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做点什么?
    就这么傻愣愣地在荒漠上站着?
    开车逃走?
    剩下那几个兄弟姐妹怎么办?不管了?
    我逃得掉吗?
    不行,我必须变防守为进攻。
    我紧紧抓着射钉枪,踩着尖利的盐壳,走到季风和令狐山的帐篷前,深深吸口气,然后说:“季风,令狐山,你们到我的帐篷来一下,咱们开个会。”
    季风应了一声:“噢……”
    然后,我又走到章回和孟小帅的帐篷前,说了同样的话。
    接下来,我走到我的帐篷前,并没有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等他们来。
    浆汁儿在里面说话了:“你怎么不回来睡觉呢?”
    我说:“宝贝,等下哈,我让他们来我家开个会。”
    浆汁儿说:“都几点了啊……”
    我没有再说话。
    过了好半天,季风、令狐山、章回、孟小帅都穿好了衣服,朝我的帐篷走过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全部钻进我的帐篷之后,我才钻进去,蹲在了门口。这是个有利地形,可以退。
    应急灯更暗了,但是看得清互相的脸。奇怪的是,没有人感到惊诧,似乎都看不出其他人体貌上的变化。
    大家都看我。
    浆汁儿眨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正好在阴影里,始终瞪着我。孟小帅低着脑袋玩手机,她把自己的眼睛和另一个人的眼睛全都挡住了。季风看着我,那个不属于她的鼻子,那张不属于她的嘴,似乎也在看着我。令狐山的胸部依然鼓鼓的,看上去令人恶心。章回一直很男人,他每次坐在地上,两条腿肯定张得大大的,盘着腿,而现在,他的两条腿朝一侧偏着,双膝夹得紧紧的,叠放在一起,那分明是女人的姿势!
    我必须开门见山捅破玄机,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
    我说话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没人说话,都看我。孟小帅也抬起了脑袋。我看了看她脸上那只不属于她的眼睛,又扫视了一下每个人,突然说:“安春红,你出来!”
    每个人都愣愣的。
    我端起射钉枪,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你钻进了这几个人的身体里,当我看不出来吗?!”
    我刚刚说出这句话,应急灯突然就灭了,帐篷里顿时一片漆黑。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射击,朝哪里射击,我在黑暗中愣了几秒钟,正要冲出去,突然有人猛地夺下了我的射钉枪,然后把我扑倒在地。
    我狂叫起来:“谁?你是谁!!!”
    我听见章回说话了:“孟小帅,你去拿个灯来!”
    按住我的是章回。
    他真的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力气奇大,我根本无法动弹。
    很快,孟小帅就拎来了一个应急灯。帐篷里亮了。
    章回放开了我,他用射钉枪对准了我的胸口,眼睛一下下瞟着我的脑袋两侧。我发现每个人都警惕地看着我的脑袋两侧。
    章回说话了:“你是谁?”
    我说:“我是周老大啊!”
    章回冷笑了一下,对浆汁儿说:“给他个镜子。”
    浆汁儿困惑地问章回。
    章回大声说:“他不是周老大,你看看他的耳朵!”
    浆汁儿认真看了看我的耳朵,眼圈一下就湿了,她抖抖地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扔给了我。我拿起来照了照,没发现什么不对头。
    我说:“怎么了?”
    章回说:“你还在装糊涂?你的耳朵怎么变得那么小了?怎么挂着耳钉?你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我顿时就像被雷电劈中了。
    他们在我的脑袋上看到了“安春红”的耳朵!
    他们几个人为什么互相看不到变化?而我本来是自己的耳朵,在他们看来,为什么变成了“安春红”的耳朵?我似乎听到帐篷外的风声中,有个女人笑出声来,又赶紧憋住了。
    我说:“你们每个人都变了!难道你们看不到?”
    章回说:“我数三个数,你不说,我就射死你。1。”
    我说:“章回,你他妈要相信我!”
