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谏在,我们楚国永远输不了!”
    “齐国人算什么,楚国才是天命所归!”
    “割下薛纪清的头颅,献给大王和大谏!”
    “杀光齐国人!”
    齐国巫溪大将军冷哼一声,这个孟回真是能鼓舞人心,楚军屡屡遭受打压,数日来士气低靡,他一句话就让士兵们振奋起来。
    真是低估了张培青的影响力。
    “齐国的儿郎们,我们的背后就是家人和故乡,你们愿意退让吗?”
    “不!不!不!”
    “跟着我,杀一个扯平,杀一对赚一个,把你们心中的怒火和悲愤,全都发泄到楚国人身上去!”
    连最初双方将领间的试探打斗都省略了,两方军士潮水般轰轰烈烈撞到一起,不同样式的衣服泾渭分明,两种长剑二话不说砍向对方的头颅。
    薛纪清站在中央战场上紧盯战况变动,操控着全局发展,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即下达指令,他身边的骑马将士会将命令传达过去。
    “丁戊队阵型被冲散了,立即从丁寅队里分出十人调过去,务必保证后方军队能进入突破口。”
    “诺!”
    “从现在开始,变换队形,把楚军引到我们埋伏好的河涧里去,其余军队保持原本形态不变,莫要让楚军发现端倪。”
    “诺!”
    战斗从黎明时分持续到下午,不出意外,又是楚国战败而归。
    双方士兵返回自己的营地,炊火兵早已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大家伙默不吭声地舀了饭坐在地上吃,即便胜利,也没有人开心。
    黑漆漆的士兵端着两碗糊涂咸面条,两块烙饼,一碟腌制野菜和一碟腊肉块走进巨大的帐篷里,里面大将军巫溪仍旧和军师在一起商讨军情。
    “大将军,军师,吃饭了。”
    巫溪拍拍脑袋,大笑,“你看我,都忘记这茬了,军师一定饿了吧,来,咱们吃饱了喝足了,接着打楚国人!”
    薛纪清摇头笑了笑,接过饭碗,“今天还是马肉?”
    “然也。”士兵道:“前日里打扫战场那批战死的马还剩下些,专门留了点给大将军和军师。”
    “士兵都吃了吗?”
    “回军师,大家每人发了一小块。”
    薛纪清不再多问,坐到铺垫上吃饭。
    吃死去的战马这是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粮食紧缺,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者这种荒野地方,肉类着实不多,而战士们厮杀消耗的大,稍微能沾点荤腥也是好的。
    巫溪搅了搅筷子底下的面条,一口下去小半碗,嚼都不嚼便吞下肚子,拉碴的长胡子上沾了好多饭糊:“军师,你说咱齐国最后会胜利吗?”
    薛纪清顿了顿,夹起一块野菜塞进嘴里,慢条斯理:“不知道。”
    巫溪苦笑一声,“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齐国是赢不了的,除非有变动。”
    他把剩下的小半碗一口吞了,舔了舔碗底,拿过烙饼接着啃,“我们的粮草不多了,不能再和楚国这么耗下去。”
    “楚国四十万,除去死掉的五万人,还有三十五万,我们只有他们一半之数,除了硬拖,没有别的办法。”
    巫溪听了,心里格外难受:“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明白,但我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我们和楚国势均力敌,甚至更占优势,为什么诸国都选择帮助楚国呢?”
    是啊,究竟是为什么呢?
    薛纪清也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在齐国没有完全覆灭之前,他就必须帮助齐国一直抗争到底。生而为谋臣,辅助主公开疆拓宇,虽死不敢退也。
    巫溪吃罢,抹了把络腮胡,扭头盯着薛纪清斯斯文文的吃相,嘿嘿笑。
    “我刚参军的时候,也是这么吃的,后来有一次敌军突袭,别人三五口把饭吞完了,我着急的一口口就是吃不下,只能空着肚子杀敌去,饿得我浑身没力气,差点被人砍死。”
    他扒开自己衣裳,指了指锁骨上那道恐怖狰狞的伤疤:“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慢慢吃了。”
    薛纪清无语,看了看手中半碗饭,问:“那你有尝出这是什么滋味吗?”
    “咸的吧。”巫溪挠挠头发。
    吃的太快,没感觉。
    薛纪清失笑:“在我尝来是苦的。”
    入世半年,好不容易摆脱了颠沛流离,却又陷入灭国之难。
    这顿饭,前所未有的苦。
    ☆、第105章 变故
    征讨战争仍在继续。
    齐国这块硬骨头,没有长时间的磨损是打不下来的,然诸国也不是吃素的,十八般方法连环使用,准备用最多三个月的时间拿下齐国。
    换做以前,齐国大抵还是可以用之前张培青分化诸国的办法来对付这一招联合,然而现今眼下,除了外患频频,齐国内忧不断。
    短短两个月内,齐国各地屡生□□,起义者多为热血青年,是那种认定了就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硬茬子,且神奇的是他们背后总是能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些势力,这就更加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
    本来大家都是愚民,没什么国家概念可言,起义这回事儿吧,就是因为战争之下粮价哄抬,吃不上饭,物资价格哄抬,穿不上御寒的衣裳,贼匪滋生,时常作奸犯科,日子过的吧安稳——
    但是老百姓们求的不就是这几样吗?
