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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讨。说到兴起,一伙人竟结伴而行,一同观灯。
    “帝都里的女公子有几个会这样随意出门?”暮色叹道,“连个车驾侍从都没有。”
    “女公子们娇贵矜持,比不了这里民风开放。”周偈轻轻笑着问,“那你喜欢这里?”
    “谈不上多喜欢,就是觉得这里更随意。”
    “这倒是。”周偈看着暮色懒懒散散的和自己并肩同行,也突然觉出了久违的轻松,不由自主放慢脚步,悄悄落到暮色之后,伸手抓住了他垂在身后随着行路而左右晃动的长发。
    暮色觉察到,转过身,囧着丹凤眼问:“殿下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周偈冲着他温柔的笑笑,“你若喜欢这里,我们就多耽搁些日子。据说这里的春天漫山遍野都是山花,我们等看过了春色再回去,可好?”
    “可以吗?”暮色先是喜道,但转瞬又垂下眼眸,“可是殿下在帝都还有要紧的事情做呢。”
    “我一个闲散王爷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谁说殿下闲?!”暮色有些诧异,“殿下每日忙于和各种各样的人周旋,还要筹划着如何接翁主回去,如何才能为翁主报仇,还有奕王的事情也得殿下费心,更不要说还要处处提防那么多居心险恶之人的算计,殿下哪里闲了?”
    这北疆真的一点儿都不冷啊。
    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有人懂吧?
    “小傻子。”突然而至的心暖让周偈情不自禁的拉起暮色的手,“你怎么能这么好?”
    暮色却被周偈的举动惊到,下意识的就要往外抽手,却被周偈不由分说的死死攥住。暮色就这样被周偈牵回了杨府别苑,一路上都在惊慌的打量四周,生怕别人注意到。
    好不容易进了别苑,却看到杨煊正等在书房,暮色再坚持不住,硬把手抽了出来,红着一张脸跟在周偈身后。杨煊却没有注意这些,他满脸忧色,见到周偈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帝都传信来,皇后病重。”
    第56章 56. 群山险阻
    连绵的群山如屏障般将北疆的风雪拦在风州的最南端,只要再翻过最后一座山,就可以看到新春最早开放的梅花了。眼望着越来越近的隘口,周偈不由自主的夹紧马腹,不住的策马。马蹄在雪地里费力的翻飞,大团的白气从马嘴里呼哧而出,不一会儿就在马儿长长的睫毛上凝结了一层白霜。
    “殿下!慢一点!”暮色终于赶上周偈,拉着缰绳迫使周偈的马慢下来,“马会吃不消的。”
    长时间的奔跑让周偈也气喘吁吁,努力平复了一下气息,焦急的说:“母后在等我,我必须尽快赶回帝都。”
    “我知道,可是这前后都没有驿站了,若是马累倒了,我们就走不出群山了。”暮色劝道,“殿下,欲速则不达啊。”
    “好,听你的。”周偈止不住心内的焦急和不安,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听由暮色的安排,跟着暮色行在万籁俱寂的皑皑雪山之间,好一会儿后,身后随行的四名七杀军军士才赶到。
    “今天我们能翻过这座山吗?”周偈问。
    “说不好。”暮色回头看了一眼北面又阴上来的天,担忧的说,“若是风雪不来,我们傍晚可以多行一段路,快一点的话,天黑之前能出山。若是风雪来了,我们就必须先找地方避风。”
    “还有可能要露宿?”
    “是。”暮色歉疚的说,“让殿下受苦了。”
    “无妨。”周偈摇摇头,“能快些回到帝都就好。”
    可风州似乎并不想让周偈顺利的离开,中午刚过,就开始起风落雪了。周偈一行人一边携风裹雪的前行,一边沿路找寻着可以避风过夜的地方。
    风雪越来越大,气温也在不断下降,奔波一天的周偈终于觉出了刺骨的寒冷,不住的呵着自己的手,搓着自己已经冻僵的脸。暮色也觉出了冷,却还努力的在风雪中辨认着方向,寻找着可以宿营的地方。
    “殿下!”暮色指着一处山隘喜道,“那边地势可以,我们过去吧。”
    周偈点点头,纵马向着山隘而去,谁知刚行了几步,一只大鸟从天而降,擦着周偈的头顶俯冲过去,险些撞在旁边的树上。电光火石间发生得太快,暮色伸手护住周偈的时候,大鸟已经顺着陡峭的山崖盘旋而上了。
    “怎么会突然有只鸟?”暮色惊道。
    “好像是……”周偈稳住了神,看着越飞越高的大鸟说,“七杀军的信雕。”
    “七杀军的信雕为什么要攻击殿下?”
