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充满赤诚,即使偶尔有探究,也都是善意,她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看着他,揣测他的动机、挖掘他的身世。
    她的探究,纯然只是想要了解他的内心,想要靠近他,甚至进而温暖他。
    她甚至比他认识时的苏季,给他了更多的温情和信任。
    可他又为什么没能爱上lua?是因为他原本就是抱着某种目的接近了她?还是他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但当他接近苏季时,不也同样在隐瞒身份,也带着刻意的亲近?
    在他短暂失神的时候,lua已经靠近了他,她极快地贴近了他的身体,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如蝴蝶振翅般的吻。
    她还用力拥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说:“冉,我对你仍有感觉,我希望你能回到我的怀抱。”
    他们的接触也只有这短暂的几秒钟了,墨远宁很快就推开了她的身体,他退后开一步,对她笑了笑,而后就从自己的风衣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窃听器。
    他笑着将那个窃听器交回到lua手中,语声还是不变的温柔:“露,这样的技巧对我没用。”
    lua的中文名字“晨露”,就是他给她取的,他会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叫她“露”,语气温柔宠爱,仿佛视她如珍宝。
    小动作被识破,lua也没有太多意外,她只是轻叹了声:“果然我还是完不成这个任务。”
    墨远宁笑着摇头,他承认:“我受过太多训练。”
    lua轻摊了下手,她刚才有些做戏,所以面部表情不免有些不自然,现在完全放松下来,神色就恢复了冷漠——这才是现在的她常有的表情:“那么我如果带着手枪呢?是不是有机会对准你?”
    墨远宁只能再次歉意地摇头:“你不会有掏出来的机会。”
    lua不在意地笑了下:“果然,所以他们不肯让我带武器是对的。”
    墨远宁笑着,他停顿了下,接着又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lua对他呵呵一笑:“我不再是当年单纯的女孩子了,不会告诉你的。”
    墨远宁原本也没打算问出,他想着,就轻叹了声:“可不可以不牵涉到其他人?”
    lua轻挑了下眉:“你是指你的小妻子?”
    墨远宁对她笑了笑:“你也说了,她很像你。”
    lua定定地看了他一阵,才勾起了唇:“冉,你在向我示弱,这证明你很在乎她。”
    墨远宁知道,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不可以有致命的软肋,这个软肋一旦出现,就意味着要受制于人。
    而受制于人对于他们,就意味着结束,还有死亡。
    然而此时此刻,他仍旧不能放弃说服lua,他还是对她微笑:“露,我生命中重要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不要再让我失去了……这里面包括你。”
    这句话他没有作伪,lua显然也听出来了,她轻微地愣了下,随后就又绽开了笑容。
    她没有完成任务,已经准备离开了,她再次往前走了一步,将头靠近他耳边:“冉,你只想到了你的小妻子吗?我们的目标一直都只是你啊。”
    她轻盈地转身离开,就像几年前,她还是刚满二十岁的少女,他也只是一个外表青涩的年轻人。
    她邀请他来到自己的舞会,然后在舞池中旋转,裙边带起微风,一切宛若梦幻。
    墨远宁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花木中,他才抬起头,目光准确地穿过秋日树木的枝桠,看向了医院围墙外的一处建筑。
    白色的建筑掩映在层叠的树木中,只能看出隐约的轮廓。
    lua刚才的那些话,她说他期待他回到她的怀抱,说她并不希望他死去,也许不完全是做戏。
    起码她带他来到的这个地方,树木太茂密,无法被狙击手锁定。
    当付远把墨远宁送回苏宅时,还不到晚饭的时间。
    苏季正在客厅里坐着看书,她最近两年在自修mba的课程,虽然有墨远宁在,但她总是心疼他太劳累,希望能分担一些他的重担。
    只不过她的兴趣和专业都不在这上面,又没有时间去接受系统的课程,学起来略微有些费力。
    看到墨远宁回来,她就马上丢掉了厚厚的经济学专著,走过去挽住他的手臂,笑着问他:“远宁,公司的事情有很麻烦吗?”
