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正在看书,弗朗切斯科想。
    坐在窗边,阳光笼罩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的裙子加了一层金边,让她看起来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我并不指望你会满意你的新房间,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喜欢吗?”
    莉莉转过头来,顿了顿,道:“我不是很想住在你旁边。”
    “我也觉得我们完全可以不分开住,但我以为你可能想要点私人空间。”
    听习惯了他的胡说八道,莉莉发现自己甚至都懒得对他翻白眼了。
    “我可不觉得我有任何的私人空间。这属于你房间的一部分,不是吗?你难道不是随时都能闯进来?或许你可以给我钥匙,我把门都锁上,那我就相信我还有一点私人空间。”
    这是事实,他无从反驳,但他也确实是做不到更多了,他希望她就生活在他的身边,在他能够轻易找到的地方。
    他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然后伸手直接将她转移到了他的膝上。
    她不满地叫起来:“你又干什么?”
    “你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弗朗切斯科扬了扬眉,在她唇上亲了亲,“好像我是准备要杀人。”
    她看着他,十分不自在地开口道:“这非常奇怪,我又不是个小孩。”
    “在你那脑袋瓜里什么都是奇怪的,没事,你会觉得奇怪不过是因为没有习惯,等习惯了就没什么是奇怪的了。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变态,我压根没把你当小孩。”
    “好了,我觉得你最好是松开我。”莉莉不想跟他争辩,试图离开他的怀抱,“仆人也许会进来。”
    “我的仆人里没有这样的蠢货。”弗朗切斯科搂着她的左手越收越紧,“乖,不要乱动了,就让我抱抱。”
    “那就把你的手拿开点。”莉莉道,“我都不知道拥抱原来还包括不停地摸我的腿。”
    听到她这么说,弗朗切斯科那不老实的右手顿时一僵,但他当然不会选择将它收回来,反而是颇有些理直气壮道:“这是一种自然反应。”
    莉莉只能亲自把他的手搁到一边,然后他确实不摸来摸去了,他把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小书抽了出来。
    “你在看什么呢?”
    同样的问题一出,莉莉脸上的温度又增加了。她明明好不容易才忘记的,那些版画,那些栩栩如生的版画,又开始漂浮在她的脑海里,根本挥之不去。
    尤其她现在正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怀里,在书上的第……
    别乱想了,还是想想她现在在看的书,一本正经书,再正经不过了,他永远永远也别想继续羞辱她!
    他看了一眼书的名字,道:“我以为这对你来说属于异端思想。”
    见他确实没有再提起之前那本书,她松了口气,第一次发觉他也不是那么的面目可憎,再开口时声音都自然了不少。
    “英国的宗教氛围是很开放的。”
    她一直认为每一个善良的基督徒都应该宽容地看待那些对教义的解释与自己不同的异端。
    “而且,我认为他的观点很有趣。”
    “有趣?我想他在书里贬低了好几次女人的灵魂,觉得你们是低级的。”
    莉莉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没料到他居然疑似读过这种中世纪的拉丁语冷门神学书。
    “写书的是个男人,这也在所难免,你说得就好像你不轻视女人一样。”
    “嗯?我是什么时候还轻视了你吗?我们意大利可一直是非常开明非常尊重女性智慧的,早在百年前就有了女教授,劳拉-巴斯,玛利亚-阿涅西……我们要不要去博洛尼亚?”
    他还真是转进如风。
    “你好像有很多计划?”
    “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看看我的国家。不过南边就算了,我们就在北边走一走,南方的那群乡巴佬又黑又矮又丑,还法治意识薄弱,我可不希望一不小心你就碰上了什么不测。”
    莉莉心想,他刚刚是不是还在向她力证自己不会性别歧视,结果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开始地域歧视了……
    “我还是比较好奇威尼斯,它在油画里总是很漂亮。”她道。
    她终于展现了她的兴趣,弗朗切斯科的心中感到一阵欣慰,他很容易地低下了头,靠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们当然得去威尼斯。”
    “我们可以从米兰开始这系列旅程,不过得等天气凉爽些,现在的米兰会很炎热,然后经过布雷西亚、维罗纳……再在威尼斯好好度个长假,我们会坐上贡多拉,在大运河中畅游,我们一定要经过叹息桥。”
    莉莉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还会相信这种传说故事?”
    “信一下也没什么要紧。”弗朗切斯科道,“你也不能保证那是假的。”
    “我从不认为上帝会这样行事。”
    “好了,圣女。”弗朗切斯科一听到她嘴里冒出上帝这个词就不舒服,她就像是上帝手中的一块小泥团。
    他把她的小破书也扔到了一边。
    “我的图书室里收藏了那么多有趣的书,结果你好像就只发现了一本,心思全都在各种无聊的读物上了。”
    说完,他看着她神情古怪的样子,又笑了:“你的脸怎么又开始红了,今天天气不是很热啊。”
    “你可以继续羞辱我!”莉莉用高傲的语气道,“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典型的女性作风,总喜欢把男人压根没有说过的话硬塞进他的嘴里,我究竟哪个词是在羞辱你了?”
