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邵郁接了那茶,却是重新放回长案,蹙眉:“若是等,可就危险了。三哥,你是在玩火,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楚岸执拗端起那茶盏,再次递过去:“我等了这么久,如何能再适可而止?适可而止可不能叫我娶来王妃。”
    “......”邵郁是恨不得敲开三哥脑子看看,十年不见,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坏掉了,磨牙道:“你就不能听我一次?”
    三哥如今为何偏爱行走于刀剑冰芒?
    “听你一次?”楚岸魅佞挑眉,黑眸深邃如曜玉:“我只听我心上人的。她叫郁儿,总会眉眼弯弯叫我三哥。我俩情意相通,好得不得了。”
    “我却把她弄丢了,丢了十年,找得着实辛苦。”
    “你如今到底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快跟三哥情谊相通起来。别再讲生分的话。”
    前头听着着实感动,后头叫邵郁恨不得狠揪他耳朵。
    三哥居然这种时候激将她?
    着实可怜可疼又可恶。
    邵郁崩溃:“不听便罢,随便你!”
    “气什么?”楚岸知道自己逗狠了,浅笑哄道:“别气别气。我知道你是回来了。”
    邵郁不知被气得还是羞得,耳朵簌然一红:“我还是别是了。不敢是。早晚被你气死。”
    下一刻,不过眨眼须臾。
    邵郁隐隐咬牙:“王、爷、能、先、放、开、我、么?”
    不知何时,楚岸竟悄悄去摸她的袖口,那茶盏早被挪到可怜案角。
    不是方才还在递茶么?手什么时候去了下头?
    “说你是你就是。”楚岸欲壑难填,愈发过份,手愈伸愈向里:“承认不承认?是不是?”
    邵郁气若游丝:“是──”
    手伸到下头,于广袖内狠狠掐楚岸手臂,转着圈拧:“是该教训教训你才对。躲什么?”
    “为何不能轻一点?”
    “轻点你不长记性。就要重,愈重愈好。”
    二人距离极近紧紧挨着,似亲非亲,细语温存,女子侬音纤巧,倩影娇柔,男子背影恰好挡住云蓉园菱花窗的漏光,从后看去如琢似画,清致韵琼。
    着实扎疼了某人的眼睛。
    “够了!”
    康平王平地一声闷,抨案之声将众人吸引过去,鸦黑的脑袋一个个传蹴鞠一般皆扭头看向楚淞。
    邵郁被吓得抖了一抖,两人火速分开,楚岸早从自己袖内取出一个锦盒,置于案端。
    邵郁:“......”你娘的逗我?取锦盒你便取锦盒,弄多余小动作是作甚?
    邵郁狠狠阖眼。
    心道我忍。
    主位,楚珵端起酒爵,仰头饮下,龙袍广袖遮蔽一半天子似笑非笑扬起的嘴角。
    等的就是康平王有所反应,倒是比他预想忍耐时辰要良久些。
    连湘安王都扭头,睨向六弟。
    邵郁避无可避,偶有抬头,于空中与楚珵视线胶个正着。
    邵郁眉目一滞,那瞬间下意识马上低头。她怎可未经允许,与天子对视。此为大不敬。
    很快她便意识到哪里不对。
    此人──
    好生面熟。
    面熟并不是因为在王府花园见过一次,而是,似曾相识。具体哪里相识,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康平王早已三两步走上前来,忽而一把抓住邵郁手腕,硬生生将人扯到廊台之上,近身一侧,邵郁自是察觉喷到耳后的轻微酒气。
    邵郁手腕被勒得生疼,不由蹙眉。
    为何明明小皇帝张口赐茶湘安王,康平王却可饮酒?还是说,湘安王的长案上,被有心之人放了酒?
    就等他酒后失言造成两王公开不睦?
    “王爷还请自重。放手。”邵郁开始挣扎,“王爷醉了。”
    楚珵一言不发,平飘飘一个眼神,近侍的小太监拂尘一甩,殿内护立的卫兵立刻过去三两将康平王围了起来。
    “放手。”湘安王语气不善,“我叫你放手。六弟,你发什么疯。”
    虽阴/私甚多,朝堂上政见偶有分歧亦经常吵得不可开交,下了朝会时却并不会过于生疏,至少面上过得去,两王均深谙入仕之道,明面还算收放自如。
    至少不会当众撕破面。
    哪像此刻。
    众人皆伸长脖子,恐错过一丝一毫热闹,这可比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亦或绕梁丝竹有意思多了。
    近旁女子冰肌玉骨,朱唇潋滟,腕间肌/肤玉腻柔滑,康平王更不愿意放,满腔怒意叫他红了眼睛。
    却不能不放,咬牙一把甩开邵郁。
    邵郁一个没站稳,踉跄两步险些磕到长案案角,还好楚岸及时将她箍到怀里。
    楚岸眼里藏着心疼:“你有没有事?”