    “可能是被风雪迷了方向吧。”周偈看着信雕顶风冒雪的向北飞去,突然心内一沉,“不会是从帝都飞来的吧?难道说母后她……”想及此节,周偈再顾不得其他,猛挥马鞭,策马而去,暮色和军士紧跟其后。
    山隘雪路上六骑齐驱,马蹄声整齐划一,惹得周遭都跟着一同震动。一名军士觉察出不妙,刚要出声示警,就听见隆隆声响自山顶传来。
    暮色大惊,狠抽周偈的马,引着它往隘口狂奔。马儿似乎更加懂得如何在雪崩中求生,拼尽全力向前冲刺,可隆隆之声却越来越近。
    暮色忍住所有惊惧,眼中死死盯着隘口,脑子里一瞬间设想了三百种如何救周偈出险境的方式。可是他不知道,周偈脑子里想的和他一样。
    呼啸而至的雪浪终于追到身后,暮色瞅准最后的时机想将周偈揽过来谁知自己先跌进了周偈怀里,还未等暮色反应过来,已经被周偈抱着摔了出去。
    不幸中的万幸,隘口两侧均有岔路,岔路内满布云杉,来不及卸力,周偈抱着暮色直接撞在一棵云杉上。暮色只觉一个顿力停住,心内大叫“不好”就听见周偈发出一声闷哼,自己脸侧顿时几点湿凉。
    “殿下!”暮色看向周偈,只见周偈痛苦的紧皱着眉头,抚着胸口又咳出几口血,明显是受了内伤,暮色的惊惧突然一下子变成了愤怒,情绪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吼道,“身手不好你逞什么能啊?!让我带你避开啊!区区常人就老老实实让半妖保护不行吗?!”
    “你……”周偈又气又疼,难以置信的看向暮色,“你吼我?!本王还……还不是……”周偈说一句喘三次,“怕……怕你……”
    “别说了!”暮色武断的制止了周偈,伸手点中他胸前的膻中穴,不由分说的背起周偈,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云杉林深处走。果不其然,在林底的山壁上找到一个采蜜人留下来的山洞。
    暮色将周偈安顿在洞中,自己却转身出去了。周偈大惊,本想伸手拉他,谁知一用力胸腹内就是一阵疼痛,忍不住缩着身体轻哼。等这阵疼痛过去再看,暮色已经走了。周偈无法,只得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内息,一条经脉还未走完,就见暮色又回来了,身后还拖着一大捆的云杉枝桠。
    周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暮色将枝桠粗暴的劈开砍断,又不知用了什么诡异的妖法,竟然还引燃了火。熊熊燃起的火光映亮了暮色肃杀的面庞,也缓和了周偈早已冻僵的脸,周偈好奇的问:“你是怎么生火的?”
    “灵术妖法而已。”暮色看着跳跃的火光说,“都是小把戏,半妖天生就会。”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个山洞的?”周偈依旧好奇的问,“也是天生就会?”
    “这个是锐儿教我的。”暮色犹豫一下,还是说道,“他和我讲过他们当年在奉川打仗的事。”
    “原来是长兄冥冥之中在护佑我啊。”周偈也望着跳跃的火光,轻轻笑了起来。
    “殿下。”与周偈的笑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暮色能吃人的表情,瞪着周偈,严肃的说,“下一次再有这种情况,还请殿下不要逞能。”
    “这不是逞能。”周偈向着暮色温柔一笑,“这是本能。”
    “这是半妖常随该干的活儿。”暮色躲开周偈能溺死人的目光,低声嗫嚅道,“我知道殿下是担心我,若我受伤了,殿下会……会……”
    暮色“会”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出来,周偈善解人意的替他补上了后半句:“会心疼。”
    “是。”
    “所以我才会……”
    “所以我也会。”暮色好似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又开始莫名其妙的举例子,“就好比殿下在神见之森被飞鹰追得满处跑,可你就是打不过飞鹰,就得等我来救你,因为我能打得过飞鹰。让更厉害的去对付更危险的,这是天经地义的,怎么那时候殿下知道这个道理,现在却不知道了呢?”
