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添回忆了片刻,忽然记起了这个小白脸是谁。几个月前,他整治了一个两面三刀的保健品厂负责人,叫什么来着?对了,范鹏。面前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白脸是范鹏的朋友,见不惯自己折腾朋友,便正义凛然地教了自己做人。薛宝添后来烦了,提出范鹏厂子的保健品可以上架销售,但这个小白脸必须喝了泡着香烟的烈酒。
    “想起来了。”薛宝添笑着说,“多谢佟先生提醒。”
    “想起来就好,没想到在这儿又见到了薛副总。”
    薛宝添大咧咧地翘起了二郎腿:“现在叫薛副总不合适了,家里的产业易手了,我现在须得求人才能过活。”
    佟言面上并无惊讶之色,他转动酒台上的酒瓶,逐一看着商标:“今天也是来求人?”
    阎野微微蹙眉,薛宝添却笑了,应了声:“对,是来求人。”
    “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这话可是薛副总自己说的。”
    “我说的?倒是有些道理。”薛宝添挑起的眉峰中竟瞧得出几分自豪,毫无赧色地问道,“佟先生想让我拿出什么态度?”
    佟言拿起一瓶度数最高的烈酒:“那就用薛副总曾经用过的办法吧,用我提醒一下薛副总吗?”
    薛宝添眼波一横,眸底隐显戾气,点头:“好啊,麻烦佟先生提示一下。”
    烈酒补了满杯,浸着香烟的酒杯被推到薛宝添面前:“喝了。”
    “佟言。”阎野率先出声,语调温和,含着笑意,尾音却咬得瓷实,听得出警告的意思,“还没喝酒呢,你就醉了?”
    一直靠在沙发上冷眼旁观的盛屿貌似玩笑:“小野,‘佟哥’都不叫了?”
    “佟哥?”薛宝添在口里咂摸了一会儿这两个字,半晌才唇角一挑,露出他标志性的散漫又恶意的弧度,“是他妈不像话,你佟哥和我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他摸起桌上的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支烟,用嘴直接衔了,按下打火机,习惯性的垂眸深嘬,火灭时,顺手摘了烟,一束白雾袅袅散开,朦胧了他冷厉的神情。
    掀起鸦羽,薛宝添的的目光慢慢在佟言和盛屿身上扫过,忽而一笑:“你俩还真般配,看来月老的垃圾分类挺到位的。”
    没等人恼,他迅速收了脸上的笑意,冷声道:“佟先生记错了,当初这酒不是这么喝的。”
    佟言眉心一拧,见薛宝添指尖一弹,将那根刚刚点燃,仅吸了两口的香烟利落地弹进了酒杯。
    烟头上猩红的隐火迅速被液体沁灭,两根香烟在杯子中打了叉号,随着气泡一同升起的还有灰白色的烟灰,浮在酒水表面,看着招人膈应。
    “这样才对。”话音一落,薛宝添端起酒杯,放在唇边,将那杯泡着两根香烟,漂着烟灰的烈酒一饮而尽!
    佟言眼中没藏住震惊,目光也跟随着落杯的手,一直看着锸着两支香烟的空杯;盛屿目光沉沉,在瞧了薛宝添和阎野的反应后,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佟言身上。
    薛宝添用拇指揩走了唇角的湿意,抬眸看着佟言:“佟先生,我喝这酒是还你的债,你大可放心,我求人也求不到你……男朋友身上。”
    随手又摸了支烟,衔在嘴里,薛宝添踢了一脚身边的阎野:“让开,老子出去抽烟,别他妈跟着我。”
    第44章 我是被人亲弯的
    佟言推开盥洗室的门,看到薛宝添懒散地靠着墙壁,没有点燃的香烟夹在指间,偶尔碰在墙面上,落下星星点点的烟渣子。
    “我还以为你不会喝。”佟言清冽的声音拢在四壁之内,显得异常清晰。
    薛宝添微微侧目,目光在佟言身上轻飘飘一扫,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不急不缓地垂眸点了烟,好一会儿才像施舍一样回答:“上次我也以为你不会喝。”
    “上次薛副总可不容得我不喝。”
    叼着烟的男人一嗤:“没错,我是想整治你朋友,你他妈知道他都干了什么吗?妈的,阴一套阳一套不办人事。我整治他,你往前冲什么?自己家祖坟都哭不过来还去哭乱葬岗子,你他妈就是闲的。你叫佟言是不是,还巨汝呢,一听这名就是个不长脑子的主儿,薛爷敬你杯酒,是让你以后知进退、懂分寸。”
    薛宝添是个会骂的主儿,磕了磕烟,他用嘴偏咬着烟蒂:“我今天喝了这杯酒不是因为怕了你,是看你对朋友还算够意思,就是他妈不长眼睛,拿什么人都当朋友。今儿还你了,咱俩两不相欠,别他妈再逼逼了,少在我眼前晃。”
    佟言从没被如此狗血淋头的呛过声,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还回去,想百度,又没得空间时间。沉默了一会儿,他走到水台前打开了水龙头,指尖被冰凉的温度浸着,语气淡了下来,却不含怒意:“范鹏的确不是个东西,但即便现在我回去,还是会喝那杯酒的。”
    薛宝添叼着烟蹙眉啧了一声:“傻逼吗这是?”
