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清楚,若然不是我要来,她是决计不会进去的。
    我尾随其后,还未曾进入车厢,便见前面的蓝雁身形踉跄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扑倒在里面。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啊?”一道邪邪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魅惑的犹若魔音,带着满满的嘲弄和讥诮。
    我自然知道蓝雁是决不会投怀入抱的,很显然是里面那人做了手脚,又出言调戏。
    我弯腰钻入到车厢内,光线暗淡的车厢内,只见蓝雁趴倒在一人身上。那人一边朗声笑着,一面俯身虏获她圆润小巧的耳垂,好似爱怜般亲吻着。
    蓝雁进来时,显然是戒备十足,未料到还是遭了暗算,一张脸早已红透,更何况,身后还跟着我。这一次,她倒是没气哭,而是恼羞成怒了。她从头上拔下来一支珠钗,便用力向那人身上刺去。
    “扑哧”一声,珠钗刺入到血肉中的声音。
    邪魅的笑声不仅没有停,反而愈发高了。
    “姑娘太过心急了,一进来就投怀送抱将自己奉了上来,然后又送上了定情信物。你说,我怎么好拒绝你呢,那样你多没有面子。更何况,像姑娘这样的尤物,我可是求之不得,既如此,信物我收下了,一定会好生保管的。”邪魅的声音在车厢内低低萦绕。
    登徒子我见过不少,像这样无耻的是首次见。
    明明是自己下流,却说是别人投怀送抱。
    明明是反抗他刺向他的珠钗,却说成是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蓝雁从那人身上爬了起来,羞怒地站到一侧,刺入到那人肩头上的珠钗,她也忘了拔。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邪魅的笑声一敛,那人似乎终于注意到了我,转首向我望来。
    幽暗的车厢内,顿觉戾气暗生。
    我眯眼盯着那人,只见他乱蓬蓬的头发胡子一大堆,看不清面貌。不过,从百草丛中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倒是清光潋滟,锐气无双。
    这人手脚都被精钢所制的链子锁了起来,让他一动也不能动。都这样了,还如此猖狂,也不知他方才到底是怎么让蓝雁扑倒在他身上的。
    “我还以为你又找了位姑娘过来,却原来是个老婆婆,我对老的没兴趣。”那人斜斜瞥了我一眼,言语愈发轻佻地说道。
    “呵呵呵……”我嗤笑了几声,嘶声道,“你对老身没兴趣,但老身对你可是有兴趣的紧。你知道老身我今年多大岁数了吗?”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身前晃了晃,“一百了。能活这么大岁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老身最惯用的就是采阳补阴,你虽然容貌丑了些,但是身材还是很不错的,老身我……看上你了,你就等着洗刷洗刷伺候老身吧!”
    对付无耻之人,就要用更无耻的办法,我一贯是这么认为的。
    我说完便“色迷迷”上上下下打量着此人。
    说实话,刚才我只是随口说他身材不错。这一打量,我发现,可不仅仅是不错啊,简直是—太好了。
    这句“尤物”明显让那人黑了脸,他眯着眼,透过散落在额前的凌乱发丝打量着我。那目光,森然而冷冽。良久冷然道:“原来还是一位老妖婆!”
    我拄着拐杖走到他近前,婉然一笑道:“美人,就等着好生伺候我这老妖婆吧!”
    “哦!只怕你消受不起!”那人冷然笑道,其话语里的寒意凛然,很显然是极为恼怒。
    我笑吟吟地说道:“怎么,这就怕了吗?”
    我伸手将蓝雁刺在他肩头上的珠钗拔了下来,握在手中,回身递到蓝雁手中,叹息一声,颇为遗憾地说道:“我们家雁子你还是配不上的!”
