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失去法术的时间格外的长,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明显自己的能力不如从前了,自己还剩下多少任性而为的机会呢?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她很快的放出神识,探到严长律的队伍已经快回到丰城了,剩一两天的路程而已。
    明明可以等着就好,人都要回来了,她还是想第一时间亲眼看看他,虚仁大人总跟自己说了还好,到底是多好?
    想到哪就做到哪,长明一瞬间出现在严长律休息的营帐,帐内一片漆黑她并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身影。帐内充满草药的苦味,严长律身上到处都包着固定伤口的布条、还敷着厚厚的药,他睡的并不安稳,眉间耸着微微在颤动。
    她没有犹豫就伸出手覆在他身上,想施术减缓他身上疼痛,只是在施法前她目光不经意瞥见脖颈处淡色胎记,眼神就此定住。疼吗?那时候。长明的思绪不禁又陷入了往事……
    上世长律到了岳城后就加入了自卫队,后来机缘巧合救了岳城当家少主,也是很快被提拔到少主身边重用,那时逢乱世,少主决定起兵前甚至和长律以及另一个少主从小的玩伴谢少,三个人结拜成义兄弟,少主最年长是大哥,严长律次之是二哥,三弟谢少也是岳城旺族。
    她担心的是他在战场上会杀戳成魔,这一切没有发生,真正的魔是身边的妒嫉。
    「大哥,我知道你纵着二哥,但现在可不是当年了,已明令皇城不可骑马不许携带刀械,二哥总不放在心上,多少人有微词不好当面讲。」那时岳少已称王,所有人都要尊称一声王上、陛下,只有私下里还以兄弟互称。
    谢少从那时候开始便不停的在埋下疑心的种子。
    「我说过二哥了,他说我们是兄弟,大哥没有在意这些。」
    岳王起先的确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我还是信的过他的。」
    「我知道,大哥宽和,我们就更该体谅你处境,若是人人以为自己跟着大哥打天下,便有什么特权,其它人有样学样却不知掌握分寸,那便乱了不是。」
    「你这话也有理,再帮我私下说说他吧。」
    这么一来二去滴水穿石的,总让谢少中间传话,两边慢慢有了间隙。事情发生的那天是中秋,宫里办了盛大的宴会,岳王在宴席中突然道,要将妹妹永定公主许给自己义弟长律。
    全部人看向长律都是一个羡慕和恭贺,长律面上倒是淡淡的。
    公开赐婚便没有他说不的馀地,此事早在个月前三弟就提前探过他口风,他私下和三弟说了他不想,三弟也是一脸为难,说他会去和岳王再说说看,最后却是这样突然在群臣面前宣布。
    他内心有不悦,认定了岳王明知他不想,用这种方式让他无法推拒反驳。
    「二哥似乎不太高兴?」见他态度冷淡,谢少便发难了,岳王也是紧盯着他的表态。
    「能娶公主是我三生有幸。」虽然场面话说的滴水不露,但脸上确实没有喜色。
    「对了,我听说二哥一直有个心上人,莫不是为了此事?」谢少此时也不演了,脱了兄弟情深假面具,一席话让所有人瞬间看向长律。
    娶公主是无上荣耀,不开心是罪、有心上人更是大罪,怎么可以让公主排在谁之后。
    「喔,长律有心上人,本王怎么从未听说?」
    「没有的事。」长律立刻反驳。
    「我听人说,二哥有块心上人模样的羊脂玉随身带着,时不时就会拿在手上轻抚,或就这样望着,可不能让永定公主带着这个疑心出嫁,二哥你还是解释清楚为好。」
    「不是就不是,没有的事我如何解释?」长律脸上已有怒色。
    「那这样,二哥把那玉像交出来,让我和陛下都看看,今日解释清楚,以后谁还拿这事出来嚼舌根,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长律很想一走了之,但他知道他不能,眾人眼光都在他身上,拳几次捏紧又放开,最后虽然百般不情愿,仍是从怀里掏出了玉像交给了谢少。
    那个玉像大约姆指大小,隐约是个女子模样,没有明显的五官。那是他依记忆打造的长明,虽然明明见过她几次,甚至她陪着自己走了几天几夜到岳城,可他却怎么也无法准确描述她的容貌。
    她在他心里,是他唯一的信仰,支持着他走过这么多年来各种风雨,一直相信她就在哪里看着他给他庇护,每当自己有迷惘或困惑,他就会拿出这个玉像来看,看着看着就有了力量。
    自己是特别的人,所以能从一个快饿死路边的小子到今天封侯封相。
    然而谢少接过玉像后,朝着他恶意一笑,便重重的把玉像摔在地上,说道:「这下子,二哥和永定公主,都可免除疑心了。」
    我.要.杀.了.你!
