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贺满面门都是杀气,气势凛凛,手上所握的寒月剑上滴下鲜血,显然是刚刚才斩杀了一名士兵。
    二人长剑相交,发出一阵铮铮鸣剑之声。
    “谢玉升。”
    燕贺直接喊了谢玉升的大名,语气里未见得多敬重,反而是带着一种势在必得要将谢玉升砍下马的气势。
    他出手快且狠,每一剑都冲着谢玉升的命门而去,刁钻无比,招式如同细密的雨,刺得人猝不及防,每一次谢玉升拆完招,燕贺就反应极快,再次挥剑砍去。
    但凡谢玉升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坠下战马。
    若是换旁人在此,只怕早就命丧剑下,成为一道亡魂了。
    谢玉升始终从容不迫地应对,挡住燕贺的一次次进攻。
    长剑破开夜雾,夜光凄凉,林间风声鹤唳,回旋着一种汹涌的杀意。
    风入松间,万林婆娑。
    谢玉升手腕灵活地一转,剑尖锋利,直刺燕贺的咽喉。
    燕贺瞳孔剧烈一缩,弯下腰躲过这一剑,却没能躲过谢玉升劈来的第二剑。
    那一剑削铁如泥,力量震得燕贺的虎口锐痛,他咬牙坚持,仍然阻止不了宝剑自手中飞出。
    只见夜色里,他的寒月剑划过空中,插进了一旁的泥土里,骤然断成了两截。
    谢玉升转过身来,碎发拂面,他再一次劈来一剑,直直刺入燕贺的左肩之上。
    没有丝毫的犹豫,极其冷厉的一剑。
    瞬间洞穿了燕贺的左肩,生生在盔甲上剜出了一道血色的窟窿,有源源不断的血自盔甲中流出。
    燕贺闷哼一声,手捂住肩头,面目痛苦而狰狞,而同一时刻,他身下的马也被后面赶来的士兵刺中的背部。
    马儿受到惊吓,撅起双蹄,湿润的嘴巴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
    马儿轰然倒塌,向一侧倒去,马身上的燕贺也随之跌倒,被甩出去十几步有余,溅起一地尘土。
    战场之上,没有了剑的将领,用丧家之犬来形容也不为过。
    再没有比在两方人马之前,被对方将领来得更鼓舞军心了。
    几乎在刹那间,齐军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更加奋力地挥剑与敌军死战。
    而对面的靖州军,在看到带他们冲锋陷阵最大的将领燕贺坠马后,心头漫上一阵惧怕,萎靡不振。
    场上的局势千变万化,短短的一个瞬间,便由齐军占领了主导,气势碾压了对方。
    红尘飞扬,战马驰过,齐军大举往前进攻。
    燕贺从马上摔了下来,左肩头传来的伤痛,让他额间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手撑在泥地之上,咬牙切齿地想要站起来,却在这时,身后劈来了一把长剑。
    燕贺错神躲过,力量爆发,总算站了起来。
    围绕在他身边的是两只齐军的战马,他们手持长矛,一点点逼近,似乎是要朝燕贺刺去。
    燕贺无剑无马,面对它们,毫无还手之力,犹如困兽之斗。
    只见对方手臂一抬,那只长矛朝他刺来,燕贺都已经做好了被刺死的准备。
    曾想下一刻,那持矛的士兵被人生生砍下了脑袋,鲜血四溅,应声倒地。
    而另一个围绕燕贺的士兵,胯.下的战马被一把长刀砍断四肢,顿时人仰马翻。
    燕贺心悸地抬头,看到浓雾后走出的一个骑马的人影,身后一群士兵,正是此次与他们一同合计造反的靖州校尉。
    靖州校尉坐在马上,道:“这里我来稳住局势,你快回军营包扎,我派士兵护送你。”
    燕贺忍着巨大的疼痛,上前道:“你拦着他们,谢玉升绕道来后方,带来的兵马并不多,我们有人数优势,战胜他不成问题。”
    靖州校尉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燕贺在几人的搀扶下上马,马儿奋力地迈开四蹄,往远处的军营奔去。
    寒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迷雾之中,山川都隐去了踪迹,天地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燕贺的一队兵马如同鬼魅,穿行在浓稠的迷雾之中。
    直到最远处出现了点点的星火光亮,照亮了前行的路,燕贺长松一口气,终于回到了军营。
    燕贺下马,走到主帐之中,脱下盔甲,由军医上来包扎。
    主帐之中,还立有另一个人,正是骠骑大将军秦章。
    秦章翻看着地势图,看到燕贺满身是血,眉头锁起,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燕贺的衣袍被卷起,露出受伤的左肩,上面一道血口,森然可见骸骨,看得帐子中的其他几名大将倒吸几口凉气。
    燕贺一边由着人包扎,一边道:“韩校尉已经顶替我去后山拦截谢玉升,一时半会他们过不来。”
    秦章收起地图,面色冷凝,道:“还得感谢老天助力,今夜起了一场大雾,阻拦的齐军行动的步伐,只要我们稳住,便可抵御住他们的进攻。”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齐军的攻势那么凶猛,气势那么凶狠,像一只无法餍足的野兽,到处撕咬猛攻。
    目前两处战场,一处是后山,谢玉升对阵靖州校尉,一处是凤凰台下。
    尤其是凤凰台下的江水河畔,也不知那里领兵的究竟是何方人物,用兵竟然那样的诡谲,每一次出兵都何其的出其不意,像是一条藏在迷雾里幽暗的蛇,让人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举动。
    秦章背后流下冷汗,在他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中,头一回像这样捉摸不清敌人进攻的套路,直觉告诉他,那人绝对不简单。
    这一刻,他心底升起几分迷茫,同时也升起了几分棋逢对手的战栗快感。
    能在这样的战场上,遇到这样的对手,不失为一种快意。
    可惜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今日凤凰台起了大雾,对面的人注定是一场徒劳。
    秦章想,等胜利之后,可以放那人一马,游说对方,将他收入营中,成为自己麾下的一员猛将也未尝不可。
    也不知自己的那个儿子在此,和那人相比,谁领兵布阵的本领更胜一筹。
    若是秦临在此......