    实在是粗俗,佟言觉得自己原谅薛宝添原谅得有些早了。他断了水流,看向那人:“因为那杯酒……我才和我的恋人走到一起的。”
    “盛屿?”
    见人默认,薛宝添“草”了一声,夹着烟指指佟言的眼睛:“你那两个招子抠出来踩碎还能听两声响,放脸上就是个摆设。”
    佟言是来和解的,却听了满耳“巨汝”和“扣眼睛”,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清心诀,将擦手巾扔进垃圾箱,转头就走。
    却在拉开门时又听到薛宝添唤他:“诶,你真把盛屿当男朋友?”
    佟言转身,面无表情:“是。”
    “不是泡友?”
    佟言想到盛屿曾在岛上教过自己的脏话,那话在肚子里转了三圈,与清心诀缠缠绕绕,终是说不出口,只能扶门郑重道:“我没那么随便。”
    随后松开手,木门回弹,余音久久不绝。
    不多时从门里传出一句喃喃自语:“我他妈也是闲的,管他的死活干什么。”
    尾音正巧滑入耳中,佟言脚下一顿……
    结束聚餐,盛屿开车,载佟言回家。
    车内昏暗,路灯一盏一盏向后退去,在盛屿脸上留下不断掠过的光影。
    “上次逼你替朋友喝酒的就是薛宝添?”
    佟言将视线从夜色中拉回,放在盛屿的侧脸上:“是他。”
    “你的那个朋友是范宇的哥哥范鹏?”
    “是范鹏。”
    盛屿的面色一沉,窗外掠过的光线都没有照亮他眼底的那片暗色。
    “知道了。”他只淡淡应声了一声。
    “当时我不知道他们在私下那样议论诋毁我。”佟言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的感觉很奇怪,讨厌薛宝添,也恨范鹏,可薛宝添那日也狠狠下了范鹏的面子。”
    他自嘲一笑,求助盛屿:“你懂吗,我现在复杂的心情?”
    盛屿用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只一手轻轻拨弄佟言柔软的发丝:“讨厌谁就离他远点,恨谁就弄死谁,没什么复杂的。薛宝添下范鹏面子是为了他自己,这份情你不用领,所以这杯酒你应该讨回来,不用有心理负担。”
    佟言点点头,问他:“薛宝添与阎野……”
    “嗯,他们是那种关系。”
    “阎野也是gay?”佟言有些惊讶,“看着不像。”
    “他是天生弯,哪像我。”盛屿目视前方,面上终于带了点笑意,“是被人亲弯的。”
    佟言微怔,心里泛起一股酸意,再次将目光放回了窗外浓重的夜色上:“是吗,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一个瘦不拉几,抱着书包不放的。”
    佟言蓦地转过头,看着盛屿唇边的笑意:“……我?”
    开着车的盛屿临时看过来一眼:“不然呢?那次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男人的嘴唇也挺软的。”
    他再次目视前方,问道:“当时你书包里装了什么,宁可献上初吻,也不肯打开?”
    佟言目光灼灼,也顾不得什么脸皮了,如实相告:“杂志。”
    “那你怕什么?”
    “男子健身选美大赛的杂志。”
    车速快了一瞬,盛屿轻声:“草!”
    第45章 佟老师,贵起来了?
