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安王很无辜:“你何时给过三哥机会解释?倒是你又是掐又是拧又是踩的,我很无奈。”
    “我又需要维护你,不可叫皇上及众人觉得你不够庄重,只可赶鸭子上架,认了这典故。”
    怕老婆。
    邵郁生无可恋,“悍妇才需要夫君去怕。还请三哥讲讲道理,我哪里悍了?”
    哪里哪里都悍,如此这般那般,那般这般,但是架不住我喜欢。
    楚岸心里回了这句,面上八风不动:“姑娘不悍。是我敬你,敬你才会怕你。”
    还是怕老婆。
    这帽子约莫甩不掉了。
    邵郁尽力保持平静,忍住骂娘冲动,“我不需要王爷敬我。平等相视即可。”
    非要他人以为我很悍么?
    把人管束得实话都不肯说,敬妻爱妻才会怕老婆,什么龃龉不通的逻辑。
    邵郁动动手指头,又想拧人耳朵了怎么办?
    “平等相视也可。”楚岸笑眯眯:“但我还是管不住自己。忍不住就敬你爱你,只等皇上赏赐了短车辕,我就安心了。”
    邵郁干笑,“三哥没必要这么狠吧?东西赏赐之后,我还有的挑么?”
    悍妇的锅岂不是要永久背着?
    “我都不怕被人调笑怕老婆。”湘安王理直气壮:“你坦然接受便可。怕不怕在我,悍不悍在你。”
    “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管他人上下两片唇一碰说什么,我们如何能管得过来?”
    邵郁残存着一丝希望,挣扎道:“话是没错。问题是我们都没怎么样,三哥就给我扣了一个如此沉重的帽子,还──”
    还提什么过日子?
    若是日后王府中每每都是如此种种鸡同鸭讲,胡乱和稀泥的过日子法,她怕是三天两头要闹拆房。
    活活被气死。
    楚岸微有不悦。
    我们都没怎么样。
    邵郁又往后刹。
    暗喻两人不是很熟。
    那些“艳情”流言终归是流言,不能化作实质,心内打算已进行一半,楚岸心道我有招制你。
    “既然要朕来说。那朕便说了。”
    久不开口的楚珵将邵郁楚岸二人私下极小声的对话骤然截断,问楚岸。
    楚珵道:“我却还有一个问题,这草书写的无甚错处,皇叔方才却说重写一个。那又是为何?”
    “回皇上。”楚岸雅正端方行礼,不紧不慢道:“是方才行书时端笔不稳,首字提笔间多了一个极细小的墨点。”
    “内子严苛细瑾,束我极严,容不得臣有一丝错处。”
    “又怕他人揪着错处,行书多了个墨点视为臣对皇上不敬。”
    “是以内子才行事过于刚正,非要臣下跪郑重认错。”
    此事若是煞有其事被有心人换个场合提出来,裹在其他事件里头影射一番,再添油加醋,还真就是可大可小,可轻可重,如此境况下被湘安王讲出来,言明还要下跪认错,便是──
    楚珵干巴巴道:“大惊小怪了。朕如何能怪皇叔,下跪不必了,重写一道草书便是了。”
    邵郁头顶一道道雷,跪着躺枪,躺习惯了。
    她算明白了。
    原来,牵丝戏是这么个唱法。
    明明白白你一引我舞如飞,你一引我懂进退。
    偏她还无法辩驳什么。
    傀儡一个,任凭她三哥施为。
    如此这般那般,叫她一点都不期待与他过日子了。
    好生憋屈。
    “圣上认为是一道重写的草书。臣却认为,是内子时刻为我着想的心,着实可贵。”
    邵郁直觉这又是一个坑,惊悚看向她三哥。
    果不其然。
    楚岸道:“臣敬妻之贤,敬仰她淑人典范,明仪懂礼;服妻之才,钦佩她的文采。如此良人,臣不想辜负,还请圣上圆了臣一个心愿。”
    皇帝楚珵蹙眉。
    别是又在这个时候重提娶妻立妃之事,如此便是触人霉头,找不痛快了。
    邵郁袖子底下拽了拽楚岸。
    不可糊涂。
    伴君如伴虎。
    湘安王暗送秋波,眨了眨眼睛。
    你放心,我没事。
    邵郁:“......”
    邵郁飞快扭头撇开眼睛。
    心道我是吃饱了撑的才去提醒你。
    “皇叔有何心愿?”
    “吾皇御赐,天恩浩荡。如此有纪念意义的短车辕,还请圣上恩准,特允妙芃姑娘为我接旨谢恩。”
    邵郁:“......”
    楚珵:“......”
    众人:“......”
    湘安王此言怕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方才楚岸称呼内子这类的字眼,皇帝楚珵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听清。
    如今此求一出,楚珵眉眼总算不是波澜不惊,不再不温不火,终于面有愕讶。
    底下一众宗亲反应要强烈许多,一时云蓉园内厅热闹似燕雀啁啾。
    “这,这,这成何体统!”
