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跃在上面唱歌,季犹青还站在侧台,两人隔着一道舞台佈。在朦胧的光线里,季犹青一脸崇拜,江跃明目张胆朝她微笑。
    夏寧用相机快速记录下这个画面。
    等唱完歌,群眾演员并没有走,各自喝酒聊天,江跃和季犹青也一样。
    此刻的夏寧觉得自己就是一名时空旅人,稳稳抓拍他们的瞬间,微微晃动的镜头加上酒吧里迷梦般的色调,故事感和艺术感并存。
    拍完之后,夏寧没有打扰他们,左右看看还有没有空位。
    「这边。」坐在吧台的季竟遥抬起手。
    夏寧走过去,季竟遥推给她一杯柠檬味的鸡尾酒,「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你还能开车?」她质疑。
    「我没喝。」
    夏寧「哦」一声,喝一口鸡尾酒,口感清清爽爽,「犹青姐不是跟跃哥结束了吗?怎么现在又在一起了?」
    「四月份她去外地谈生意,在银行办理业务的时候重新遇到江跃。」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
    「也是哦。」她憨憨赔笑,夏寧啊夏寧,你是在质疑季家的办事能力吗?太蠢了。
    「那犹青姐这算是...跟过去告别吗?」弥补青春时期的遗憾,然后彻底忘记,一别两宽?
    「真正的告别,应该是无声无息的,并不需要任何仪式。不再联系,不再想念,不再痴迷,自然而然就彻底退出彼此的生活了。」
    这话听起来伤感,但夏寧觉得挺有道理。
    她看得出,季犹青笑意盎然的眼底其实早被泪水淹没,或许她苦心塑造这样一个场景只是为了寻找某种感觉。而江跃早已褪去当年不可一世的锋利,如同被岁月盘圆的身体,棱角不再。
    这个酒吧,只是让故事里的人更加明白,过去的,真的都过去了。
    「夏寧,如果能回到十年前,你有什么遗憾要完成吗?」
    夏寧想了想,越想越不着边际,她这么贪心,完成一个遗憾,又会有另一个要完成。
    「我大概不会那么大手大脚,攒攒钱什么的。」夏寧问:「你呢?」
    他这种生下来就裹金尿佈,又如此不负爸妈所望成为商业骄子的人,应该没什么遗憾吧。只要按部就班发展下去,日后事业版图,根本就不是寻常人能想象的。
    季竟遥望着她,「我不用回到任何时候,这一刻就很好。」
    大约气氛刚好,大约酒意上头,夏寧在他眼里竟然看出少年的影子,很纯洁、很真诚的那种,一眼就让人情不自禁沉醉其中。
    夏寧不自觉发呆,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是季犹青,她说:「我们回去吧。」
    「这么快,你们不多说会话?」
    如此辛苦搭建的景,竟然就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是她对金钱太看重了,还是他们太不尊重钞票了。
    「不说了,认识这么多年,什么话没说完。」
    也是,如果江跃是结婚对象,故地重游是甜蜜,但现在这里,形同砒霜,多看一眼都会摺寿。
    「我跟跃哥先走了」季犹青亲密挽住江跃的手,嘱咐道:「竟遥,你把送寧寧回去。」
    季竟遥点头。
    江跃和季犹青先坐车离开,夏寧把鸡尾酒喝完才走,路上季竟遥问她要不要听歌,然后播放了一首低回婉转的大提琴声。
    「你大提琴还拉吗?」
    「早就不拉了,本来我也不感兴趣。」因为小时候被爸妈逼着学,导致现在她跟大提琴有着「此生不復相见」的怨念。
    「现在就对摄影有兴趣?」季竟遥声调跟大提琴一样低沉。
    「嗯」夏寧被大提琴声弄得浑身不在,跟坐在琴弦上似的,每一个长弓,都让她感觉在摩擦肌肤,有点疼。
    正在这时,季竟遥接到一个电话,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但从他冷漠的神态可以看出,应该是公事,结尾的一句是:「我知道了。」
    夏寧非常有自知之明,绝对不能耽误大佬搞钱,「你如果有事,现在就可以停车,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以后季犹青什么时候到店里找你,几点走的,都跟我说一声。」
    「你是让我盯着犹青姐?」浓浓的掌控感让夏寧感到肌肤一冷,她诧异季竟遥的变化,又忍不住感叹时间的魔力,这完全是另一个温素嫻。
    「你要这样以为,也可以。」
    「我不会做的。」季家的浑水,她绝对不会搅和,这是原则问题,「你停车,我自己回去。」
    「再忍十分鐘,马上快到了。」季竟遥用风轻云淡的态度说:「忍不了,跳车也可以。」
    夏寧连连吃惊,这说的是人话吗?车开这么快,她跳下去跟找死有分别吗?资本家果然没人性。
    「吱——!」剎车,季竟遥打开车门锁,「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不用。」夏寧下车,扔下一个愤怒的背影。
    季竟遥看着她上楼,然后房间的灯亮起,果断调转车头离开。
    *