    那人冷哼了一声,忽长长叹息一声。这一瞬间,一股淡香从他口中吐了出来,朝着我扑面而来。我来不及屏息,吸入鼻端少许。这香气我并不识得,但是吸入鼻端那一瞬,顿觉头脑有些混沌。倘若我不擅使毒,此时说不定就已经被迷晕了。
    我拿起龙头拐杖,朝着他身上狠狠戳了一下,又伸掌在他脸上掴了一下,同时伸指将他的穴道点了。
    都全身受制了,还如此算计别人,往日里不知怎生兴风作浪呢!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车厢内摆设极为考究。卧榻上更是铺着华贵的锦缎,一侧的几案上,摆放着酒壶和酒盏。看来是之前对此人太过礼遇了,让他忘记了自己眼下是囚犯的身份。
    “雁子,派人搬个铁箱子过来!”我回身吩咐蓝雁。
    蓝雁闻言,忙出去传话,不一会儿便派人搬了一口铁箱子过来。
    我望着铁箱子,面上笑意愈盛,伸掌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似亲人一般温言道:“这卧榻又冷又硬,这几日委屈你了,既然老身我看上了你,断不能让你再受委屈。”言罢,使了个眼色,令人将他搬到箱子里,再将他身上的锁链和箱子上的铁环锁在一起。
    “这里面应该比卧榻要舒服多了,好生享受吧!”我笑吟吟说道。
    那人眸中有寒意一闪而逝,俄顷,闭上眼睛冷笑道:“婆婆真是够体贴,这箱子不错,多谢了。”
    我温柔一笑,“啪”地一声合上了箱子。
    “婆婆,这样合适吗?”蓝雁笑得眉眼弯弯,显然觉得终于出了一口气,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忧地问道,“那雇主可是千叮咛万嘱托,除了把他安然押送到肃州外,万不能委屈了他的。”
    我瞥她一眼,笑语道:“雁子啊,谁说老身委屈他了?你不看这箱子比卧榻更舒服吗?”
    蓝雁连连点头道:“那倒是!没有委屈,这箱子舒适,最主要在里面安全,什么刀枪剑戟的,都伤不着他!”
    “是啊!安全的很!”我笑吟吟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对守在马车一侧的护卫道,“把我们的旗子,换上出殡的白幡。”
    人都躺到铁棺材里了,白幡自然是要挂出来的。
    ☆、第二章 交锋
    自从挂上了白幡,这一路向北,倒是平安无事。不管是商队还是镖行,见到我们这队伍,都是避而远之,也无人打听到底押送的是什么人。
    十日后抵达安镇,说是镇,其实就是比一般村落大点热闹点的村子。
    这几年我在江湖上飘,去的地方虽不少,但很少往北边去。原因无他,怕冷。此番北去,也算是破例了,所幸是秋季,天还不太冷。不过,满天断鸿飞鸦的,着实让人愁肠百转。
    傍晚在安镇唯一的客栈落脚,晚膳是青菜牛肉豆腐汤,蓝雁拿着两支筷子,对着桌上的饭菜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就是不下筷子。半晌,抬睫哀怨道:“婆婆,我没有胃口。”
    我颇同情地蹙了蹙眉,这便想起我初出江湖时的样子了,和蓝雁何其相像啊。哎,她既没有胃口,我自然不会客气。端起饭碗,一番风卷残云,将两人份的饭食统统笑纳。末了,拍了拍肚子,笑吟吟道:“雁子,老身去歇息了。夜里警醒点,马上就到肃州了,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蓝雁欲哭无泪地点点头,其实我不是欺负她啦,既然出来闯荡,这娇小姐的脾气总是要改一改的。
    夜色沉迷,胡风如刀。
    楼梯处隐约有响动,我一骨碌便从床榻上立了起来,身手自是伶俐至极,顺手抄起龙头拐杖便悄然出了屋。
    天空中的月儿好似蒙了一层纱,月光洒下来,也是晦涩幽淡。
    我循着声音跟了过去,遥遥地,瞧见一道红影悄然掠了过去,那身形,却是蓝雁无疑。眼瞅着她去的地方是客栈的厨房,我几乎失笑。真是……和我当年很像啊很像!