    “那时候我只有六岁!”周偈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联系,诧异的说,“可我现在二十七岁!”
    “那又怎样?”暮色十分不解,“你几岁也没我厉害啊。”
    “你!咳咳!”周偈被暮色噎得膻中穴一阵气结,忍不住又吐了一口淤血出来,一边擦着嘴边的血一边在心内咒骂,“真是气吐血了,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没良心的傻子?!作孽啊!”
    暮色听不到周偈的腹诽,走上来揉着周偈的大穴帮他平复内息还顺手补了一刀:“殿下不爱听也没用,我说的是事实。”
    “是。”周偈彻底无语,“你说的是事实,所以你要怎样?”
    “下次让我来保护殿下。”暮色的表情无比严肃,可是眼中却是实实在在的心疼,“不然殿下像现在这个样子,我会比自己受伤还难受。”
    暮色不知道,他只一句话又把周偈哄好了,周偈的心里又美出了花,忍不住偷偷夸道:“我家小傻子除了嘴欠一点别的都好。”
    “好。”周偈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出尔反尔,开心的对暮色说,“我记住了,下次乖乖等你来救我。”
    “那殿下乖乖在这等着。”见周偈没有反驳,暮色莫名而至的怒气烟消云散,又变成了那个温顺乖巧的暮色,哄着周偈道,“我出去看看能不能逮只兔子。”
    “这天寒地冻的会有兔子吗?”
    “会的,实在没有还能有地鼠。”暮色一脸信心满满,“锐儿告诉过我怎么找。”
    周偈不知道自己胃里突然而至的一阵翻涌是因为又从暮色嘴里听到锐儿还是因为想到要吃老鼠,眼见暮色就要出去,忙叫道:“地鼠就算了,我宁愿饿着。”
    “那我就逮兔子,决不能让殿下饿着。”暮色坚定的说完就出去了,消失在漫天风雪中。周偈看着他没入黑暗中的身影长长的叹了一声气,结果还没叹完就见暮色裹着寒风又进来了。
    “这么快就逮到了?”周偈奇道。
    “没有,捡到只雀鹰。”暮色将被暴风雪吹得七昏八晕的雀鹰提到周偈面前,问,“这个好像不是锐儿的,那可以吃吗?”
    “谁的也不可以。”周偈无语的将雀鹰抱过来,左看右看的打量了半天,猜测道,“这个会不会是舅父的雀鹰?是不是舅父有话传给我?”
    暮色听闻忙看向雀鹰,试着去感受灵犀,可惜雀鹰不知是太累还是冻坏了,目光迷离,完全无法交流。暮色只得将雀鹰拢到火堆边,轻轻摩挲着,好一会儿后雀鹰低啸一声缓了过来,对上暮色的眼睛,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嚎。
    这一声鹰啸绝唱冷过了凛冽肆虐的暴风雪,将此间的一切牵挂都唱到了深渊之下。
    武兴三十五年,后薨。无数信雕飞向四方,将国丧传遍九州。
    第57章 57. 寒夜暮暖
    周偈的魂儿被雀鹰的哀嚎唱没了,他仿佛无知无觉的木偶,任由暮色摇晃、呼喊也毫无反应。他内府里唯一清明的意识是山崩地裂,是飞沙走石,是无边无际的痛楚。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牵挂也被人连血带肉的挖走了,只疼得周偈紧咬着牙关,全身缩在一处。
    暮色吓坏了,他从未见过周偈这个样子。他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抚着他的后背,甚至拍着他的脸都没办法唤回他出窍的三魂七魄。暮色不知所措的搂着周偈,无助的搓弄着他的大穴,可周偈的内息却如死水般一点涟漪都没有。暮色急了,不管不顾的握住他的手,一股横冲直撞的灵力顺着周偈的虎口闯进他的经脉,搅得内息一阵翻涌,周偈吐出了一大口的血,彻底瘫进暮色怀里。
    暮色更加慌了,抱着周偈哀求道:“殿下你不要吓我啊!你快点醒醒!”