    “没事。”邵郁摇头,“只是磕了一下而已,又不是易碎的瓷瓶。倒是你六弟。”
    邵郁变得小声,凑过去咬耳朵:“──他像是饮酒了。”
    那便是发的酒疯了。
    楚岸蹙眉,骤而冰冷觑向楚淞。
    两人金风玉露,旁人插不进的亲近抚慰,看得楚淞肺腑快要爆炸。
    酒意哄乱中言语更加刻薄。
    “湘安王,我看你是被美色冲昏了头罢!给了你些甜头便不知道东南西北,还差点为了她乱了纲常尊卑。”
    “求圣上准她接你的旨意替你谢恩,简直异想天开!”
    康平王伸手指着一侧宗亲条席,“这妙芃是招阴阁阁主,你问问底下的宗亲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当真娶得么?”
    “三哥你心里难道没点计较?一个声明狼藉之女也就罢了,偏还是个时常抛头露面挣前程,周旋于男子之间的女子。你自己好生掂量掂量。”
    楚岸扭头看过去。
    宗亲们个个全别开头。
    压根不想掺合进两王阋墙争论中。
    蚍蜉如何能撼树,还是一下子就两颗参天巨擎。
    哪个都得罪不起。
    皇帝楚珵冷笑。
    一众墙头草。
    不。
    楚珵眼神定住。
    那里。
    有一个例外。
    老乐王笑眯眯举着酒杯远远对着楚珵示意。
    这乐王当真是乐王,做了一辈子富贵闲人,先帝那辈便是不嫁不穑的一个远支王爷。
    既是楚珵的皇爷爷一辈,那便是长辈中的长辈了。
    湘安王自是注意到乐王了,却并未在意,扭头问:“这边没人说话,并没有人反对,六弟要不要再问问另一边?”
    楚淞:“......”简直岂有此理。
    个个先前递折子递得那样欢,这也不符那也不可。
    一说妙芃出身不行。江湖白衣一穷二白,莫说给身份尊贵的湘安王当侧妃都勉强,就是去给身份家世差些的世家公子做侍妾,恐怕都不够格。
    二说妙芃德行不够。
    明晃晃的招阴阁背景自是不必说,单就是妙芃此人如同地底冒出来一般,出身、家世皆不清不楚。
    亲王王妃是要名册入族谱,百年后还要进史册入祠堂的,诞下的嫡亲世子皇室血统更是不容混淆不清。
    如此种种,叽叽喳喳,看到奏折时,辅政王之一的楚淞一边快/慰,又一边微有不适心疼。
    毕竟,若是叫他收了妙芃,虽做不了正妃,他会柔婉许多,定是叫她衣食无忧,安度一生,不忍叫她流于言官们犀利黑辣的口诛笔伐中。
    却不曾想,湘安王反治其身,并未纠藏遮避,大大方方将妙芃领来御前,名为今上端午助兴,实为叫板一众反对之声。
    不料,那些啾鸣吵闹者反而闭紧嘴巴。
    原来,那些话便会只敢在赶鸭子上架时空谈一番,
    康平王不用去问,已经猜到另一侧宗亲反应自是会如出一辙。
    众人明昭昭的打脸叫康平王一时难以下台阶,一腔自以为的孤勇悉数上脑。
    “另一头不必问了!”楚淞似吼非吼道:“自是不同意的!还用问!先前小山一般的折子你又不是没看见。在这里掩耳盗铃有意思么?”
    “掩耳盗铃的并不是我。”
    楚岸护着邵郁将人放到岸后示意她做下,邵郁才要挣扎起身,被他按住。
    “掩耳盗铃的却是六弟你。”
    楚岸拿了锦盒,打开后竟是一个小巧卷存的脉案,和一轴清淡泛黄的白锦。
    众人一时骇然。
    邵郁更是吃惊站起来。
    “同本王的请婚折子一道递上去的这份身世证明。为找到它费了我多少功夫人手,自是不必说。”
    楚岸道:“中途这东西被谁暗地里扣了下来,导致圣上只看到了请婚折子,还用我说得更明白么?”
    邵郁与众人一道盯向康平王。
    多少双眼睛如出一辙震惊,迸出的犀利目光如同火折子焚烧着康平王楚淞。
    他人也就罢了,楚淞一双眼睛下意识回望邵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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