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沙滩,不过没有仙人掌和老船长,阴阳穿着沙滩裤,戴着太阳眼镜,躺在遮阳伞下的躺椅上,远离尚未回暖的北半球,来到南方小岛享受假期。
    「好热,为什么有人喜欢日光浴?」阴阳快被热昏了,拿着扇子拼命搧风。
    王百生不惧阳光,戴着一顶大大的白色遮阳帽在旁边做沙雕,做出了万里长城。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王百生说,同时双手不停,又在做下一个世纪知名建筑。
    「虽然热,不过当岛主的感觉挺不错,而且风景好空气新鲜,以后来这里养老好了。」
    「但是长生,你不会老。」
    「……喔,我都忘了。」
    虽然没办法带活生生的父母来度假,不过阴阳和王百生还是买了一座岛,把骨灰带来了,撒在南半球的大海中。
    「回去又要工作了,唉。」阴阳翻身,「百生,帮我擦防晒油。」
    「又不会变黑,擦个屁。」
    回到国内,阴阳就被指派一个让人羡慕的工作。
    「去高中宣导安全观念?这不是我该做的吧,我是刑警耶。」
    「你长得帅,比较能让学生专注。」上司如是说。
    「……没人想看我这种大叔吧。」
    「你不懂,现在帅大叔很吃香,听说是能给人安全感。」
    「……能否不要?」
    「不行。」
    「……」
    「再说了,犯人都挑女高中生,说不定你能顺便抓到犯人。」
    割喉杀人狂迟迟没落网,最近又没什么案情发生,阴阳都快忘记有这件事了……要反省。
    「好吧。」
    利用週会的时间,长明高中请了警察来宣导,最近的社会事件太恐怖血腥,需要注意,提高警觉。
    阴阳一走上台,台下的掌声热烈,时不时出现惊呼声。
    阴阳只好将警帽的帽沿压得更低。
    「咳,最近有犯人会随机割喉,所以走路时不要一直低头滑手机,不然可能会一命呜呼。」阴阳说。
    下面的学生吱吱喳喳,阴阳嘴角抽了抽。
    别以为我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啊喂!
    「如果遇到可疑的人,第一件事就是装不知道,然后到附近的商店求协助,也能用镜子来确认身后是什么人,你们那么爱玩手机就用手机的自拍模式吧。」
    台下依然有细碎的聊天声。
    「……不要贸然攻击犯人,但是遇到危险时可以攻击脆弱的部位,如眼睛、下身,能用手指、钥匙等尖锐物作为武器。」
    「回家要小心,出事要报案,有问题吗?」
    「有有有!」一个女同学举手,「有对象了吗?」
    「无可奉告。下一个。」
    「我!」这次问问题的是老师。
    嗯?人有点眼熟。
    「请说。」
    「等一下要不要去喝一杯?」
    「哇!老师你好热情喔!」
    「在一起了吗?」
    「这是追求吗?」
    阴阳忍着想骂人的衝动,心平气和地回答问题。
    「私人的事私下说,虽然你是我老同学。」
    阴阳想起来了,那个人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
    「……真可惜,只是同学。」
    ……我倒想问问你们是在期待什么。
    总算结束这次任务,阴阳觉得身心俱疲,不过面对老同学的邀请,还是没有拒绝。
    回家的路上,眼尖的阴阳看到有个人形跡可疑,穿着帽t手插口袋,鬼鬼祟祟跟在一个女学生后面,便跟上去。
    果不其然,看到那个人从口袋中拿出美工刀并将刀片推出,阴阳跨一大步,用力把人转过来,夺去美工刀并把人压制在地上。
    前面的女学生听到后方的动静,转过身,就看到一个人正在给另一人上手銬。
    阴阳和那女学生对到眼,两人之间气氛尷尬。
    「……阴阳?」墨小娹的语气中有些迟疑跟不肯定。
    「……是我。」
    「远看看不出来,来我们学校的警察果然是你啊!」
    「嗯。」
    墨小娹看着趴在地上的男人,笑着说:「犯人抓到了啊?你继续忙,我先回去啦。」
    「嗯,再见。」
    「啊,对了。」墨小娹转身,「有空再来找我玩啊,不过不能给我爸知道,他好像很讨厌你。」
    「……哈哈。」杀了人家老婆,带人家女儿跳楼,还谎报年龄……不就这些小事吗?也太小心眼了。
    「掰!」
    墨小娹回到家,十分难得看到墨左离在家,他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今天如何?」他问。
    「很好!」
    墨左离笑着。
    「我希望你能天天都像今天一样开心,小娹。」
    墨小娹跑到沙发后面,摸摸墨左离的脑袋,「那你让阴阳跟百生来我们家玩,我就会很开心。」
    「不行。」墨左离斩钉截铁。
    「为什么?」
    「他们不是好人,会带坏你。」
    「他们哪里不是好人了?」
    「谎报年龄、诱拐少女、做危险动作。」
    「但是我没事啊,你要给自己的朋友一点信心!还有很多信任!」
    「他们把信用透支了。」
    「……真的不行吗?」
    墨左离面对墨小娹的撒娇和请求一向无法抵抗。
    「……好吧。」
    「喔耶!」
    夏贞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她的成绩普通,全身上下只有脸稍微不普通,算是漂亮的。
    她过着普通的生活,就读公立的小学、中学、高中,大学考上私立的,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人生。
    她的人生没有色彩,全是中庸得要偏向忧鬱的灰色。
    夏贞的生命出现光辉,是在她大学实习的时候,那时她进电梯,高跟鞋不小心卡进电梯缝里,她无法控制地向前扑倒,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扶住。
    「你没事吧?」
    「没、没事!」
    那是夏贞与宋坎渊的第一次见面。
    宋坎渊是她实习公司的总裁,就像老套的爱情故事那样,顺其自然地,两人开始交往。夏贞沉浸在幸福和忧虑中,她爱宋坎渊,但是却怕配不上宋坎渊。
    「不用害怕我的地位,夏贞,因为我也不过是一枚弃子。」宋坎渊苦笑。
    「你这么厉害,那么年轻就拥有一家大公司,这样还算弃子?」夏贞不敢相信,在他眼中如王子一般的宋坎渊竟然也有自卑的时候?
