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是,她也是关己则乱,傅芷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陆栖行揉了一下她的头,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拿出她托闻方送过去的那只香囊,在她面前一晃,然后抵在唇间,眸子晶亮灿若星辰:“我很喜欢!”
    他的欢喜溢于言表,傅芷璇既欣喜,又觉惭愧,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她都没送过他任何礼物。她抿唇有些自卑地说:“我针线活很一般……”
    话未说完就被陆栖行打断了,他把香囊按到了她的手里:“所以特意给思琦做了衣服,给我却只做了这么一只香囊,阿璇,你未免太厚此薄彼了。”
    傅芷璇哭笑不得,她实在没想到他连思琦也要一并计较。心里因为针线活不好的自卑顿时一扫而空,无奈地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陆栖行握住她的手:“你也得给我做衣服,以后我的衣服都由你给我做。”
    傅芷璇哪敢答应:“不行,我的绣活太一般了,别说跟宫里的绣娘相比,就是街上随意一家成衣店也比我做得好。就连我自己穿的衣服也是小岚做的。”
    陆栖行若穿着她这三脚猫的绣活做出来的衣服在外招摇过市,她会羞得无地自容,旁人也会暗地里笑话陆栖行。
    “我喜欢就行。”陆栖行满不在乎地说。
    傅芷璇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肯答应。
    见拗不过她,陆栖行也不想为难她:“那好吧,外衫还是由绣娘做,贴身衣服由你做,这你总不能推辞吧。”
    他做了让步,傅芷璇也不好再拒绝,便点头应下了:“好。”反正穿在里面也没人看见。
    陆栖行见她松了口气的模样,一眼就猜透了她的心思。不过他也没拆穿她,而是打开香囊,从里拿出一把比手掌略短一些的香檀木梳篦放入傅芷璇的掌心:“礼尚往来。”
    这把香檀木梳篦纹理清晰,木质坚硬,散发着淡淡的芳香味,握在掌心光滑细腻,像是经验丰富的老匠人所制。不过一看着梳齿的粗细和间距,以及这简单的样式,傅芷璇便立即推翻了这个猜测。哪个匠人会这么暴殄天物,用这么珍贵的香檀木来做这么一把如此简陋的梳篦,上端除了一条简单的花纹,便再无杂饰。
    想来也只有陆栖行这个半路出家的初学者才会做这种事。
    不过这只梳篦是他亲手一点一点打磨制成,这份心意比那些老匠人做十个更精美更漂亮的梳篦更为难得。陆栖行说要与她做一对寻常夫妻,他也切实的在一点一滴地实践这个承诺。
    傅芷璇两手抓住梳篦,握在胸口,昂起头,嘴角不自觉地漾开一抹笑,心里也跟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你做的?”
    “想多了。”陆栖行不肯承认,伸出长臂,拿走她手里的梳篦,插到她的头上,头往后退,端详一阵,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
    傅芷璇忍不住老脸一红,因为要睡觉,她早把头上的饰物取了下来,头发也放了下来,披散在肩上,这样光秃秃地插上一把梳篦,何谈不错?
    偏偏陆栖行的样子极为认真,眼神专注,里面盛满了赞叹,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让人想不相信都难。
    傅芷璇忍不住脸红心跳,泛着盈盈光泽的杏眸往上一弯,整个人显得妩媚又夺目,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引得陆栖行低头,虔诚地轻吻着她的眼角:“结发同心,阿璇,吾欲执子之手,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
    傅芷璇扑进他的怀里,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羞涩地点了点头。
    ***
    次日,傅芷璇一大早就收到了范府送来的礼物,两匹上等的蚕丝绢布,洁白如雪,还有一只纯金打造的博山炉,一套景德镇出产的上品青瓷茶具,件件精美,无一不是上品。
    送礼物来的是范府的管家,四十岁出头的样子,蓄着八字胡,见人三分笑,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但说出口的话却极为疏离:“傅夫人,我家老爷和夫人听说昨日在富宁街,夫人对府中三位小姐和小少爷多有照拂,还赠与厚礼,感激不尽,特使小人前来向夫人道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夫人切莫推辞。”
    傅芷璇的目光投向桌上这三件回礼,默默估算了一下市价,大致与她昨天在街上送予范家的一致,便猜到了范家的心思。
    这范尚书也真是多疑,她一靠近,露出讨好之态,他便立即缩了回去,生怕她黏上去的样子,该不会是范夫人前日也没看清楚她的脸,只是猜测而已?见她热络,便怀疑她其实并无与陆栖行有来往,因而立即又打起了别的念头。
    从今日范家急于与她划清界限的举动来看,傅芷璇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心里不由得好笑,范家人的势利与见风使舵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不过歪打正着,她也不用担心她与陆栖行的事情暴露了。
    傅芷璇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也不起身,懒懒散散地看着范府来的管家,嘴上客客气气的,但连面子上的推辞也懒得做:“范大人与范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那傅氏就却之不恭了。”
    那管家似是没料到她会应得如此干脆,先前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派不上用场,不由得有些讪讪的,最终皮笑肉不笑地说:“既如此,那小人就回去复命了。”
    傅芷璇依旧坐在那里,挥了挥手,对搭了一条蓝布在肩上,正在大堂里擦桌子的张柳说:“张柳,你过来,替我送送范管家。”
    让个跑堂的送他?俗话说丞相门前七品官,他家大人虽不是丞相,但也是一部之首,掌管大燕的钱袋子,因而连他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不少官员去了范府,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范管家”,唯独傅氏这个市井之妇,也太不知礼数,不识好歹了。
    范管家不理会弯着腰跑过来的张柳,气哼哼地拂袖而去,飞快地坐上了候在客栈外的马车上,疾驰而去。
    留下跑出来的张柳,苦恼地抓了抓头。
    小岚见了,倍觉不安,紧张地看着傅芷璇:“夫人,那范管家是不是生你的气了,万一他回去在范夫人面前说咱们的坏话怎么办?”