    季犹青婚纱做好了,而同时,夏寧也在新闻上看到季犹青与朱钧閆结婚的消息,两个大富豪的婚礼重点不是新郎新娘,而是规模和两家商业发展的利弊,几乎佔据各大财经新闻。
    夏寧轻声叹息,然后桌角固话就响了,李然接起来,「好的,我跟夏寧马上过去。」
    「怎么了?我刚坐下,水都没喝。」
    「季犹青来拍婚纱照了。」李然嘖嘖有声,「这可真是顶风作案,马上都要结婚了,还敢...」
    「赶紧走吧。」
    下楼时,夏寧走在前面,李然边下楼边打电话,一开始她没在意,后来听见一句什么:「刚来,现在在化妆。」
    夏寧自动开啟信息雷达,「唰——」扭头,看着兴奋的李然,「你在给谁打电话?」
    「没有啊。」李然频繁眨动眼皮,「你干嘛这么看我。」
    他这个反应一般都是心虚加撒谎,夏寧指着他鼻梁,「是不是季家人?」
    「你怎么知道?」
    竟然真让她猜中了,夏寧心里季竟遥拉出来又骂上几遍,跟她谈不拢就找其他人,还真是男版温素嫻。
    「他们怎么联系上你的?」
    「前天前台忽然说有人问是谁负责季犹青的拍摄工作,然后就找到我啦。」李然贼眉鼠眼小声说:「然后他们说,只要我能报备季犹青来店里的时间,就会非常感谢我,用钱。」
    呵呵,夏寧面部神经抽搐,甩开李然搭上来的手,「叛徒。」
    「这叫什么叛徒,又不是爆料给记者,是季家人想知道季小姐的行踪,这有什么问题。」
    不管他怎么说,都无法挽回季竟遥在她心中壕无人性的败类形象。
    摄影棚内,季犹青披肩发盘起,一袭洁白婚纱挽着江跃,站在遍地鲜花绿草的摄影棚里,美的像个仙子。
    夏寧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告诉两个人该怎么摆姿势,李然在旁边打光,做场景佈置。
    棚内部分很快就拍完,夏寧説:「犹青姐,你们休息一下,等会我们到下一个棚。」
    「下一个棚?远吗?」
    「不远,三十分鐘车程。」
    季犹青点点头,夏寧发现她的眼袋化妆都遮不住,十有八九是没睡好,「犹青姐,你睡一会也可以,我要先打电话问问下个棚有没有其他组在拍摄。」
    「好」
    夏寧出去打电话,刚掛断就听见落地花瓶旁边传来李然的声音,「等下我们就要去南寧路192号的摄影棚,然后今天的拍摄就彻底结束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看到李然这副殷勤备至的样子,夏寧真心鄙视。
    下一个影棚拍完是晚上五点鐘,夏寧从事摄影职业心最纍的一天。因为季犹青和江跃尷尬的地球都快爆炸,连个牵手微笑,江跃都做的很勉强,她又不敢态度不好,卑微的像个太监。
    收工之前,季犹青约她吃饭,夏寧果断婉拒,「下次吧犹青姐,我这要赶紧收拾,不然明天其他组摄影来拍,没地方。」
    「那好吧,你有时间来家里吃饭。这个照片什么时候能取?」
    「一个礼拜就可以了。」那就是季犹青结婚当天,夏寧又赶紧说:「晚点来拿也可以。」
    季犹青说:「我留下你电话吧,有事情可以直接跟你联系。」
    夏寧疯狂点头,迅速报完号码,用一种终于送走大佛的心情目送他们。
    才松口气,李然的这个小报告机又准时给他的「主人」匯报任务,夏寧真是身心俱疲。
    之后几天夏寧暂停拍摄,专心把照片修整一下,传送给其他同事去做装裱。
    早上飘起雨花,玻璃上水丝纷乱,夏寧喜欢这样的天气,好像所有人都不得不慢下脚步。
    这时候一楼前台打来电话,说有个人来找她,「好,我马上下去。」
    对面办公桌的李然见她突然站起来,问:「你要出去?」
    「去大厅一趟。」
    「那正好,我跟你一起,突然想喝街角那家咖啡。」
    电梯下行,「叮」一声打开,夏寧刚要去问前台,就发现大厅里坐着一位金光闪闪的先生。当然不是他穿着金色衣裳,而是黑色西装上有个金色别致的胸针,一看就价值不菲。
    「季...季...」李然吓得说不出话来。
    夏寧脑子里疯狂转过几个念头,难道季犹青在这里拍摄婚纱照被季家知道了?季竟遥来代母兴师问罪的?明明是他让她拍摄的,不会过河拆桥吧。
    季竟遥从容不迫,「我有事要问你。」
    夏寧点头,等着他继续说。结果季竟遥不开口,视线往她右边看,然后她就感觉右手边的李然在哆嗦。
    「寧儿,我先出去买咖啡了,你要吗?」
    「要,两颗方糖,不加奶。」
    「嗖」一声,夏寧身后一股凉风刮过,右手边空了。
    「你说吧。」
    「季犹青跟你联系过吗?」
    「联系过,早上给我打过电话。」
    「说什么?」
    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夏寧不太想回答,季竟遥对她也不客气,眸子越来越犀利,堪比一把无形的刀架在她脖子上。
    一定要挺住啊夏寧,不就是一个应该千刀万剐的眼神吗?挺过去,你就是一条好汉。
    「季犹青失联了。」
    夏寧心间冷瑟,两秒鐘后……「她说照片不洗了,让我明天把记忆卡寄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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