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裴星阑在一起的时候许殊老想着来日方长,可狗屁的来日方长,现在距离他们和好连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就闹成了今天这样的结局。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许殊从医院里出来。
    他这几天孕吐的厉害,可能是因为怀头胎的缘故  ,肚子里的孩子有事没事就闹挺简直把他折磨的没了脾气。平时吃吃不下,睡睡不着,今天许殊还没走几步就觉得腰酸的很,连忙在徐嫂搀扶下,蹲在花园里一棵有两人合抱粗的冷杉旁累的只喘气。
    “许先生的体质一直都说不上好,加上这几年陆陆续续病着,接下来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补品才能慢慢调理回身体。”
    许殊接过徐嫂递过来的水,闻言,只是舔了舔唇瓣  ,笑道:“还没你说的那么夸张,这几年我身体恢复的不错,而且肚子里的宝宝现在也还很小,听医生说,过了头三个月大概率就没有那么辛苦了。”
    “那倒是”闻言,徐嫂从包里抽出纸巾给许殊擦了擦汗,笑着应道:“我生我家老二的时候,前期也是哪儿哪儿都难受的很,经常还没做什么呢,浑身就觉得疲累乏力,而且还特别爱吃酸的东西。”
    “酸的东西?”
    “嗯!没错,酸的东西,像什么酸梅酸枣啊,我去主人家做事的时候就经常在衣服兜里备着,不过许先生现在应该还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许殊捧着杯子,慢慢喝了口:“我还早着呢。”
    “但总要经历那么一遭的,迟早的事情”
    许殊顺着湖畔慢慢走了一圈。
    没过多久就听见兜里手机传来震动,但他现在累的很,根本没心情看。
    两人回来时,就见一簇一簇的人正往医院大厅门口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情,当然许殊也不例外。他随机抓了个路人,问里面都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都聚在这里。
    那人才从门诊那边出来,听到许殊那么问,连忙摆了摆手:“欸,场面血腥的很,好像是说有个男人来寻仇还是怎么的,抓着人alpha就往死里揍,那个被打男人旁边的omega直接都吓傻了,估计现在连腿都不知道怎么迈。”l
    不知道为什么,许殊听到男人说的这番话突然觉得心慌的很。
    徐嫂看出了他的分神,还以为他是被对方说的话吓着了,连忙出言小声安慰道:“回去吧许先生,毕竟怀着孕呢,这里人那么多,万一出了什么事就不大好办了。”
    “徐嫂我…”
    “我他妈的要你死温资舟!”
    人群里忽然响起裴星阑的声音。
    许殊猛地抬头,脸上的平静几乎瞬间就被心里的惊惧所占据,他哆嗦着唇,情急之下就连脑袋都变的有些麻木发懵:“裴星阑…”,他讷讷自语了一声,紧接着,他又听到对方发怒大喊。
    “他那么喜欢你!喜欢到不惜和我分手也要和你在一起!可你呢!”
    裴星阑每说一句,手上的力道就愈发重了几分。
    “你在这里私会omega!你这个伪君子!你他妈到底是不是人?!”
    裴星阑生气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是歇斯底里的,带着想要毁灭一切的暴躁和疯狂,即使他到现在还有一只手被温资舟用皮鞋碾在脚底,他也没丝毫让对方落着一点好,瞅准时机,揪住对方的脖领子,二话不说就把温资舟往大理石阑干两边甩。
    温资舟冷不丁被他甩到地上  ,后背的疼痛感袭来,硬生生逼得他平日温润似水的眸子冷的都快结出了层冰:“裴星阑,这里不是你发疯的地方,识相就赶紧给我滚。”
    “凭什么是我滚”裴星阑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耳光像是发了疯似的一直往对方脸上摔:“要滚也是你滚,趁我不在故意搞些小动作是吧?不敢和我硬刚就背着我偷偷使坏对吧?”
    裴星阑盯着对方认真看的劲儿恍若一个小孩:“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许殊是我的,你听见没有?许殊是我的!”
    “他不是商品!他不属于任何人!”