    「说了不要不相信啊。我家是个着名家族的分支旁系,那个家族族姓纪,旁系的人往往把自家的孩子送入本家学习道术。我的母亲是纪家的人,却没有一点天分,她生下我后发现我能够修习,欣喜若狂,不顾父亲反对将我送入纪家,只可惜我天资不好,他们让我别练了。」
    「怎么会……」
    「我的母亲很生气,父亲倒是很开心,让我接手了他的公司……看来我的才能全在经商上了。在学道术上,我只是一个废物。」
    「……至少你还有经商的才能,不像我什么才能都没有。」
    发现夏贞的笑容有点勉强,宋坎渊抱住她,「不要不开心,你要想,像我这么优秀的人都栽在你身上了,你的魅力有多大。」
    夏贞被宋坎渊逗笑了,不再想两人之间的差距。
    真的不平衡时,就会想宋坎渊被放弃的事实,那让夏贞有种痛快感。
    在痛快之后又是深深的愧疚。
    「我怎么能这样想呢?他是我爱的人啊。」
    夏贞深深隐藏自己,只专心爱着宋坎渊。
    爱着一个不普通的人,能让自己也不普通吧。
    某次情人节,宋坎渊在高级昂贵的餐厅,送出求婚的戒指。
    那戒指看起来就价值不斐,在餐厅的灯光下闪耀,无比刺眼。
    「夏贞,嫁给我,好吗?」
    「……」还没说出一个好字,夏贞眼前突然变成一片黑,就像被光芒闪得瞎了眼。
    下次醒来,她已经躺在医院。
    「这是不明原因的多重器官衰竭,我们无能为力。」
    夏贞就躺在病床上,慢慢步向死亡。
    她每天都在倒数,想着自己的人生结束,自己到底有没有变得不普通。
    某天,她做梦时有个陌生的声音入了她的梦。
    「你好,夏贞。」
    「你是谁?」
    「我是阎王,你有梦想吗?」
    「……我曾经想要当空姐、当律师……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我现在最想要的,是陪在宋坎渊身边。」
    「很遗憾,你的寿命剩下一天。」
    「……这样啊。」
    「不过我可以让你和宋坎渊继续在一起,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死后,必须来我的地府担任冥官,任期八百年。」
    「我愿意。」夏贞毫不犹豫答应。
    「我这可不是求婚啊……不过你愿意自然是好。因为你这具身体的寿命将至,我会让你投胎,拥有新的身体,容貌与你现在的相同。但是这具身体的寿命不长,大概也只有二十年。」
    「没关係。」
    「我话还没说完,你这具身体要恢復前世的记忆需要时间,所以在恢復之前,你和他只会是陌生人,而且,这具身体会有跟你现在一样的问题,无预兆的多重器官衰竭。」
    「无所谓,多一分是一分。」
    「很好,那希望你来世愉快。」
    夏贞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憔悴的宋坎渊。
    「坎渊。」夏贞的声音有气无力,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如果有一天,看到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就把她当成我一样对待吧,那会是我的转世。」
    「好,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夏贞过不了多久就断气了。
    宋坎渊哭得像个孩子,嚎啕大哭。
    很久之后,宋坎渊偶然在孤儿院看到广厦。那时候她还不叫广厦,广袖也不叫广袖,孤儿院为了方便记名字,都给孩子们冠上节日或节气当名字。
    广袖是元旦,广厦是夏至。
    「真刚好,名字里都有夏。」
    他领养了广袖和广厦,给予物质上的补助。唯独没有贡献他的真心。不管是广袖和广厦,他都没有认真与他们交心。
    在与宋坎渊接触的时候,广厦已经渐渐恢復身为夏贞时的记忆了。面对爱夏贞爱得深刻的宋坎渊,她感到又爱又恨。
    想起自己曾是夏贞的广厦,为了避免与自己亲密的广袖爱上自己,开始渐渐疏离,转而亲近名义上的养父,实为恋人的宋坎渊,只是宋坎渊面对广厦的亲近,不为所动。
    广袖一直以为广厦和宋坎渊感情好,只是广厦卑微的单方面贴近,只是热脸贴冷屁股,只是广厦的一厢情愿。
