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沉默。
    理应最亲的手足却只能沉默以对,这也算是另一种悲哀吧?欧律提斯苦涩的想,视线停在别开脸的雷克斯身上。
    他是不知道雷克斯移开视线是因为什么心情啦,不过他很清楚知道自己沉默了这么久是因为真的无话可说。
    明明刚才在外面脑里想了很多,可是一进到房间后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无声地叹气,他曾以为再见到雷克斯时是自己得亲手斩断这段亲情的状况下,也想过就算他清醒过来,自己会忍不住痛殴他一顿,但他从来没料到会是如此无言的面对面。
    到底该用什么心态面对他呢?是该用兄长对弟弟的方式,还是敌视愤慨着敌人的态度?
    欧律提斯发现自己迷惘了。
    他明白父亲和整个家族对他的期望,不过说真的,他并没有很放在心上,他只是按部就班,适时的发挥自己的才能罢了,这么简单就达成父亲的期望也是他从未料想到的。
    不过也因此一直没有发现雷克斯对他的憧憬以及自己对他所造成的阴影。
    眼角馀光瞥到欧律提斯阴晴不定的脸色,雷克斯还是没有正眼面对自己的亲哥哥。
    内心陷入深深罪恶感的他还没有勇气去面对任何人,尤其在结束派翠西的治疗后,心情更是跌到谷底,思绪也相当混乱,就在这时候,欧律提斯却突然打开房门,站在他的床旁足足十分鐘都没有开口说半句话,雷克斯也无心猜想兄长到底想要做什么,不管是想杀了自己或是痛扁自己他都已经无所谓了。
    如果这样就能消除他的罪业的话,他说不定还可以好过一点…
    就在他以为兄长要这样站着看他一个晚上时,欧律提斯终于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得到了吗?」低声问道,欧律提斯的声音却清楚的传入雷克斯耳中,「你得到你所想要的了吗?」
    诧异的迎上欧律提斯阴沉的视线,他有些意外欧律提斯竟然以问话开啟他们之间的谈话,更没想到会拋出这种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雷克斯顿了顿,才以低哑嗓音回答,「得到了…我已经拥有我所有追求的目标…我是这么认为的。」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掌,他露出自嘲的微笑。
    用尽了各种计算,骯脏的手段,所得来的一切却在眨眼间消失。
    好空虚。
    「…所以你是来看我耍尽各种手段却依旧失去一切的狼狈模样吗?要笑就儘管笑啊!别像个死人一样呆站在那!」长期以来压抑的不满,混合着自责与罪恶爆发出来,他歇斯底里的嘶吼,「笑啊!骂啊!打啊!还是你想杀了我?动手啊!」
    拜託,别用那种同情废物的眼神看着我。
    别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没救了。
    冷着脸,欧律提斯依旧无语,却突然抡起拳头,狠狠朝雷克斯的右脸颊揍去。
    「白痴吗?」紧握有些破皮的右手,欧律提斯直视着脸颊稍微红肿起来的雷克斯,「你脑袋里除了自卑感可不可以装些别的阿?别装作一副自己永远是悲剧角色的模样!」
    「一直是受人瞩目的你又懂什么!?不被人重视,永远被踩在人脚底下的感觉你有体会过吗!?我跟你这种天才不一样,不管怎么努力,却依旧没人肯定的心情你怎么可能理解!」
    「我不是天才。」欧律提斯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蕴含满满的怒火,他一把揪住雷克斯的衣领,「除了战斗魔法以外我什么都不会,但至少我会在对的领域中发挥我的能力,那你呢?为什么不正视自己拥有的天赋!?明明就有那么好的医疗才能!」
    「那种废物天赋根本一点价值都没有!」雷克斯失控的吼,「在这种国家制度中,根本不会有人重视这种东西!」
    「…我看到了」欧律提斯顿了顿,他慢慢松了手,轻叹,「不只是我,国王、艾洛妮雅、凯恩,派翠西…很多人都看到了你的能力,可惜你却没有看见这一切,被父亲和家族所谓的期望给限制住。」
    「身为艾登家的人,想回应家族的期待是很正常的吧?不过很遗憾的,我没有那种能力。」雷克斯语带讽刺的道,「尤其我前面又有个这么〝优秀〞的哥哥。」
    「那是因为你一昧想成为〝我〞,忽略了自身拥有的能力。我是我,你是你,我们两个所有的天赋本来就不同,你却执意想跟我一样,这样当然无法发挥你的专长。」欧律提斯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深深的自责,「但真要说的话,这也不能完全怪你,父亲和其他长辈们的话语确实有着强烈影响,如果我能更注意点的话,或许并不会走到这一步…」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雷克斯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哥哥,他一直崇拜着欧律提斯,甚至很自豪自己能有这么优秀的兄长,但这份心情却随着时间与环境產生了变质,忌妒取代了尊崇。