    既然起来了,我便向后院溜达了一圈。
    马车安然停在客栈后院,西江月的护卫精神抖擞地守护着,易十六看到我,忙过来禀告道:“堂主,一切安好。”
    我点了点头,巡视了一圈便回了屋,正想要继续歇息,就见床头上,多了一样东西。一张被飞镖钉在墙上的纸。
    我将飞镖取下来,迅速扫了一眼,便快步去了蓝雁屋中,无人。客栈的厨房内,无人。整个客栈寻遍了,也没有寻到蓝雁。
    蓝雁失踪了。
    很显然是去厨房找东西吃时,被人挟持走了。
    信上写的清楚,若想要蓝雁,拿般若卿来换。
    出事是正常的,倘若一点事也不出,押送这样的活随便一个镖局就可以做了,也不会特意来求助我们西江月了。
    只是,这些贼人没有直接来劫般若卿,而是将蓝雁劫走了来交换,倒是狡猾的很。
    我再瞄了一眼交换的地点:鬼堡。
    派易十六去打探了一番,获悉鬼堡距此地五十里地,是一处废弃的荒城。传言那里到了入夜,便鬼哭狼嚎的,所以过往行商都是绕道而过的。
    看来,事情有些棘手啊!
    只是蓝雁,却不能不救的。
    我叹息一声,眯眼道:“十六,准备一下,去鬼堡。”
    易十六跟了我三年了,我的脾气他是熟知的,闻言并没有反对,只是扬了扬眉毛,低声道:“堂主,你真要去?”
    “废话,老身一把老骨头了,还怕什么妖魔鬼怪吗?”我瞥他一眼,淡淡说道。
    易十六却不说话,只是低头笑了笑,眸中闪过一抹流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十六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能让人在一瞬间失神。
    我摸着拐杖想,十六看上去和蓝雁倒是般配的,不如今夜就让十六做一回英雄,救一回美人。倘若真是两情相悦,届时我再出来保媒,想必他蓝家也是说不出来什么。就这样定了。
    “十六,今夜你不必再保护我,你的任务便是救回蓝小姐,听清了没有?”我沉声吩咐道。
    易十六意外地抬眸,室内的烛火摇曳着游走在他脸上,让他俊秀的五官变得越发鲜明,有一种纯净的静雅。
    他只是盯了我一瞬,随即敛了睫毛,低声应道:“属下遵命!”
    我莫名地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伸出手,在他头上揉了揉,“乖啦!去吧!”
    十六身子隐约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他沉默了良久,才淡淡说道:“你也小心!”随即便出了屋,那背影,隐约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
    ……
    ……
    鬼堡不愧是鬼堡,地形极其险恶,里面风卷黄沙,阴风阵阵,磷火点点。这种地方,不知有多少枉死之鬼。
    在这样的深夜,胆小之人遥遥听到这些凄号风声,也早已吓得不敢靠近,更勿论要进去了。
    我从不信鬼神之说,可是来到这种地方,心中也有点胆怯,但,蓝雁尚在那些人手中,这些贼人凶悍异常,倘若对蓝雁下手,我绝不能丢下她不管。
    何况,此行所押送的,也不过一个江洋大盗而已,用他来换蓝雁,一点也不亏。
    我观察了一会儿地形,示意易十六将那贼人从马车中拖了出来。
    这晚的月亮也半隐在云里,月华昏暗,照映在身上,如披着夜霜。
    那人满脸的胡子在幽淡的月光下,看上去分外峥嵘,和这鬼哭狼嚎的环境极是搭调,好似从哪里冒出来的恶鬼。
    不过,这人若是鬼,也应该是最颐指气使的傲慢之鬼。
    他任由十六拖了他前行,眸中神色,淡定到极致,好似这身子不是他的。
    我走到他身前,俯身查看了他身上的锁链和穴道,万无一失了才令十六带了他进去。
    “真是可惜了!”他忽然开口说道,利眸中满是惋惜之色。
    “可惜什么?”我冷声问道。
    那人悠悠然笑道:“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
    我凝神一听,只听得风中隐隐夹杂着野兽的低嚎声。
    这黑黝黝的深夜,火焰在风中明灭,映得人脸上也是忽明忽暗,每个人脸上此刻都闪过一丝淡淡的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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