    秦章想到这里,摇了摇头,他在数十日前,便八百里加急发信告诉秦临前来支援,他却迟迟未前能来,倘使今夜有秦临助阵,想要取胜是轻而易举。
    “阿临......”老将军呢喃道,深陷的眼窝看着地舆图,想起儿子,轻轻笑了下。
    他的儿子,必定是天下第一的勇猛无畏。
    他已经是迟暮的英雄了,可江山代有才人出,他的儿子必将接过他的旗帜,成为新一个杰出的将领与领袖。
    这一场仗,秦章除了胜利没有别的选择。
    他抬起苍老的面颊,走到剑架前,再一次抚摸过这一把陪他征战无数的宝剑,道:“替我更衣,我要亲自去江畔,剿灭敌军!”
    几个小兵走出来,提起沉重的盔甲,来帮这一位战神更衣。
    这一套战衣通身漆黑,坚无不摧,犹如龙鳞,射出幽幽的寒光当。
    秦章穿好它上身,转过身来,这才露出了他最骇人的面目,不怒自威,如同虎狼,看得帐子中人无一不背后发麻。
    秦章拿起剑,伴随着“笃笃”的击鼓声,大步往外走,气势如催。
    然而这时,帐子掀开,外面狂奔进来一个灰头土面的士兵。
    “大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秦章皱眉:“什么事?”
    营帐中人齐齐站起来,看着瑟缩跪在地上的士兵,心里隐隐浮起不妙的情绪。
    那小兵缓缓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道:“凤凰台起火了。”
    秦章不敢置信,一把拉起小兵,怒问:“什么?”
    小兵嘴唇颤抖:“齐军势如破竹,攻破了后山,靖州校尉受伤,被困在山上,慌乱之中,想到了娘娘,便派人去给凤凰台点火,说要以皇后娘娘的安危,威胁皇帝退兵。”
    秦章目眦尽裂,扔开小兵摔到地上,大步流星往帐子外走去。
    他抬头仰望天际。
    大雾仍然没有消散,然而黑夜之中,有一簇火光正在幽暗地燃烧。
    火势越累越大,照亮了天际。
    那是凤凰台的方向,大火连天,烧光了台下参天的草木,烈火熊熊升腾,飞快地吞噬着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迅速包围了凤凰台。
    秦章拉过几个士兵,焦急地道:“救火!快去救火!”
    士兵们狂奔而去,或提着木桶,或抱着木盆,仓皇往凤凰台的方向跑去。
    秦章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火光一点点漫上石身,越烧越高,而高台之上,那一座精致的飞阁,檐角斗拱如翅,在火光之中,岌岌可危,却又犹如振翅而飞的凤凰。
    世人都说凤凰台鬼斧神工,精美绝伦,可谁都没有见过它浴火的样子。
    这一刻它沐浴火海,好像真映照了它的名字。
    秦章转过身,高声呼喊:“来人,快去救火——”
    他拼命呼喊,跨上了马,四处奔走,呼喊士兵去凤凰台救火。
    他的声音雄浑,每一次呼喊都拼劲了全力,声嘶力竭额角青筋爆突,眼球快要夺眶而出,不顾颜面地大声呼救。
    这一刻,他只是一位想救女儿的老父亲。
    秦章一扬马鞭,欲亲自前往凤凰台救人,然而又有士兵前来禀报:“大将军!您该去江畔与敌军作战!前线又一员大将被斩杀了,那里需要您稳住局势!”
    秦章手死死地握住缰绳,一言不发,嘴角隐隐地抽搐。
    “大将军,前线需要您!还请您带领将士去杀敌!”
    若秦章去凤凰台救火,那前线就抵挡不住敌人的进攻了。
    秦章处于抉择之中,心也如同被火烧,撕心裂肺地疼痛,他双目噙泪,望着凤凰台的方向。
    燕贺包扎好伤口,从营帐中走了出来,一出来,他便道:“大将军,您去前线领兵作战,凤凰台上事交给我,我去救瑶瑶出来。”
    秦章转目看向燕贺。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颔首示意,随即拉着缰绳,往相反的方向驰去,走到已经集结好的士兵们面前。
    “随我上战场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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