    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证明自己比欧律提斯更有能力,就是这种执念让他接受了当时因封印阵出问题而得以释放部分力量的梅尔亚特,成为神附体的工具,造成了之后无数的悲剧。
    即使现在想通了,已成的事实已无法挽回。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太迟了。」雷克斯冷淡的回应,沙哑的声音充满痛苦。
    「是太晚了,但有些事情无论如何都必须说清楚。」欧律提斯正视着雷克斯,「我无法恨你,因为我是你的兄长,是你的家人,却没能在你身边帮助你,反而因为驱逐令消极地躲在人类世界,我不可能完全责无旁贷,但也不能原谅你,你造成的过错,得由你自己承担。」
    语毕,只见雷克斯微弯起嘴角,露出如释重负的苦笑。
    「…哈…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轻易说出什么原谅我的话。」他随即正色,「我所做的一切,连我都难以原谅自己,如果别人就这么轻松的放过我,那就让我连弥补的机会都没了…」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雷克斯的自白,本来坚守在门口的士兵匆忙的跑了进来。
    「上校!有人通报说艾洛妮雅殿下不见了!」
    「…什么!?」一时之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欧律提斯呆了呆,才吃惊地跳了起来,「人不见多久了!?」
    「晚、晚餐时间就没有人看见公主的人影了…确切时间不、不确定!」眼前的士兵看来也是慌张到乱了头绪,口吃的回答欧律提斯的问题,「刚、刚刚派人去找了!」
    欧律提斯还没来的及回话,另一名医护员也在这时衝进病房,「上校!我可终于找到您了!您有没有看见艾洛妮雅殿下!?我到处找都找不到,派翠西殿下的情况很不对劲!」
    「什么!?」这次惊呼的人换成坐在病床上的雷克斯,「不可能的!」
    他亲自检查过了,就算还没度过危险期也不应该会有医护员不能控制的状况才对阿!
    「咋…麻烦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咋舌,欧律提斯低声抱怨,暼了雷克斯一眼,思考三秒鐘后朝着眼前的士兵说道。
    「把他的束缚拆掉。」他指着雷克斯身上的金属镣銬。
    士兵先是呆愣,接着满腹疑惑,但还是听从欧律提斯的指令解开雷克斯身上的镣銬。
    「欧律提斯,你干嘛?」连雷克斯也不懂自家哥哥到底在做什么。
    欧律提斯给了弟弟一个特大号白眼,「你是被关到变白痴了吗?当然是让你去救人阿。」
    「喔…不对阿!我是罪犯耶!」不行不行,差点就被呼拢过去了!
    「我知道。」
    「知道你还要让我去!?」
    「阿如果你愿意让我去救也是可以啦,如果你不怕有什么意外的话。」欧律提斯凉凉的丢出一句话,人就跟着士兵和医护员走了,不过这句话的效果确实很大,雷克斯终于乖乖闭上嘴跟着一起跑出去。
    开玩笑,凭他老哥那种三脚猫功夫只会把人给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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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洛妮雅停下驱前的脚步,警戒的望着依旧站在原地冷笑的范予彤。
    自己已经抽刀准备攻击了,为什么站在对面不远处的范予彤却什么动作都没有。
    双眼直盯着范予彤的下一个动作,但身后却响起一声熟悉的女音。
    「艾洛妮雅,你在做什么?」
    诺蕾…?她迅速的转身,只见已死的好友满身血的站在自己身后,用着疑惑的眼神看过来。
    「怎么了?」顺着她惊愕的视线,诺蕾往下看了看,有些讶异的用手摸摸沾满血跡的衣服,「阿…是吗…原来我已经死了…」
    「诺蕾…我…」
    「哼哈哈…」诺蕾抬头,似笑非笑的表情取代了之前困惑,双眼透着金色的光芒,「是你…是你害的!全是你的错!」
    「不、不是的!」艾洛妮雅不住的往后退了多步,却突然感觉后背撞到了一样东西,回首,凯恩正用着严肃的眼神看着她。
    「艾洛妮雅,我跟你说过这是战争,迟早会有人牺牲的。」面对有些颤抖的艾洛妮雅,凯恩无奈叹气,「但是…」
    「老、老师…?」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变成这样!」左眼在下一秒成了一个血窟,右手肘以下空荡荡,鲜血滴滴答答的染红了地板,但凯恩的右眼成了刺眼的金,脸上疯狂诡异的笑容却和这些景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是你的逃避导致了今天的局面!你的判断葬送了许多的生命!你的无能牺牲了周围效忠于你的人!」