    墨远宁对她笑了下:“没什么,后来方宏说解决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他和lua很简短,出去的时间其实很短,这样解释也正好不用引起怀疑。
    苏季果然没有疑心,只是庆幸他很快就回来了,还感慨:“幸好方宏还算能干,不然我又想扣他工资了。”
    可怜方宏在苏康兢兢业业做了几年,到现在也算是手里有少量股份,实际上也名副其实的总裁了,还要隔三差五被苏季威胁扣工资……虽然苏季也只是口头说说而已,没哪次动真格。
    墨远宁听着不由就笑了:“这么看来苏小姐对我还算满意的,虽然开除过我,也降过我的职,但还真没有说过要扣我工资。”
    他提起之前那些事,苏季总有些心虚,还混杂着愧疚和心疼,连忙就抬手抱住他的腰:“远宁这么好,我哪里有不满意的?”
    她都这么服软讨好了,墨远宁也不过是随口打趣,怎么会跟她较真,就笑着抬手捏了下她的鼻子。
    之后照例是晚饭和晚饭后两个人沉默却融洽的读书时间,苏季是惦记着白天墨远宁答应下来的“活动”的,可到了晚一点的时候,墨远宁却突然开始胃疼。
    他在手术完毕,治疗也告一段落后,其实已经很少会胃疼,最多也就是有时候没吃好东西,有些胀气和不适。
    今天他的症状却有点明显,苏季还是在看到他脸色太过苍白后去拉他的手,才发现他手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抱紧他,之前那些可能会失去他的记忆太刻骨铭心,让她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无法继续。
    墨远宁轻吸了口气,而后勾起唇角笑了笑,对她轻声说:“没关系,只是有些不舒服。”
    苏季咬了下自己的唇,才把突如其来的惊悸勉强压下去,她有用力抱了抱他,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心跳才慢慢平复。
    双手绕过他的身体,找到胃部的位置,她用手掌轻捂上去,没有感觉到冰凉,也没有胃痉挛的症状,才确信他没有很疼。
    感受着她的担忧和小心翼翼,墨远宁也再次对她微笑:“真的不是很难受,可能是晚上吃多了些。”
    苏季不放心,拉他去床上躺下休息,她还是抬手去摸他的脸颊:“需要吃药吗?”
    墨远宁对她摇头,他顿了下,却又对她说起了另外的事情:“小月,如果那时被你父亲带到你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人,你会跟他结婚吗?”
    虽然苏伟学在世时,墨远宁也会叫他一声“爸爸”,但这几年过去,他提到苏伟学,也只是会说“你父亲”。
    苏季知道在他心里,亲情始终是种很淡薄的东西,更何况自己父亲对他的所作所为,也的确不能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岳父,更妄论“爸爸”。
    她想了下,还是不愿在这种问题上欺骗墨远宁,就点了点头:“也许会,也许不会……我早就做好会被拿来联姻的心理准备了,所以就算是其他人,只要不算让我太讨厌,我应该也是会答应的。”
    那样的人生又是怎样的呢?她回想起和墨远宁的头四年婚姻,觉得大概也能勾勒出雏形了:没有交心,不算完全信任,只要对方没有很张狂的出轨,表面上肯定也算过得去,只不过大难临头肯定会各自打算。
    原来的她并没有觉得这样的婚姻有什么不好,现在的她却只要想一下,就会遍体生寒。
    假如只有利益和捆绑,没有爱,也没有足以让人撕心裂肺却又甘之如饴的情感,那这一生,该有多苍白黯淡。
    她庆幸她能够遇到墨远宁,也庆幸能陪他走过这么多的事,即使那些痛苦的回忆也让她不想去回想,可只要她还能够拥抱着他,一切都会变得弥足珍贵。
    即使预料到了这种答案,在她说出口的瞬间,墨远宁握着她手的手掌还是又收紧了一点,脸色也又苍白了一分。
    苏季当然不会察觉不到,她说完就忙用空着的手去摸他的脸颊,还又在他的唇上轻吻了下,忍不住埋怨:“你干什么,怎么越难受的时候越要问这种问题?”