    “就是,寻常口谕也就罢了。这可是御赐。见诏如见君,谢恩怎可潦草,推于外人又算怎么回事。”
    “什么推于外人。”有一人道:“湘安王这分明就是要把妙芃姑娘划归内人的意思。”
    “你想想,都什么人,才可代为接旨谢恩?什么人才有资格代替接旨谢恩?”
    “哦──”那人恍然大悟:“可是圣上并没有赐婚。这妙芃姑娘如何能代得湘安王?”
    “就是赐婚了未成婚,便也代不得啊,不成规矩。再退一步说,成婚了也代不得啊。”
    代得代不得,全看楚珵了。
    楚岸这是给小皇帝出了一个难题。
    你不给我赐婚,还要赐来美妾叫我纳,以此来堵住我的嘴,那便是索性将麻烦再踢回去。
    人我带来了,给大家看过了,还当面夸议妃之人如何如何知礼明仪,敦肃克谨,秉守箴规,可掌纠湘安王不可造次弗离。
    上好发妻人选。
    总之是堪为王妃的,却只要求代为接旨谢恩,并未提及立妃之事,一切全凭圣断。
    面子里子看似全给圣上了,实则丢过去一计软拳,叫人不得不招架。
    底下的人心知肚明,这些计较却不好宣之于口大肆议论,都等着看接下来如何分解。
    圣上可不批。
    也可批。
    不批不会如何,楚岸顾及君臣之本,从礼从宜,不可能将圣上激将得没有台阶可下,又不可能去肆意触怒龙颜,即便是御前失了一些规矩,事情可大可小,御史台有借口来聒噪,也不过上些个不疼不痒的折子。
    丝毫动不了湘安王根基。
    徒惹今上不悦,而已。
    赔本的买卖,显然湘安王不会做。
    也可批。
    却是批了相比不批要麻烦一些。不在实处,而在寓意。
    并未赐婚,未过三书六礼,未及大婚,更谈不上正妃,待遇虚名却占了个全。
    这妙芃怕是走在大街上,头顶都有个湘安王的标签,其他男子怕是想要窈窕淑女好逑议亲,都要掂量一二。
    众人偷偷将余光调向案首的少年天子,静待发作。
    不料少年天子胸中有诗意天地,能撑船载江河,兀自岿然不动,“皇叔说了这半天,累了吧?来人,上茶,给湘安王和妙芃姑娘赐坐。”
    众人:“......”
    有好戏看了,这是要先礼后兵?
    湘安王表情微妙,居然不恼。
    邵郁却是气得眉毛都要抽掉。
    活该。
    没事找抽。
    众人讶然瞧着肘扛拂尘的小太监一溜小跑过去,将湘安王请进长案。
    邵郁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身份着实尴尬,一双手简直气得要发抖。
    小太监亦是战战兢兢,眼前之人不堪高看,却亦不敢踩低,“妙芃姑娘,请。”
    邵郁:“......”
    湘安王十分不见外得半搂邵郁,将人拖到近旁:“坐过来,坐我身边,皇上都给你赐座了,干嘛不坐?”
    邵郁:“......”
    楚珵:“......”
    皇叔脸皮厚的本事他见识过,王府花园中那番振聋发聩的铿锵荤/话还嗡嗡响在耳边。
    邵郁一个没走稳,又被楚岸骤然搂腰,几乎是半跌落尽楚岸怀里,使劲撑住长岸,似嗔似怒。
    “三哥你闹够了没有?当是在你王府里?该收敛就收敛些!手拿开。”
    “我这已经是收敛过的。御前怎敢太过造次。”
    湘安王道:“内子步伐不稳,我只是扶了一下防止你有失庄重跌倒出丑,这难道有何不妥?”
    湘安王扭头:“嗯?侍御史?可有不妥之处?”
    “......”薄玉漠简直是泣血横流接了这颗雷,瞅了眼楚珵,忖度天子表情小心翼翼道:“若单就这一扶,无不妥。”
    他说的是扶,并非搂。
    扶,妥。
    搂,不妥。
    不止不妥,还有失敦恭,缺乏肃穆,有御前渎仪之嫌。
    很是值得口诛笔伐一番。
    当今天子都未对内子一称做出评价,薄玉漠很懂得进退,有一说一,只评论了“扶”字。
    “看吧。我就说无不妥。”
    湘安王欣然接了这个台阶,丝毫未觉得脸皮厚:“所以你可坐。不必太过拘谨。来,我给你倒茶。我跟你说,皇上这里的茶可是一绝,不喝你就──”
    “小女子谢过王爷。”邵郁实则附在湘安王耳边说的是:“我可以确信你就是故意的了。”
    “三哥。你好样的。”
    “真是搅的一手好浑水。你就不怕小皇帝龙颜大怒,他能忍一时,并不代表能一直忍。”
    “你放心。”楚岸不紧不慢递过去香茗:“他并非在忍,而是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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