    章回阴沉着脸,坚定地说:“2。”
    我说:“你听我说一句话好吗!”
    章回说:“3。”
    我突然喊起来:“幻觉!”
    章回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已经微微地移动了,听到“幻觉”两个字,他的手指停下来。
    我急切地对章回说:“我为什么不睡觉,三更半夜跑来跑去?我在浆汁儿的脸上看到了那个先人的一只眼睛!然后我就跑出去了,去找孟小帅,却在孟小帅的脸上看到了那个先人的另一只眼睛!我又去找季风,没想到在季风的脸上看到了那个先人的鼻子和嘴!我只好把令狐山叫出来,想对他说出这件事,却发现他长着两个****!刚才,我突然袭击你,其实是想检验一下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结果发现你也有问题!……”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迷惑了。
    我说:“毫无疑问啊,你们是正常的,是我出现了幻觉!现在,你们看到我的耳朵戴着耳钉,也是幻觉!她想让我们互相残杀!”
    一句话捅破天机,我发现每个人的长相都恢复了正常。
    章回慢慢把射钉枪放下来。
    看来,在大家的眼中,“安春红”的那双耳朵也在我的脑袋上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我第一个爬起来,钻出了帐篷。
    大晴天。
    其他人都睡着。
    章回站在一个高坡上,正在眺望朝阳。
    我慢慢朝他走过去。
    他回过头来,朝我笑了笑。
    我说:“昨天夜里没什么事儿吧?”
    他说:“没事儿。”
    我说:“你咬下白沙喉管那天也说没事儿。再想想。”
    章回说:“噢,对了,我捡到了一张羊皮纸。”
    我一愣:“画?”
    章回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羊皮纸,说:“字。”
    我接过来看了看,果然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竟然是那个先人留给我们的。大概意思是——她重新回到了她的生命容器里,沉入了罗布泊的地下深处。她说,对照上一批人类的轨迹,我们这批人类只有130年的未来了。她已经放弃,她去20万年之后了。这期间,下一批人类将以微生物的生命形态出现,慢慢进化……她去警告他们。
    我把这张羊皮纸装进了口袋,看着朝阳,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我问章回:“你会跟孟小帅一起出去吗?”
    章回点点头,说:“嗯。我们商量好了,我给她一个像模像样的婚礼,她等我一辈子。”
    我轻轻“嗯”了一声。
    章回问我:“你和浆汁儿呢?”
    我说:“我们和你们一起举办婚礼。”
    章回笑了:“真好。”
    我说:“对了,总共三对,还有季风和令狐山。当然了,令狐山必须要过得了季风父母那一关。”
    章回点点头说:“那小子没问题,他长得帅。”
    停了停,章回又说:“他没有身份,两个人怎么领结婚证啊?”
    我说:“你觉得季风和令狐山像那种打算领结婚证的人吗?”
    章回又笑了:“也是。”
    朝阳庄严,缓缓升起,整个罗布泊突然充满了生命气息。
    我们拔掉帐篷,上车,继续奔向敦煌。
    令狐山霸占了章回的摩托车,带着季风。
    孟小帅和章回驾驶粉色悍马冲在前面。
    令狐山和季风开着摩托车走在中间。
    我和浆汁儿驾驶路虎走在最后。
    车队在广袤的荒漠上一路奔向东方,朝阳是我们的路标。
    浆汁儿说:“人类要走到头了,我们做什么?”
    我看都不看她,随口扔出一个字:“爱。”
    我把我的吉他留在了昨夜宿营的地方,它斜斜地躺在盐壳地上,好像在仰望苍空。它的六根弦上隐藏着这个世界的所有旋律,但是它那么安静,低调至极。
    实际上,它在无声地吟唱。
    浩浩荡荡的风,一年年地吹着。
    梦里你轻声说,我们去罗布泊。
    我们去罗布泊。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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