    周偈蜷缩在暮色怀里,抑制不住的全身颤抖,几不可闻的吐出一个字:“冷。”
    暮色听闻忙将周偈抱得更紧,脸贴在他的额头上,试图传给他些许温暖,可是没有任何作用,周偈还是在反复□□着“冷”。
    暮色想了想,脱下自己身上的外氅铺在地上,将周偈轻轻放倒在上面,又把周偈和自己身上的外衣脱掉,全都盖在周偈身上。暮色反复摩挲着周偈冰冷的手脚,却还是不见暖。周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连唇色都开始慢慢变得青紫。暮色猛然想起那次从皇宫回来周偈也曾有过这样的情况,是自己过了灵力给他才好转。想及此,暮色依如前法和周偈虎口相对,这次暮色稳住了心神,没有横冲直撞,而是试探着一点点的将灵力缓慢融入。
    不知是因为周偈先受了内伤,还是因为刚才暮色的强输灵力伤了内府,这一次竟然遭到了周偈自身疯狂的反击。不但暮色融入的灵力被蛮横的推出,还被狠狠反噬一口,惹得暮色险些乱了经脉。
    暮色不敢再试,看着周偈痛苦□□着“冷”的样子暮色突然想到了自己修《三重关》的时候白羽恒帮他们做的引导阵法。暮色知道自己没有白羽恒那么深厚的三重关修为,无法隔空探查内息。想了想,把周偈和自己最后的中衣都脱掉,蹭到周偈身边,肌肤相接的环住他,慢慢自内府溢散出自己的灵力,将周偈裹在内。一个方寸间的阵法在周偈周身形成,暮色通过阵法看到了周偈的七经八脉,看到了周偈郁结的内息。阵法中伸出一只灵力化成的手,轻柔的抚过周偈的内息,引着它一点点的循着经脉游走。
    一个周天后,周偈停了呼冷的呢喃;又一个周天后,周偈不再不由自主的颤抖;再一个周天后,周偈郁结的内息彻底畅通,自行在周偈的内府间游走,周偈冰冷的身体开始有了暖意。暮色不敢放松,依旧在阵法中充盈着自己的灵力。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周偈的内息游走得越来越畅通,越来越迅速。每一个周天结束,周偈的内息都更强韧,隐隐还有反客为主的趋势。不知多少个周天后,竟有源源不断的灵力自周偈的内府溢出,和暮色的阵法纠缠在一起,一点点的将暮色的灵力收归体内。暮色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终于觉察到异样,挣扎着想收回阵法,谁知却被周偈蛮不讲理的拴住,暮色恍惚一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暴风雪似乎停了,天似乎亮了,燃了一夜的火堆彻底熄灭了,可是周偈的内府里却生出了一团看不见的火,熊熊燃烧,再也不会熄灭。周偈的灵台也从未如此清明过,过往的一切如画片般在周偈眼前顺序而过。
    “偈儿,你看长兄给你削的木剑,你喜不喜欢?”
    “长兄给你讲一个周氏先祖大战狐妖的故事,你喜不喜欢听?”
    “你喜不喜欢骑马?长兄带你去。”
    “因为偈儿是重阳出生的,是秋日最盛的阳光,所以叫秋阳啊。偈儿喜欢这个表字吗?”
    喜欢啊,长兄你做什么偈儿都喜欢啊。
    “偈儿爱吃的奶皮酥都在寿昌殿里藏着了,放心吧。”
    “听说今日偈儿文章被讲席称赞了?偈儿好厉害,想要什么奖励?”
    “偈儿又学会了新的剑法?真棒,那是该给偈儿一些奖励。”
    “奶皮酥的奖励怎么样?”
    “那偈儿想要什么奖励?”