    盛怒之下,裴星阑打人的力道一下就失了准头。
    这就让刚才还牢牢被他桎梏在身下的温资舟看准了机会,抬起脚尖,猛地向男人两腿之间踹。
    裴星阑手脚都生的很长
    他喜欢运动,所以自然身手十分敏捷。
    见状,他眼疾手快的往走廊两边被擦的锃光瓦亮的墙壁边上一躲:“你懂什么?他是我哥!即便他最后还是不肯原谅我,过年的时候还不是得和我一起乖乖回家吃上一顿年夜饭!”
    “你想的美!”
    温资舟俊朗的眉眼罕见的带着滔天的怒气。
    闻言,他冷冷一笑,抡起拳头就往裴星阑脸上揍:“你也知道他是你哥?你明知道你们什么关系还主动和他搞在一起,你难道就要脸?”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脸了?”裴星阑抓住他的手腕,就要往他身上骑:“我不要脸,我变态,我裴星阑从小到大从来都是无耻的坦坦荡荡,不比某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得什么便宜了?”
    一听这话,裴星阑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你得什么便宜你心里清楚。”
    “我清楚什么?既然要说干脆大家都把事情…呃啊”
    手臂上的筋骨被用力拉扯到了极致。
    裴星阑打完觉得自己拳头都快震麻了,他赤红着眼:“当年的事其实你比谁都更明白,温!资!舟!你个强奸犯!”裴星阑桀骜的扬着脑袋,眉宇之间流露着几分少年时期才有的恣意轻狂,他往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你说要是我哥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直接和你分手,从你身边离开?”
    温资舟把双臂竖于脸前,用来防御格挡。
    闻言,不禁瞳孔微怔。
    “你说什么?”
    “我说你卑鄙,我说你小人,我说你五年前就是故意以他生父做挟持好让他落入你提前设计好的圈套里,然后你强奸了他,温资舟你知不知道你和我从本质上来看其实并没什么区别,你我都是凶手,我们都在不知不觉间毁了他的一生。”
    “你说什么?”
    “我说…”
    就在这时,裴星阑头顶忽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在看清来人是谁的刹那,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两人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齐齐停了手,往许殊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哥…?”
    啪的一下
    裴星阑的耳朵被扇的嗡嗡作响,脸上更是平白无故多出一道红印。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伸手,用力抓住了许殊一碰就折的腕骨:“你做什么?”
    “你滚”
    许殊的额头突突直跳,他从来没有觉得有哪天的裴星阑比今天还无耻:“我不想看见你,你滚,你滚!你快滚!滚啊!滚出我的视线里!"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殊的情绪在崩溃边缘游走,但此时的裴星阑听到对方这么说非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紧紧咬着牙,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滚什么?我凭什么滚?我来医院看看你有什么不对?反倒是他!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他和一个omega…”
    “裴星阑!你说够了没有!”
    一直以来被受制于人的温资舟这会儿终于变了脸色。
    眼看场面越来越混乱。
    许殊红着眼,单膝跪在地上,脊背挺的直直的:“资舟,我只问你一句,当年…”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有些不忍,可有些事情总要面对的,许殊克制再三,还是用力蜷住了掌心:“当年我在仓库被人强行用…用强的事你到底知不知情,或者说你有没有参与?”
    “小殊我…”
    “你还护着他?当年的事早就被我调查的明明白白,哥你…”
    “你闭嘴!”许殊低低吼出一声,转头迎上裴星阑那饱含委屈的视线,他甚至能感受从内心深处传来的瑟瑟战栗:“我要听他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的没错”
    就在两人争锋相对的时候。
    温资舟只一句就让许殊本就虚弱无比的身体瞬间失去了血色。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良久,许殊顶着温资舟一瞬不瞬的目光,难以置信的摇摇头:“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
    “我不信,你们肯定是提前串通好了…”
    “小殊,这件事是我的错,让你的病情恶化到今天这种地步,除了裴星阑,我也难辞其咎。”
    如果没有裴星阑,他就不会患上腺体病。
    如果没有患上腺体病,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因为温资舟的一剂催情剂被折磨到发疯。
    “你们!你们…”
    许殊声音轻的像一团新鲜刚出炉的棉花糖,但这种腻歪的甜味放到眼前这个情景忽然让许殊觉得有些恶心,他猛地推开周围人向他伸出的善意的双手,一个人跑到大厅外面,痛痛快快的吐了出来。
    “哥”裴星阑显然被他这副惨绝人寰的模样吓到了,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后面。
    想要伸手试图让他放松下来,又在与之肌肤相触的瞬间,被许殊的狠狠的甩开了。
    “别叫我哥。”
    世界仿佛都跟着安静了下来,等整个大厅只剩下他们三人时,许殊才缓缓地从座椅上坐起来。
    温资舟也跟着站了起来:“你要去哪儿?”