    墨远宁因为忍痛轻蹙了眉,他对她轻笑了下,还有心情打趣:“你也不会说点好听的安慰我。”
    苏季看他的神情就觉得自己也在疼,眉心都跟着皱起来:“你明知道我骗不过你的。”
    墨远宁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就笑:“也是,你要骗我说那时候就非我不可,我也不会信的。”
    他说完就将身体又向后靠了靠,整个人也似乎有些脱力。
    苏季又被他吓了一跳,忙跟着俯身想要将他抱起,结果他手腕上轻轻用力,却轻易地将她拉了下来,正落在他怀里。
    苏季跌下来的有点急,难免是要撞到他身体的,于是他正在疼的胃部又雪上加霜,唇边也溢出一声闷哼。
    ☆、第112章
    苏季今晚是彻底服了他自己折腾自己的劲头了,一面努力平稳身体不要压着他,一面还急得去看他脸色:“远宁?”
    墨远宁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她唇上,他声音有些轻,却带着刻意的沙哑,听上去十足蛊惑:“小月,别说话……让我自我催眠一下,你是对我一见钟情。”
    他今晚这么反常,苏季怕自己乱动乱说,又触到他什么神经,也就真的沉默了一阵。
    她许久都没听到他再开口,她躺在他怀里,也能听到他和平时比有些粗重的呼吸。
    她忍了很久,最后还是低声说:“没有一见钟情,没有一开始就非你不可又怎么样?我现在不还是这么爱你……爱到哪怕用所有东西去换你都可以。”
    她以为墨远宁不会回答的,没想到他很快就又低声问:“真的是所有东西吗?”
    苏季咬着唇点头:“我可以拿出来的所有东西!”
    他轻笑了下,声线里有刻意加上的低沉,犹如魔鬼的诱惑:“哪怕生命?”
    苏季才没有走进他的圈套:“唯有这个不可以!”她说完还有赌气似的加上一句,“我哪里像某些人,觉得什么都能一死了之,我才不会舍得把我爱的人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受苦。”
    墨远宁这才真正笑了起来,他用力将她拥抱在怀里,还鼓励一般吻了下她的额头:“这才是我的小月,很乖。”
    被他弄得七上八下担惊受怕,苏季才没有他那么开心,她抬头堵住他的唇。
    吻了他一阵,她才离开,她把头埋到他的颈中,又隔了一会儿,才能把憋在胸中的那句话说出:“远宁,我真的好爱你。”
    墨远宁没再回答,他轻笑了下,就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这句话说出的同时,他觉得自己心中仿佛也有什么东西被永远地放下了,连胃部的疼痛,似乎也在这一刻被缓解下来。
    他早就知道他们的爱一开始并不对等,或许直到变故接踵而来之前,都无法计算谁更爱谁多一点。
    可那又怎样?
    至少现在,他清楚地知道,他爱的人是谁,而他的爱人,同样也是如此地爱着他。
    这就足够。
    到了晚些时候,墨远宁的情况又糟糕了一点。
    他的胃疼并没有好转,而且起身吐了一次,把晚上本来就没吃下去多少的东西全都吐了。
    胃里空了后他没了那种烦闷的感觉,但胃疼也没办法停下来。
    苏季喂他吃了平时吃的药,还有止疼片,他还是出了不少冷汗,脸色也苍白。
    苏季已经被他吓怕了,就想打电话联系医院的救护车,却被他又拦下来。
    墨远宁对她笑着:“没关系,太大惊小怪会被人笑话的。”
    苏季自己也急得一身汗,听他说完就瞪了他一眼:“那也得有人能让我不这么大惊小怪。”
    她话说的强硬,眼睛中却早已有了层水汽,墨远宁又笑了下,半撑起身体去吻了下她的脸颊,继续哄骗:“乖。”
    他现在的确有些脱力了,这么做的时候牵动了胃部,眉间还有片刻蹙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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