    偈儿想要母后再唤一声“偈儿”啊。
    “奉川贺叔父重阳寿诞,祝叔父安康长乐,福寿永昌。”
    “奉川望叔父能宽心长乐。”
    “奉川谢过叔父。”
    “奉川知道叔父会庇护奉川的,奉川等着叔父来接奉川回家。”
    惜缘,是叔父没用啊。
    母后、长兄,是偈儿没用啊。
    无尽的深渊蚕食着周偈的内心,势要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中。
    “秋阳,别怕。”
    金色身影从天而降斩断了黑暗的魔爪,夕阳余晖为周偈穿上了坚不可摧的铠甲。
    “惟愿小小的秋阳,远离世间所有的困苦危难。”
    无法言说的暖意突然就包围了周偈,所有的过往尽数退去,深渊分崩离析,消失不见。周偈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从洞口溜进来的暮色,将洞内的一切都拢在温暖的余晖中。周偈伸出手,也拢紧了蜷缩在他怀里的暮色。
    暮色枕着周偈的手臂沉沉睡着,呼吸悠长又有力,时不时的还梦呓般的轻哼几声。周偈摩挲着他散在身后的长发,又穿过长发摩挲着他光滑的后背,轻轻吻在了他的泪痣上。暮色被惊扰,微微动了动却没有醒,下意识的又往周偈怀里蹭了蹭,手自然的搭在了周偈腰间。周偈轻轻抬起暮色的脸,这一次,终于吻上了他的唇。
    睡得迷迷糊糊的暮色竟然还懂得回应周偈,这初吻出乎意料的缠绵。周偈贪婪的吮吸着暮色的双唇,舍不得分开一瞬。就像第一次吃到糖的小孩子一样,渴求得太长久了,总不肯一下子就全吃完。周偈变换着、试探着、从暮色的唇吻到了暮色的耳朵,忍不住咬了一口暮色的耳垂又立刻向下,吻上了暮色的锁骨,暮色却终于醒了。
    暮色无比疲惫的长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正对上周偈满是渴求的目光。可惜暮色并没有看懂,他欣喜的是周偈的复原。
    “殿下你没事了?”暮色不确定的问,“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周偈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我真的没事了。”
    “太好了……”暮色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伸手搂住周偈的脖子,委屈的说,“吓死我了!”
    周偈心碎了一地,回应着搂紧暮色,在他的耳边柔声哄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不,是我不好。”暮色开始了他的执拗,“是我没有保护好殿下。”
    “你已经很好了。”周偈的话发自肺腑,“你是全天下最好的。”
    暮色被夸赞得脸开始泛红,刚要张口突然肚子十分煞风景的发出一阵咕咕叫,暮色的脸彻底红到耳根。
    “饿了?”周偈轻声问。暮色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周偈又说,“我也饿了,我看雪停了,那我们抓紧时间赶路,今晚上宿在驿站,好好吃一顿。”
    “好!”
    算起来两天一夜没有正经吃过饭,可是周偈却一点儿疲惫的感觉都没有,精力充足的很。暮色就更不用说了,承继了狐妖最强生命力的他,体力莫说不是常人可比,就是半妖也没有几个能比得过他。此时虽丢了马匹,可二人快步疾走,天彻底黑之前竟然也出了群山。
    雪后天净,半月高悬,群星明亮,映着路上的一片白茫茫,竟也目及甚远。暮色行在周偈身侧,揣测着周偈的神色,试探着劝道:“殿下,自从奕王之事后,皇后就一直不大好,每次陪你进宫看她,她也是时好时坏,现在这样对她来说未尝不是解脱,她终于能和奕王团聚了,所以殿下你就不要太过伤心了。”
    “我知道。”周偈轻轻呵出一口寒气,“你说的我都懂,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就是,逝者解脱,活着的人还要被自己的心魔煎熬。”
    “殿下有何心魔?”暮色听闻立刻紧张的问。
    “没有,只是……”周偈抬头看着夜空中闪烁不定的繁星,失落的说,“母后一去,我在这世间的所有牵挂都烟消云散了,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呢?”
    “谁说没有?!”暮色从周偈的话里听出来了绝念,忙吓得大声否认。
    “还有什么?”周偈反问。
    “有……有……”暮色着急的思索,突然指着自己的鼻子,“还有我!”