    这傻丫头,只怕没明白刚才范管家的意思,还以为她能蹭个范府义小姐当呢。
    傅芷璇也懒得戳穿她的美梦,笑眯眯地说:“放心,没事的。”
    小岚信以为真,高兴地走了:“我去叫张柳回来,大太阳的,人都走了,还傻愣愣地站在外面做什么。”
    她扭头就往外跑,刚跑到门边,忽然与及急匆匆冲进来的米管家撞到了一块儿,发出哎哟的一声尖叫。
    傅芷璇连忙起身,走过去关切地问道:“撞到哪儿了?”
    小岚捂住左边眼睛上方,歉疚地说:“是我太快了,不小心撞上了米管家,不过没事的,只是撞疼了一下而已。”
    说完,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傅芷璇立即望过去,只见她的额头上红红的,应该没有大碍,便道:“你待会儿去用药油揉一揉。”
    旁边的米管家看到两人就这么点小事也能说半天,不由急了,一拍手掌,着急地说:“傅夫人,大事不好了。”
    傅芷璇侧过头,诧异地望着他:“米管家何事如此惊慌?进来说吧。”
    然后先一步踏入了客栈,走到大堂的一角坐下。
    米管家见了,连忙跟了上去,唉声叹气道:“傅夫人,本家那边,三叔公他们把你告到了衙门。”
    “告我?”傅芷璇用食指指着自己,好笑地问道,“他们告我什么?”
    米管家见她不当一回事,狠狠地叹了口气:“他们状告你一个外人侵吞霸占苗家家产,我家公子已经出去找他那些同窗打听情况去了,特意派我来通知夫人你。”
    傅芷璇抬头扫了一眼自己简陋的客栈,浅浅笑道:“米管家,不必担心,凡事讲求一个证据,府尹大人是个正直秉公执法之人,他定会还我一个公道的。”
    米管家跺了跺脚:“夫人误会了,三叔公他们是给邕县县衙递的状子。”
    “邕县?怎会在哪儿。”傅芷璇不解地望向他。
    邕县是燕京城下属的一个小县城,在燕京城以北的六十里的地方,因为有燕京城这么个珠玉在侧,因而并不起眼,傅芷璇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而已,却并未去过。
    米管家解释道:“苗家祖上是邕县的,后来搬迁到了燕京城,但还有一部分族人留在了邕县,想必,三叔公是联系了那一部分族人,一起状告夫人你。”
    这样就说得通了。
    邕县,傅芷璇默念了一番这两个字,三叔公特意避开燕京城府衙,跑到几十里外的地方状告她,必是有所依仗。
    不过也无妨,她行的正坐得端,问心无愧,天子脚下,一县县令不敢,也不能一手遮天,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有何所惧。
    想通这个关节,傅芷璇淡然一笑,从容不迫地对米管家说:“你来得正好,昨日送到范家的礼,他们又换了个花样退回来了,你先带回去吧。等你家公子回来了,再派个人来知会我一声,到时候我再到府上与苗公子详谈此事。”
    第116章
    打发走了米管家, 傅芷璇并未在家干等苗铮的消息。她带着闻方出了门,直奔府衙后门而去。
    以一介妇人之身, 连在府衙吃了几门官司, 傅芷璇也算府衙的老熟人了,不少衙役都认得她。瞧见她,守门的老衙役还笑呵呵地调侃了她一句:“你又打算状告谁?走错门了, 咱们后门不办案。”
    傅芷璇提起手里的烧酒和烧鸡晃了晃,含笑说道:“大叔说笑了,叨扰了许多次, 傅氏过意不去,请大家喝点酒。”
    在把烧鸡和烧酒递上去同时,不动声色地塞了一块银子给那老衙役。
    掂着手里分量不轻的银子,老衙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傅夫人,你要我帮何忙?事先说清楚, 违反律法, 不仁不义的事我可不干。”
    傅芷璇笑了:“大叔说笑了,小妇人是个本分人,素来安分守己,怎会做那不法之事。今日过来, 是有一事要向府衙的经历大人请教。但小妇人与经历大人素不相识, 还请大叔帮个忙,搭根线。事成之后,小妇人还有重谢。”
    老衙役握着手里的银子,很是心动, 心想,不过传个话罢了,成了又能拿一笔银子,不成,也没甚损失的。
    “好,你稍等,我去给你问问经历大人。”
    傅芷璇指了指府衙斜对面的一个茶楼,笑着说:“请你转告经历大人,小妇人在云集茶楼等他,请他过来一聚。”
    那老衙役点头,弯着腰,走进了府衙。
    傅芷璇与闻方去了茶楼,静静地等着。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经历都还没来。闻方探头往外瞅了一眼,拱手道:“夫人,不过是个县令罢了,还是让小人去找……”
    “不。”傅芷璇伸手制止了他,“你也说了,不过是个县令罢了,何须劳动他。你不必担心,经历会过来的,刚才那衙役可不是普通人,他在府衙做了三十年,资历极深,这个面子,经历还是要给的。”
    果然,她才说完,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伙计笑眯眯地把人领了进来:“这位爷,傅夫人在这里等你。”
    经历一摆手,示意他下去,然后大步走了进来,看着傅芷璇:“你就是傅氏?找我何事?”