    基本保障都没有了,谁还不造反?
    加上那个纷涌而至的谣言,神神鬼鬼出现在各地的宣扬齐国灭亡是天之所归的“神迹”这么一来,齐国内部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光是外部的干扰就让齐王脑袋够大了,后院起火他连派去镇压的人手都不够。
    再说,人家敢起义,那就是抱着跟你斗的心思,国家给不了百姓们安定的生活,起义的人能给啊。
    米粮不够?先抢了贵族富商。
    衣裳不够?还是抢他们。
    作奸犯科?起义人在自己的地盘内制定条例,增兵派守,这样一来不就安生了?
    再说那些个贵族平日里作威作福拽的要死,今次终于让老子找到机会狠狠削你一笔,这样的好事谁不想干?
    反正他们背后有人撑腰,谁怕谁。
    如果看不出自家后院的事情有人故意搞鬼,齐王就可以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了。
    让他心惊的是,什么时候国内混进来了这么多心怀不轨的人?混进来一两个三四个还正常,但是这么大规模的,几乎每个州都有百人以上,那就是绝对的不正常了!
    通关碟文来往盘查的紧密,按理说这些人能潜伏这么久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但是……
    齐王忽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次动乱,秦陈赵三国的流民无处可逃,当时诸国纷纷接纳他们,如果说什么时候能混进来人,无疑那是个最恰当的时机!
    想到这里他肠子都悔青了!
    那时候大家都忙着另一件事情,谁还有空管这个?再说了平日里他齐国本就纪律严谨,不会出什么错乱,自己便没放在心上。
    就是这么小的一个疏忽——
    就是这么小的一个疏忽!
    一定是张培青干的。
    齐王踹翻了面前的案桌,听着桌面上竹简和铜器砸在地上哗啦啦的刺耳响声,心中的怒火跟着一寸寸高涨。
    大齐能落到如今这般境地,全都是因为张培青!竖子恨煞尔公也!
    “大王,安州庶民□□,领头的庶民王奉川已占州自立,取安州三分之一。”
    宫正小心翼翼地将方才递上来的消息传达过去,看着满地触目惊心的混乱,大气不敢喘。
    他陪伴齐王二十年,从来没见沉稳的齐王发过这么大的怒火。
    说来也是,大齐百年基业泱泱大国,如今却被逼迫到这种田地,身为一国之君怎能不无奈?怎能不愤怒?
    尤其是最近一个月,起义跟疯了似的不断暴涨,大大小小镇压都镇压不过来。边疆战争之地的流民们惊慌逃窜,纷纷朝着内地涌进,除了带来混乱、饥荒、杀戮和心怀不轨的人之外,什么也添加不了。
    就算他足不出宫,也知道现在外面大街小巷都宣扬着齐国将破,宣扬着诸国扬言三月之内覆灭齐国。
    那三月之言,于今唯余十几日尔……
    齐王听了他的话,有点想笑,“庶民?”
    什么时候一个卑贱的庶民都敢造反?
    放在往日,他定是要将这等野人贱民炮烙油烹,可是现在,对外尚且自顾不暇,对这些人齐王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公子肃呢?”
    宫正赶紧回答:“回禀大王,肃公子前日已离开临淄城,有叔梁罗大将军保护,公子定能安康无恙。”
    安康无恙……但愿吧。
    他这么多儿子,就这一个可造的,只可惜他母亲身份低微,庶子身份下贱,上不了台面。当初自己虽然赏识这个儿子,却从未想过将王位传让给他,毕竟古往今来都是嫡长子继承。
    然而天不遂人愿,齐国遇上这么大的祸患,性格懦弱的嫡长子不堪重任,他只能勉强承认这个儿子。
    期盼日后此子能振奋大齐,重复疆土。
    是的,齐王已经准备好了做个亡国之君。
    想他一声征战戎马,无愧于列祖列宗,到最后竟回天无力,落得个如此下场。
    其实在齐王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希望的,他到现在都不相信,诸国能真的荡平了齐国,他仍旧相信,很快齐国就会化解这场困难,到时候大齐要叫那些个宵小鼠辈们后悔。
    若真能如此,他大齐的王室血脉便轮不到庶子来沾染了。
    “去把太子叫来。”提起太子,齐王脸上温和了不少。
    这是王后唯一的孩子,也是大齐唯一的正统血脉,从小齐王不知道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只可惜啊……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最爱的孩子。
    很快太子执便来到殿内,看见以往威风凛凛的父王这般苍老颓废,他鼻头一酸,险些落泪。
    “父王!”太子执眼含泪水。
    齐王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动不动哭哭哭的,似个女子,当下看他不顺眼起来,怒叱,“寡人还没死,你哭个什么!”
    他吼起人来还是很吓人的,从小在齐王的严厉之下长大,太子执吓得哆嗦,憋回了眼泪不敢再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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