    因为太爱夏贞,更显得宋坎渊无情,因为宋坎渊从未把广厦当成夏贞,在他的认知中,广厦是与夏贞有着同一个灵魂,同一张面孔的人,而不是夏贞本人。
    广厦爱宋坎渊,但宋坎渊只爱夏贞。广厦看到宋坎渊总是透过自己看夏贞,只觉得噁心。
    为什么要对夏贞忠诚?为什么不看看现在的自己?广厦觉得自己好像人格分裂,分成夏贞及广厦,但是却是同一人。
    看到不在乎广厦的宋坎渊和越走越偏的广袖,广厦后悔了。她伤害了一个总是陪伴自己的男孩,去迎合一个根本不爱现在的自己的男人。
    这时广厦才发现,当初深刻的爱已经变质,他们的爱都停留在当初,宋坎渊爱的是当时的夏贞,广厦也无法爱上现在的宋坎渊。
    或着一开始她也没那么爱宋坎渊?只是爱上他的不普通?
    某个午后,刚给花圃的花草浇完水的广厦一阵晕眩,倒地不起。
    这次躺在病房,广厦没有像当初夏贞的浑浑噩噩,她的意识十分清楚。
    「……我后悔了,阎王。」
    「你放心,还有五年。」
    这五年对广厦来说无比痛苦及漫长,她没有睡着,灵魂永远是清醒的。
    她知道宋坎渊想要找回夏贞,广袖每天都会来看望自己,之后还四处奔波收集阴气,还有那个爱着广袖却不可得,每次见面都会辱骂她的冰泉。
    看着三个人因各自的原因痛苦,广厦有好几次都想结束生命,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当她的胸口被刀刺穿,又从另一个身体活过来的时候,她看到宋坎渊那失而復得的喜悦,一瞬间他们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相爱热恋的时候,两个人都是。
    再次感受到爱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值得了。
    广袖把刀划向她的脖子时,广厦没有不甘心或怨恨,因为那是她亏欠的,而且死亡是註定好的。
    「走吧。」
    在广厦脱离身体时,阎王出现了。
    「……不能再多看他们一下吗?」
    「不能。」
    「……好吧。」
    离去的广厦看不到后来发生的事,来到阴间的广厦,广袖如何呼唤都唤不回她。
    担任冥官许多年后,广厦发现最痛苦的不是那五年,而是自己记得一切,却看着自己认识的人来到阴间,再次步入轮回,而自己已被所有人淡忘。
    「好玩吗?还有七百年喔。」
    广厦感觉到阎王满满的恶意,从祂的笑容中。
    「如果痛苦,你可以喝下孟婆汤,之后继续当我的部下。」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选我?」
    「因为你很适合,而且你让我看了一场好戏。」
    「……」
    广厦喝下孟婆汤,忘记一切,成为无私无欲无情的冥官。
    「傻子,喝了孟婆汤,哪能记得与我约了八百年?」阎王摇摇头,说:「你就叫无尘吧。」
    「是。」
    「无尘,去六道水车那里引导亡灵吧。」
    「是。」
    刚送走无尘,阎王殿又迎来了贵客。
    「我帮长生送生死簿回来了。」王百生挥了挥手中的生死簿。
    「有试着改写吗?」阎王取回生死簿后,随意翻阅,没有看到有改动的痕跡。
    王百生摇头,「没有,生死不重要,无须执着。」
    「了解这件事,你成长了,我很欣慰。」
    「嘖,我跟祢不熟,不需要祢在那里感动。」
    阎王不恼怒,笑着把生死簿覆盖在桌面上。
    「你养的小朋友都投胎了。」
    「投胎了啊……我有点想念它们了,养久了都有感情了。」
    「放手才好。」阎王拿起桌上的茶杯,送到嘴边。
    「我知道。」王百生把阎王的茶杯抢过去,喝光里面的茶,并将杯子用力倒扣在桌面上,发出极大声响。
    「感谢招待,我要走了!」
    「慢走不送。」
    王百生走远后,阎王才将生死簿完全翻开,里面的字正在变化,一条条墨写出的笔划扭动,谱写新的人生。
    「生命果然很有趣啊,总是执着于身外之物。」
    又添了一杯茶,阎王用手抹过王百生喝过的地方,将茶送入嘴里。
    「执着,都是执着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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