    许殊什么都没说,而是径直走到拐角,摁住了电梯。
    电梯开了以后,他没有允许任何人进来,许殊一个呆呆的把头靠在墙壁上,一直到了所在病房八楼才停下,进了病房,他让徐嫂先走,徐嫂一见许殊这副模样猜测着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心里一下又悔又急,连忙拉住他的手:
    “许先生,怎么了?”
    大概过了两三秒吧。
    许殊才从混乱的思绪里,茫然回头:“什么怎么了?”
    徐嫂是个很有眼力劲儿的人,直觉告诉她说多错多,再说了解太多主人家的事未也必是件好事。
    但好歹也精心照顾了许殊这么久,心里还是有一定感情在的,看见他这样,徐嫂的心里其实也好受:“许先生,无论如何您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就算是温先生做了什么惹您生了气,也先为肚子里的宝宝着想,宝宝还小,到时候生下来还需要爸爸呢。”
    那天晚上,是许殊这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去还是留?
    两个选项在他脑子里徘徊,他生怕自己选错了,就跌入一个前途未卜的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我要走”
    “去哪儿?”
    “我要回国”
    次日清晨,许殊终于从满是昏暗的病房里出来。
    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身上穿着的是当年他初入曼城一套洗的白的不能再发白的T恤牛仔裤  ,可能是比五年前更瘦的关系,他以无力将这套码数直逼最小号的衣服撑起。
    一顶黑色的渔夫帽压住他的头发。
    他脸色发白:“温资舟你听到了吗?我要回国。”
    枯坐在病房里的这一晚,他想了很多,也在不知不觉明白了很多,他是个beta,他没想过要怀孕,可上天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赐给他一个孩子,并且孩子的爸爸是裴星阑还不是温资舟。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许殊和温资舟自始自终都有缘无分,他不能强求别人当他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所以两人一直都在感情的路上错过,错过,再错过…
    “你再生气?”
    “我没有”
    “你有”温资舟将双手撑在他的耳边:“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回国?”
    “……”
    “小殊,你在怨我?”
    许殊几乎是立刻就把脑袋从男人的臂弯里面钻了出来:“我不该怨你吗?”
    温资舟:“……”
    “从前的我胆小怕事,兴许是一直以来懦弱惯了,所以才人善被人欺,经常遭裴星阑那个不像话的弟弟欺负,后来我自诩我终于遇到了一个好人,这个好人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知道我是裴家上不得台面的继子就变着法的打压我,欺辱我。反而在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给我很多温暖,他让我相信,我的出现就是他人世间为数不多的焰火,所以我宁可让这焰火灼烧自己,都不敢让他受一点点折磨。”
    许殊满不在乎的抹了下眼角,别开脸:“可是你知道吗?”
    “就是这个曾经给予我温暖的人,现在却把我的人生搅的一阵腥风血雨,你让我怎么原谅?你让我如何释怀?资舟,原谅我没你想的那么大度,你也知道感情方面的事情强求不得,你就让我回国吧,就当是为了你,也算是为了我。”
    一切都说开后,许殊并没有想象中的烦闷,反而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像是一直以来据理力争的事情忽然有了结果,他在内心产生微妙悸动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满足。
    温资舟闻言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看着他:“许殊,你一定这样吗?”
    逾析……
    许殊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资舟,你是知道我的。”
    “……”
    “但凡你能为当初强暴我的事情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我们两个都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
    从医院出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许殊接受完最后一次药剂治疗,就火速在手机的旅行APP上买好了从曼彻斯特飞往温城的返程机票。
    过完安检,偌大的候机室里只见几个零星的人影,许殊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天空和机场草坪,一个人整理好行装,带上早已准备好的身份证和登记牌,听到机场广播在念自己的名字,便伸手拔掉了手机卡槽里的电话卡,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想:自己也是时候去真正的人世间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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