    他挥手,艾洛妮雅的身旁出现了数个人影,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圈状人墙。
    人影逐渐显露出一个个熟悉的脸孔,欧律提斯、派翠西、雷克斯、郑洺禹,曾月綝……每个人都拥有双金眸,掛着相同猖狂诡譎的笑。
    范予彤先看了看紧闭双眼,站在自己前方的艾洛妮雅,接着视线再转回自己手上的红牛皮书,这里面正呈现着艾洛妮雅脑海里最畏惧的景象。
    即使她的能力被封住,但只要知道对方的名字就可以进行精神控制,艾洛妮雅现在的意识、感官全都掌握在范予彤手中,把她最害怕的事物具体呈现在她的面前,当然里面对艾洛妮雅说的话语也是范予彤一个人说的。
    利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是因为,她已经受不了艾洛妮雅的逃避以及优柔寡断。
    在诺蕾成为第一个牺牲者之后就一直不肯面对现实,情势的判断也犹豫起来。
    这位公主根本没有做好觉悟。
    这样下去她根本无法保住任何东西。
    「你永远沉溺在过往的美好回忆,即使回到这里你还是在逃避自己所看到的事物!」
    欧律提斯冷冷的语调传入耳中,艾洛妮雅惊慌地想逃离这个圆圈,转身却看见派翠西睥睨着自己。
    「因为你的懦弱,造成不必要的死伤!」派翠西看着满身血痕的身体,以指控的语气说道,「我相信你,却几乎命丧在刀下!」
    不、我…
    「你的心软只会使自己和同伴陷入深渊,你不相信你的同伴,因为你害怕他们在下一刻就倒卧在血泊中,了无气息。」站在派翠西旁的郑洺禹此时也开口道,但却是传出尤兰达的声音,「你害怕和自己的父亲为敌,害怕从前的美好记忆变为丑恶的事实,你害怕面对因你牺牲的所有人们,更害怕担起身为皇族所要承担的责任!」
    没有…我没有…
    「既然不敢下手,你就不该回来。」艾森轻挑的话语接着出现,「在另一个世界苟且偷生,认命地等着世界灭亡就好了,干嘛要回来呢?」
    我回来是为了…为了阻止…
    「阻止什么呢?是为了阻止我,还是只是满足于自己的心虚,我回来了,我努力了,我无力回天,只是想要满足自己这样的想法对吧?」
    不是的…我不是想要满足自己才回来的…
    「艾洛妮雅,你还真是丑陋阿,为了想满足自己的心,藉着一个正当的理由把相信你,效忠你的人全给拖下水,你却在一旁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
    不是的…她双手紧抱着头。
    不是这样的!
    「阿阿阿阿!」她彻底失去理智,魔力随着暴走的情绪狂乱起来,打破了范予彤精神控制所造出的幻境,但情绪崩溃的艾洛妮雅没有注意到,她持剑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人影砍去,而没料到精神掌握会被突破的范予彤,迅速地唸咒施法,魔法一个接着一个发动,艾洛妮雅敏捷地躲过这些攻击,瞬间就进入了近身战的距离。
    这种距离无法使用魔法,念咒语发动的时间差就足以被艾洛妮雅在剎那间击倒,范予彤咬牙抽出腰间的匕首。
    好快,比以前还要快…不,现在这样才是艾洛妮雅,哈緹,潘特列的实力。
    在这之前,因为种种心理因素,加上她本身的个性并不属于心狠手辣型,导致艾洛妮雅出手总是会带着犹豫,甚至留下敌人的性命,但在这种局势下,对敌方手下留情对方可是不会感谢你的,只会增加自己的危险罢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激烈手段起了效用,艾洛妮雅现在的攻击又快又狠,就算范予彤试图想拉开距离,她也根本不给出任何机会,用着优势的体术紧逼上来。
    这个结果是范予彤想看到的,但她没想到遭殃的是她自己。
    范予彤勉强接了几招,被艾洛妮雅一个扫腿,跌倒在地,而顺着攻势下来的剑尖则威吓式的插在离范予彤颈部不到1公分的地上。
    「我回来是为了阻止悲剧的发生。」艾洛妮雅冷漠的双眸对上了范予彤的视线,「没错,应该是这样才对。」
    「是我太天真了,哼…现在想想,之前真是天真的过份阿。」艾洛妮雅露出少见的冷笑,低喃中有着浓重的自嘲感。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自己竟然一直没有体悟到这点。
    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说是个多么可怕的致命点阿。
    起身,顺便把倒在地上的好友一把拉起,她挥手撤掉了空间结界,周遭眨眼间从白天变成了夜晚。
    「走吧,该回去了,回去之后我会把所有事情都跟你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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