    “对。”周偈温柔的笑了笑,“还有你,你可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留恋了,你可不能像他们一样丢下我啊。”
    “不会的!”暮色信誓旦旦,有理有据,“我是半妖,活得久,一定能一直陪着殿下,直到殿下死。”
    “呸!”周偈狠狠啐了一声,在心里骂道,“真是不能对他期望过高,果然好话说不了三句!”可是暮色话糙理不糙,转念一想又十分暖心,周偈轻柔一笑,说,“那我也要好好活着,尽可能的活久一点,多陪陪你。”
    “嗯,殿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谢谢,借你吉言,我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己亥猪年诸事顺利!初一至初五停更,作者要去吃吃喝喝,初六再见~~
    第58章 58. 中元妖醒
    中元夜,阴阳门开,万魂归省。界灵殿内经咏不绝,转生湖水炽热沸腾,搅得整个神见之森都不安宁。半妖总教白羽恒亲自在千落庄里额外结了阵法,抵挡狐妖妖力的无意识四散,尽可能的减少对未转生半妖的影响。即使这样,各管教灵师也要小心安抚自家半妖,以防妖魂不稳。就算是已转生的半妖,在今夜依然没有好眠,暮色就是其中之一。中元大祭前后,皇室之人都要按制夜宿界灵殿,暮色也随着周偈住在了偏殿,此时他正守在床边,尽职尽责的摇着绢扇,为周偈纳凉驱蚊,可周偈却依然睡得不安稳。
    界灵殿里夜间也不断的经咏让周偈烦不胜烦,脑子里一直呜呜咽咽的闪过各种画面,让周偈都分不清到底是幻觉还是梦境。一会儿是意气风发的长兄,一会儿又是哭唧唧的惜缘,好像听到母后在唱儿歌,转过来又见到暮色的傻脸。
    无数嘈杂的声音最终汇为一句话,烦闷升级为极度的愤怒,周偈听到一个不知名的声音在咒骂“卑鄙!无耻!”,紧接着似乎还有笑声,笑声中有剑光一闪,周偈大叫一声,竟被梦境中的极度痛楚疼醒了。
    “殿下。”暮色被周偈的异状惊到,忙握住周偈冷冰冰的手,轻声问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周偈呆愣了一瞬才回了魂,长出一口气,看向暮色,抱怨道:“一定是今天经听得太多了。”暮色笑笑没有答,轻轻为周偈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周偈翻了个身,捂着耳朵怒道,“怎么还在念,真是烦死了。”
    “不生气,忍一忍。”暮色小心安抚着,“就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听三天!”周偈生无可恋,“还不如直接要我的命呢!”
    “不至于的,多听听有助于修习三重关。”
    “我又不修三重关!”周偈突然翻身坐起来,凑到暮色耳边说,“要不我装病,你送我回府怎样?”
    “殿下别闹了。”暮色十分无语,“这招不能老用。”
    “哎……”周偈泄气的躺倒,看着床帐顶,好似不经意的命令道,“那你上来陪我睡。”
    暮色无法,只得默默躺倒在周偈身侧,开始还和周偈说着闲话,没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周偈见状,停了自己的话,侧头看着暮色一点点的沉入梦乡。“能吃又能睡!”周偈小声嫌弃着,又在暮色脸颊上轻吻一下,合上眼,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另一侧偏殿里的百奈也摇着绢扇,看着周俍彻底深睡入梦,却是蹑手蹑脚的退出了殿。
    “睡了?”锐儿站在门外,见百奈出来问,“那我们走吧?”
    百奈点点头,引着锐儿几个腾挪跳跃,避开了界灵殿内咏经的灵师,从后侧的暗梯下到了转生湖,苏晟正等在湖畔。
    转生湖水早已没有了往日止水无波的静谧,仿佛滚水般翻涌沸腾,几欲喷薄,搅得三人的妖魂都有些不宁,内息也在惴惴不安,似有奔逃之象。
    “昨夜请妖丹转生了七杀军。”苏晟轻声开口,“惹得狐妖更加烦躁了。”
    “狐妖到底被封印在哪了?”锐儿问。
    “湖底。”苏晟将手伸进转生湖,慢慢的撩拨,“中元夜阴气最盛,万魂骚动。那些被狐妖吞噬的命魂哀唱泣哭,会将狐妖短暂惊醒。不过……”随着苏晟的撩拨,湖水竟自中间慢慢分开,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湖底渐渐浮现出来,“现在的他已经剩不下多少意识了。”
    被周氏长久困于湖底的狐妖彻底沦为了周氏凌驾于其他人类之上的力量源泉,他们困他于此,阻断了他与世间的联系,只是为了不断的汲取他的力量,不断的利用他。
    “人类……”狐妖静卧在湖面上,金色的皮毛随着湖水的翻涌而波动,溢出耀眼的流光。如置星河的眼眸环顾四周,瞬间璀璨了整个空间,来自远古的低沉发出刻骨铭心的诅咒,直击人心,“卑鄙无耻!”