    **
    长律看着碎在地上的玉像目眥欲裂,彷彿听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轰然倒塌的声音。除了玉像被轻视的怒,还有他信仰被褻瀆的恨,谢少一直以来都看不起他,他不是没有感觉,只是那对他来说不是重要的事,他也不放在心上。
    他在乎的只有岳王而已。
    岳王很好相处,从长律救了他性命开始,他从来没有什么身段架子,和巡防队的人打成一片,甚至和他们一起训练、修补墙城什么都做。他想报大哥的赏识之恩,在岳王提出想起义念头时,他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尽管在那时候长律就看出了谢少眼中的轻视,还是三人结义兄弟相称,只是不让岳王为难。
    他们也曾一同生出入死,那玉像对他而言多重要,谢少清楚,正因如此他故意拿此事折辱激怒自己,长律更不能饶恕。
    只一瞬间眾人便觉得周围气氛变了,本来就是晚上却好像更黑暗了,星月瞬间无光,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围绕在长律周身,散发出一种强烈而凝重气息,像隻无形的手把所有人压的动弹不得。
    长律拔出了剑,恨恨的看着谢少,旁边的皇宫侍卫见他拔剑,瞬间把他团团包围。
    「放肆,长律,你这是要造反了吗!」在最前面的岳王不禁怒喊,身为王怎么能容许有人挑战自己威严。
    就连大哥,也参与了这一切阿,认知到这事他心整个凉透了,长律散发至周围的威压更甚,他身边气息就像厉剑一样,彷彿只是站在他身边,身体发肤就感觉到一阵阵刺痛,让他周围侍卫们不禁开始手脚发颤。
    他视侍卫于无物,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到谢少面前,那些包围着他的人,愣是没有人敢出手,只是随着他脚步不断退后。
    「你、你、你……不要过来……」见状谢少也傻了,恐惧从脊椎一路爬上脖颈再佔据整个脑袋。
    逃,快点逃,他已经疯了!谢少脑中警铃大作,脚却一步也挪不了,只能看着长律扭曲的面孔带着恨意逼近。
    「二弟ーー!」在岳王的大喝及眾人尖叫声中,长律的挥剑刺穿了谢少左胸,顿时血如泉涌,四周一片腥红,而他根本不多看谢少垂死挣扎的样子一眼。
    杀了谢少还不够,他的愤怒没有得到平息,反而叫嚣的更强烈了,他环视了眾人一圈。
    你.们.都.该.死!
    明明没有风,四周却彷彿有狂风的怒嚎,恐惧充斥全场,眾人无不开始惊慌逃窜,只剩岳王身边一点人还勉强提着剑护住他。
    「快、来人、给我拿下这个反贼!」岳王声音又急又气,明明和三弟说好,只是让他服个软,娶了公主以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岂不好,没想到过场面会失控到这个地步。
    岳王面前亲卫站了一排,却没有给他任何安全感,长律只一个眼神扫过来,他便被那毫无感情的冷酷目光看的发颤,恨不得有谁立刻把长律五花大绑,押在自己面前认错。
    「住手。」就在这时一道轻脆声音从天而降,一名女子出现在长律面前。
    她才站定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伸手一个弹指便射出一道凌厉白光飞往长律脖颈,瞬间血流如柱染红了他半侧身体,她的神情不悲不喜,看着面前的一切只是叹息,他终究是入魔了。
    入魔便杀,不能任他为祸人间。
    她已经用天下苍生的命赌过一次,是她输了。
    而长律从她喊出那声开始,眼里的恨意就消散了,只是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便倒下,他见她飞身过来接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他张口想说什么,没有发出声音,但她看懂了。
    "我可有让你失望?"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在他闭上眼前。
    她放下了长律的尸身,自己身上满是鲜血被染红了大半,有一种陌生的情绪悄然爬上她的心头。她是该护佑苍生,但她看着现场所有人的眼光却无比冷漠,这些人也属于苍生,只是你们值吗?
    「长明大人,回来了。」这时虚仁大人的声音在她识海里响起。
    于是她放下了那个疑问,消失在眾人面前。
    从人间回到天上以后,长明就一直在水镜前看着人间,看着后来的一切,在长律死后,岳王先是恨了他好多年,朝中谁也不许提起他的名字,连带永定公主都被岳王厌恶了,婚事无人敢提起。
    然后又过了十多年,岳王突然开始怀念起长律的好,他救过他的命、他们结拜、他总是为他身先士卒,拿下一个又一个的城池,他从不问他要功名奖赏,沉默寡言却那么可靠。
    岳王想起这一切后,像是补偿心态一样,不但立刻恢復长律的爵位,连带又想到永定公主,硬是帮他们办了盛大婚礼,还让永定公主过继一个孩子,继承长律爵位。
    她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比荒谬。
    「长律呀,是他们错了,你可有感到安慰些?」喃喃自语的同时,她总会下意识的觉得长律也许根本不在意这些事。
    我可有让你失望?
    那句话每回想一次,她的心便慢慢的抽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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