    录音声轨走到了最后,盛屿微一抬眼,方脸就将包房里的音乐调大了声音。
    收起录音设备,盛屿的脊背沉入沙发,看着坐在身边穿着侍应生服装的冯少川说道:“我们故意让冯鸣谦监听了曹先生的电话,让他通过我们放给他的假消息,找到了你所谓的藏身之地,现在我了解到,冯鸣谦疗养院都联系好了,这是要将你这个亲弟弟绑了,一辈子困在里面。”
    袖口滑出一串佛珠,冯少川漫不经心地将它向上一推,隐于侍应生不算精良的衣服之下,他端酒啜了一口,反射在橙黄色酒汤中的粼粼光线,将他藏于额发下的隐约轮廓映得温雅矜贵:“他要绑我,那就让他绑。”
    盛屿果断干练,随即问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腕系佛珠的男子垂下眼帘:“暂且不用。我会给冯鸣谦准备一个大礼,他们不是要趁着夜色来绑我吗,那我就让他们绑个冒牌货。”透着孤傲的脸缓缓抬起,“你知道冯鸣谦有个私生子吗?要是我二哥看到他绑回去的是自己的儿子,会如何表现?”
    盛屿斟酌:“你能让那个私生子入套?”
    “能。”
    “那就好办了,这边冯鸣谦绑人,那边我们就报警,绑架的罪名足够让他在里面老成一把骨头。”
    “有一件事还需盛总出手相助。”冯少川又道。
    咔哧咔哧,音乐声之下,角落的最深处,传出两声隐隐的脆响,盛屿乜了一眼过去,声音蓦地停了。
    盛屿轻轻叹了口气,转眼又换了神色,笑道:“只要少川总报酬到位,莫说一件,十件盛某也鼎力相助。”
    冯少川没有经过特殊训练,并未留心角落中深藏的声音,他说:“希望盛总能想办法逼着那些匪徒在绑架的过程中出手伤人,这样,冯鸣谦罪加一等,想出来都难了。”
    “伤人?伤谁?”
    冯少川语迟片刻,后又漠然道:“就是被绑的冯鸣谦的私生子,冯嘉。”
    盛屿眉峰一挑:“可以是可以,酬劳怎么定?”
    “盛总要多少钱?”
    “我是俗人,但这回不要钱。”
    盛屿缓缓抬眼,看向了站在角落里的方脸与猴子……
    “冯少川也太他妈不是东西了!”猴子最近殷勤得很,他给盛屿添了酒,问道:“老子劫持儿子,也算绑架?”
    方脸在旁边嚼着干脆面,与刚刚角落里隐隐的声音别无二致,说话喷出一嘴渣子:“老子虐待儿子,老公家暴老婆,就不入罪了?”
    猴子听后啧舌:“这个冯少川想让我们逼着那些绑匪伤了冯鸣谦的私生子?三更半夜绑错了人,掀开头套一看,竟然是自己儿子,绑人的过程中还把自己的儿子给伤了,冯家老二不得气死!真毒啊这个老三!咱们跟他合作完这单,趁早离他远点。”
    盛屿伸出手在自己西服上点了点,方脸赶紧用袖子抹掉了喷在上面的干脆面渣子:“冯少川收拾了他二哥,不就成为博源外贸名副其实的当家人了吗,独掌大权啊。”
    盛屿攥住了那只变了型的小浣熊,将干脆面的口袋从方脸手中一把拽了出来,随手扔进垃圾桶,才道:“以后在他妈出任务的时候吃东西,你也去工地待着。”
    方脸望着垃圾桶一脸沉痛,随后兴致寥寥地问盛屿:“冯鸣谦的那个私生子咱们用不用监控?”
    “冯嘉吗?”盛屿看向包房门,“刚刚进来那个不就是他。”
    “啊?”
    几分钟前,砰的一声!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会馆走廊的光线漫进来,像给地狱开了一扇窗。
    一个带着妆的银发男孩儿站在门前,急声唤道:“冯……川,你没事吧?!”
    “没事。”坐在沙发上穿着侍应生的男人瞬间气质大变,有些木讷地站起身,“老板说,请我喝杯酒。”
    男孩大步走过来,端起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空杯落下,挤出难看的笑容:“老板,这酒我替他喝了,他就是一个侍应生,工作期间不让喝酒,老板要是寂寞可以点公主或少爷陪您。”
    盛屿面相本就不好相与,他双腿交叠,抬眸投来轻寡的目光:“我看你就不错,出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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