    天然的威压如凛冽飓风席卷而来,锐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不用怕。”苏晟低声说道,语气中有不尽的哀恸,“他现在已经无法伤到你了。”
    “因为少了妖丹命魂吗?”
    “是,他连这转生湖都出不了。”苏晟依旧轻轻撩拨着湖水,“湖水里是无数的封印阵法,必须有魂魄完整的人命祭才能解封。”
    “血祭还不够,还要命祭?”锐儿难以置信,“好恶毒的封印啊。”
    “还要有满心的执念,无一丝犹豫。”苏晟苦笑,“会有人这么傻吗?”
    “不会有的。”锐儿冷冰冰的开口,“在这个皇权天下里,不会有人肯为半妖付出这些的。”
    “而半妖们因为缺少命魂而魂魄残缺不全无法献祭。”百奈接口道,“这个无解的阵法不亏是周氏的手笔。”
    “所以,狐妖才需要自己的命魂转世之人。”锐儿终于明白了,“这世上唯一肯这样做的傻人就只有狐妖自己的命魂转世了。”
    “是啊。”苏晟附和道,“命祭解封,命魂归位,狐妖恢复意识,自己就可以找回妖丹。”
    “的确,那种威压没有半妖能抵挡,到时候不管是界灵殿还是皇宫,对于狐妖来说都是如履平地。”锐儿叹了口气,也如苏晟般用手撩拨着湖水。
    就在锐儿的手触到湖水的一刹那,一道白光自湖中闪现,快速的描绘了一个繁复的阵法紧接着又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苏晟诧异的看向锐儿,“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啊,就是碰了一下湖水。”锐儿说着又将手伸入湖水,如刚才一样,一个繁复的阵法闪现在湖面上。
    “为什么?”苏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你能触动封印?”
    锐儿完全没有搞明白,不知所措的摇着头,正在这时,一直静卧在湖面上的狐妖突然站了起来,璀璨的眸子看向锐儿,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温柔的呼唤:“来,我的人,快来,我终于等到了你。”
    “怎么可能?!”苏晟难以置信,“狐妖在呼唤你,你是命魂转世之人?”
    “开什么玩笑?!”锐儿大叫,“我是半妖!”
    “那为什么……”苏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诧异,“为什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锐儿说完却愣住了。
    “你想到了什么?”苏晟紧张的问。
    “我是慎王的半妖常随。”锐儿一字一顿的说,“我身上有他的血契言灵,会不会……”
    “慎王是转世之人?!”不知是因为太过惊恐还是因为太过紧张,苏晟竟然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
    锐儿郑重的点了点头,也受传染般压低声音问:“现在怎么办?慎王就在偏殿,我们要不要把他绑来?”
    “不用!”百奈突然冷冰冰的开口。
    “对啊!”锐儿恍然大悟,指着百奈喜道,“你可以用百媚幻生把他骗来。”
    “也不用。”百奈无语的说道,“因为他根本不是命魂转世之人。”
    “你怎么知道?”锐儿怒道,指着湖面说,“若他不是,刚才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
    “我也是他的半妖常随,身上也有他的血契言灵。”百奈将手伸进湖水里使劲的搅了搅,湖水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百奈也指着湖面说,“你看,无事发生。”
    苏晟和锐儿一起愣住,好一会儿后锐儿才小声问道:“这该怎么解释?”
    “不知道。”苏晟无力的摇了摇头,“总之,肯定不是慎王了。”
    “那会是谁?”锐儿哭笑不得,“总不可能是我吧?”
    “肯定不是你。”苏晟的情绪十分低落,“你压根没有命魂。”
    “会不会是……”百奈又突然开口,看向锐儿,意味深长的说,“奉川翁主?”
    锐儿一下子就懂了,直接抽出佩剑,指着百奈怒道:“白瞎子你胡想什么呢?是不是找打啊?!”
    “你激动什么?”百奈翻了翻墨瞳,鄙夷道,“没有就没有吧,我只是猜测。”
    “那也不行!”锐儿的神色极其严肃,“我不准你诋毁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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