上也别想着睡了。」
    「你到底会不会害臊啊你,讲这种话。」罗筱蕾没好气说着,回身看着镜中的自己,连她都不敢置信此刻深陷在幸福当中的会是自己。
    和子虚结婚不是第一次了,但她还是难掩内心的悸动,她会是他这世的妻,唯一的妻......
    教堂的鐘声响起,所有人屏息以待,绵长而悠扬的古典乐充斥在眾人耳中,前方站着牧师,还有西装笔挺的夏暘,随着乐曲的变换,他回头。
    「哇!好美。」
    有抑不住兴奋的低喊,罗筱蕾挽着父亲的手,缓缓走上红地毯,后头是两个拉裙摆的小花童,伴郎伴娘则接续在后。
    花瓣雨飘然而下,散落在沿途,罗筱蕾头戴白纱,双手拿着捧花,目光如炬的看着对方。
    每一步,都代表着艰辛,告诉她一路走来有多不易,初见时,她将对方的眉眼深深烙印在心,或争执、或难过、或甜蜜,名为记忆的花盛开绽放,最终结成纍纍果实。
    「我女儿,就交给你了。」罗父难掩不捨的说着,当被那双宽厚的大掌紧握住,内心浮现出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爸,我会的。」夏暘向对方承诺,夏父欣慰的笑了,剩下的路,就让这对新人相互扶持,继续走下去。
    婚礼进入最重要的环节,牧师站在前方,「夏暘先生,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意对罗筱蕾小姐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她吗?」
    「我愿意。」毫不犹豫。
    牧师接着问:「罗筱蕾小姐,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意对夏暘先生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他吗?」
    「我愿意。」当她回答时,两人交握的十指缠得更紧。
    牧师环视在场眾人一圈,继而满意的笑了。
    「现在我以神的名义,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夫妻,你们可以交换戒指。」
    两人面对面,夏阳从口袋拿出银戒,替罗筱蕾戴上,白纱掩盖下,他看不清她的表情。罗筱蕾看见他的深情,他的笑容,这一刻,脑海闪过无数的跑马灯,换她替对方戴上戒指。
    「夏暘,我爱你。」
    「筱蕾,我的老婆,我也爱你。」夏暘掀起她的头纱,见着一双被水雾染湿的眸子,他动手为她擦去泪水。
    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下,夏暘低头吻上那张樱唇,两人深情相拥的画面,传递着幸福,在一片鼓掌声中,子弹声响起,摧毁如梦般的场景。
    每个人的表情像是定格了,瞪大双眼透着不敢置信,时间静止,空气间只剩沉默。
    夏暘瞠大双眼,望着依旧对他笑得灿烂的人儿,一串泪珠自眼角滑落,他已经听不清她想说什么,又在讲什么,那把抵在他胸口正上方的枪,不曾移动。
    而开枪的人,竟然是她!
    「筱蕾!」
    双眼已经失焦,他想开口问为什么,却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感觉血液从身上流失,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包裹着,但不知为何,又异常的心安,想来是因为死在她手里,他不问理由、不问原因,用最后一丝力气扬起嘴角,最后她的唇形,似在说着我爱你。
    枪枝落上了地,罗筱蕾看着夏暘人自她眼前倒下,多想上前抱住对方,双脚却被人定住,只能不断流着泪,内心漫开撕心裂肺的痛。
    「大胆罪仙,竟敢伤人性命,该当何罪!」她的双手被制住,天兵天将的身后,还站着两位黑白无常,跟蒙着斗篷的身影。
    「等等!这是在干什么,放开无念!」剧情直转急下,余姍姍不知眼前的情况为何,但在发现现场只剩她、思尧跟狄洛能动时,就心知事态不妙。
    狄洛已经上前扣住天兵的手,那眼神是未曾见过的肃杀,比暮雨星君的冰冷来得更加慑人,无形中透着威压。
    但天兵天将贵为神祈,也是奉命下界来捉拿罪人,自是不肯让步,「天帝已下令,抓拿地狱恶鬼,将其带回地府。」