    他看起来快四十了,长得有些矮小,身上蓝色的长衫已经洗得发白,面色黑黄,眼尾下耷,鬓角泛白,一脸的郁郁不得志之相。
    经历主管收发、校注和文书,是个不入流的小吏,多由名落孙山,出身贫寒的读书人担任。
    想必这位府经历也曾有过一番雄心壮志,但却没能一路高歌,金榜题名,最后为生计所迫,不得不放弃学业,来做这样一个琐碎、刻板的活计。跟她爹的一辈子极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爹已经看开了,而这位经历大人还处在自艾自怜中。
    傅芷璇心里有了计较,站起身,朝他福身行礼,然后笑盈盈地邀请道:“经历大人请坐,小妇人今儿特意请大人过来,是有一事求教。”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经历瞥了傅芷璇一眼,坐到她对面:“何事?”
    傅芷璇不答,冲闻方使了一记眼色。
    闻方立即拿着一个黄花梨木所做的小匣子上前,放到傅芷璇的面前。
    傅芷璇按住匣子,轻轻往对面一推,直到匣子移动到经历的面前才停下。
    “我想知道邕县县令的来历,行事风格,若有案例自是更好。这是报酬。”
    经历瞥了她一眼:“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傅芷璇双手摆在桌上,目光含笑,不答,而是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打开匣子。
    经历看着面前这个巴掌大,三寸高的匣子,心生疑惑,踌躇片刻,终是没抵挡住心中的好奇,伸出手,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放置着一本有些破皮的书,但经历看了却两眼放光,如获至宝:“《郑公文集》,你从哪儿得来?”
    郑公,单名一个鸿字,乃前朝巨儒,广收门徒,著书立说,阐经释意,在读书人中声望甚高。他所著之书卷,也被广大学子奉为经典,不过因为朝代更替,战乱不止,这些书卷多遗失,存世不多。因而更显珍贵,尤其是对后世把郑公奉为佳臬的读书人。
    “这是家父年轻时所得,后来因为屡试不第,家父去了工部柴碳司任职,这书便被束之高阁了。听闻大人好读书,未免明珠蒙尘,小妇人便向父亲讨得此物,赠与大人,也好过让此书继续丢在角落里生虫腐烂的好。”她这番话虚虚实实,却极大地讨好了这位经历。
    同样怀才不遇,同样屡试不中,同样汲汲营营,相似的遭遇勾起了这位经历的同理心,他按住《郑公文集》上的褶皱,看向傅芷璇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你为何要打听邕县县令的来历?”
    傅芷璇见他态度缓和,也不隐瞒,把三叔公状告她的事说了一遍,当然,她也在话语中有意无意地澄清了自己。
    经历虽然在官场上没什么建树,但到底是在府衙混了这么几年,听完傅芷璇的话,就明白了她的顾虑:“你是担心那个三叔公他们买通了邕县县令,会对你不利?”
    傅芷璇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邕县离京城有五六十里地,我一个妇道人家被状告,总是有些担心的,因而想先弄清楚状况,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经历小心翼翼地把那本《郑公文集》放进盒子里,盖上后,握在掌心:“你的礼物我也不能白拿了。邕县县令姓丘,单名一个瑜字,靖元元年的进士,同年被授予邕县县令一职。”
    靖元元年,也就是前年的事,一高中就被授予邕县县令,只怕这人来历不浅。
    本朝的科举制度沿袭前朝,变动不大,同进士,也就是前三甲一般授官进入翰林院担任修纂、编修。余下的人授官,多是各部、司的低级官员和各地知县。但所授知县也是授一些简缺的知县,三年任期结束,考核优异者再调同州较重要的县任知县,这样一步一步往上升迁。
    而邕县在天子脚下,隶属燕京城治下,是燕京城北上的必经之路,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县城,比之偏远穷困地方的州府都还要好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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