    而对于他的这番话,莉莉所回应的表情就像是在告诉他,他最好还是立刻闭嘴。
    “典型的男性作风,时刻不忘高高在上地评论女性。”她道。
    弗朗切斯科静静地看着她,感受她挺直的背正紧靠着自己的臂弯,不得不说,当有个软玉温香的淑女坐在怀里,不管究竟在聊什么都是一样的令人心情愉悦。
    “你估计不知道,每次你试图跟我斗嘴的时候,我都觉得你非常性感。”
    莉莉皱起了眉头,想也不想便偏过头道:“变态。”
    “变态、恶魔,还有什么?混蛋?渣滓?情人之间总是这样骂来骂去,很甜蜜。”
    莉莉有些后悔,自己的一句“变态”好像骂早了一点,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还真不知道该再用个什么词好。
    “我的母亲也很喜欢阅读。”
    弗朗切斯科见她红着脸说不出话,上手捏了捏,也不再继续逗她了。
    “当然她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都是女伴念给她听,我一直都有为她订阅英国的新书,以后再加上你的一份,可不能让你到了意大利就读不到了。”
    莉莉感到有些奇怪,但她也很快就做出了猜测:“她是个英国人?”
    弗朗切斯科惊讶的样子就像在说:你居然现在才发现吗?
    “也许你听说过朗斯通这个姓?”
    朗斯通?
    对,朗斯通。
    莉莉顿时感到有些懊恼,她早应该联想到一起去的。明明她之前在舞会上偷听他跟法国贵妇说话时,她就已经了解到了他好像是有一些英国亲戚。
    原来,他就是达弗林勋爵曾在她面前抱怨了半天的那个要来做客的意大利表亲……
    她当时见达弗林勋爵满脸苦恼,得体地表示好奇,他便直接打开了话匣子,说几年前他的外祖母去世,他的两个妹妹一身黑衣,却在为了那意大利人吵得不可开交。现在他不仅得希望那两位已婚女士能记得自己在神圣的教堂里宣誓过什么,他最年幼的妹妹也都十六岁了,天呐,难道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她其实不过就是有义务避免冷场才会开口询问,她对他这个人本身都没什么兴趣,就更别提他的外国亲戚和他的姐妹了。
    于是,她十分敷衍地回了几句那确实是太可怕了爵爷之类的,就把他的话全部甩在了脑后。
    这都是什么孽缘……
    不过,是弗朗切斯科的话,她现在倒是完全理解了一位长兄的担忧。她并不认为弗朗切斯科会真的向他的哪个表妹采取行动,尤其是最小的那位,但他是一个厚颜无耻的调情者,这改变不了,是他的天性。
    弗朗切斯科见她陷入了沉思,半天回不过神来,只道是朗斯通家确实是够不上她那位“未婚夫”的档次,她都没有听说过。
    “你不知道也不打紧,也不是什么显贵的人家。”
    “那英国估计也数不出多少显贵人家了。”莉莉道,“我听许多人说过,你的外祖父是位出色的将军。”
    “我很高兴你对我母亲的家庭也有所了解。”弗朗切斯科道,“你觉不觉得这其实就是命运,我们父子好像都钟爱英伦玫瑰。”
    他又开始了。
    莉莉道:“我还记得你曾跟我说过,你的父亲有几个私生子,我非常好奇,他们都比你大还是比你小?”
    弗朗切斯科顿了顿,显然,当中确实是存在着比他年纪小的,与他年龄最相近的,仅仅比他小六个月。在他的母亲正辛苦怀着他时,他的父亲不仅在背着她四处出轨,还使得一个情妇怀孕了。这些事情每次想起来都让他感到胃里一阵恶心。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莉莉从没想到自己还能伤害到他,声音顿时轻了许多:“也许我们对钟爱的看法不太一样。”
    她嘲弄了他父母的所谓爱情,也一并嘲弄了他的。
    “我父亲的爱就是这样的。”他轻声道,“在他生活的世界里,没有人教过他要对妻子忠诚。”
    莉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他:“我能见到你的母亲吗?”
    但凡她不是这样的前科累累,弗朗切斯科都觉得自己会挺高兴听见她说想要见到他的母亲而不是开始本能地警觉。那样才是他熟悉的过去也觉得挺烦心的年轻女孩,非常粘人,会在各种奇怪的时间点非要见到他,并想方设法地入侵他生活中的一切。
    “她身体很不好,很久不见客了。”可不论她究竟在想什么,这都是他唯一能给出的答复。
    他当然不会想要将她介绍给他的母亲,除非他失心疯了,莉莉心想。
    而她也就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并不是真在抱这种无谓的希望。
    弗朗切斯科却像是生怕她会失望一样,拉着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问:“我们明天一起骑马好不好?”
    “你决定就可以了。”莉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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