    「那为何是抓无念,你们有没有搞错啊!」姍姍想上前,却被一旁的禾思尧拦下,他深锁眉头的看着筱蕾,而狄洛则是瞪大双眼,像是想通其中原由,「无念,难道你──」
    「她如今,已是个不折不扣的罪魂。」
    斗篷人驀地开口,意外竟是个清亮的女嗓,当她上前,前方两个鬼差纷纷让路,「她将身上的修为灵力、灵光都给予他人,只剩体内无数的亡灵执念,既不能再入轮回,也无法重返九重天。」
    「而今,她将代替恶鬼,打入炼狱,偿还罪孽。」话落,余姍姍张口欲言,却是颤着唇说不出话来,忽然她大力挣开禾思尧的手,衝到罗筱蕾面前,抓住她。
    天兵天将欲阻止,但终究还是顾忌对方身分,余姍姍朝罗筱蕾怒喊:「无念!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把你的所有都给了夏暘,那你呢?!你要怎么办!」
    余姍姍哭了,她知道这事的严重性,知道无念想做什么了,但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狄洛瞪着倒在地上的夏暘,他的胸口根本没有伤口,罗筱蕾开的那枪,就是给予,让对方免于死亡的命运,但代价竟是要她去偿还,难怪、难怪──
    『我很抱歉,狄洛。』
    他一直不明白当时的她为何道歉,原来是因为她早已下定决心,早已有了誓死的准备,不留后路,只为守护他!
    「无念,你说话啊!我们两个要一起回九重天的,我说要一起回去的!无念!你不能拋下我们所有人啊!」余姍姍哭得歇斯底里,几乎毫无理智可言,她不想无念被带走,她不要她不要!
    罗筱蕾的目光锁着夏暘,从未移开过,她的妆虽然哭花了,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可是瑶姬,我不想当无念,我只想当罗玥,只属于他的罗玥。」
    她的命,是师父一手救起,如果没有子虚,就不会有她。既然如此,把命给他又何妨,她一心只愿为他而生、为他而死,绝不后悔。
    『你愿意代替他?』
    「只要他能安好,哪怕永世不得超生,也没什么不是吗?」
    也因如此,她才找上孟婆,与她做交易。
    爱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对他好,哪怕最后心倦了累了,只要想起那一丝丝甜蜜,也足以叫人痴狂。
    这是身为罗玥的她,对子虚的爱,她的爱在爱她的人眼中,是自私自利、残忍至极的,但人们都会为了一份爱而变得自私、变得孤勇,就像飞蛾扑火,玉石俱焚也在所不辞。
    余姍姍抓着罗筱蕾,想在说什么,看着对方坚定的表情,又觉得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只能一个劲的哭,别头转身。
    『好了,该走了。』鬼差提醒,在天兵天将有动作之前,罗筱蕾开口:「拜託,再让我好好看他??????」
    感觉禁錮住自己的力量消失,她踉踉蹌蹌的,跪落在夏暘身旁,她撑起对方的身子,贴在她怀中,感受这最后一次的温暖。
    他的好、他的笑、他的温柔体贴、他的深情霸道,她通通不会忘记,她会把这份记忆深深烙印在心,即便是痛,最好是痛到骨子里,才无法将这份情感抹去。
    三世了,他们的姻缘已经到头,註定离别的命运,原来即便是仙,也无法改变早已订下的命数。
    「但我不后悔,子虚,我感谢老天让我遇见你,让我爱上你,我永远是你的罗玥、你的徒儿,甚至是你的妻子。」俯身,她落下一吻,泪水滴落在他的面庞,「这次,就换你忘了我吧。」
    唯有遗忘,他才能过上平凡安稳的日子,事情的起头是因为她,自然就该让她画下结局,纵然不愿,心底有道声音在咆啸,但为了他,这是必须的。
    或许未来的某天,两人有再相遇的可能,她会难受对方忘了她,但只要子虚能安好,她想,就让她痛着,也无所谓。
    「永别了。」
    微风吹过,茶花盛开的花瓣被风吹落,带走这份纯白无瑕,一如花季到了尽头,这天──离花,落泪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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