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等云述走出门槛,回过身来冷冷的一挥手,“砸!”
    得了令的骁骑卫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抄家伙就使劲砸,这次是来真的了,瓷器名画,盆景摆件都没有幸免,是以跋扈了几十年的太傅府,两三天内又被打砸一回。
    云述在重重护卫间一步一瘸的走向那华贵的车架,撇了一眼旁边头都不敢抬的平都府尹等人。
    “大人惫夜来此做什么?”
    府尹头埋得更低,听着里面的鬼哭狼嚎只觉得心惊肉跳,镇定一下才道,“下官路过而已。”
    里面那位太傅大人如今可是失了势,而眼前这位新晋的云王,可比以前那位有手段多了,堂堂太傅府,说闯就闯了,哦不,是说砸就砸了……
    云述善意提醒他,“更深露重,府尹大人还是回去歇着吧,不该管的事儿别管。”
    府尹立刻恭敬的点头,“是…是…是,下官这就回去了。”
    云述满意的放下车帘,云家的车驾缓缓路过乌衣巷长街,达达的马蹄声和整齐划一的步伐让这长街两边的世家都心有戚戚,太傅府还不断传来哀嚎声,却没有人敢上前去多管闲事,乱世之中,唯有手握重兵才能立足,所有阴谋诡计都臣服在绝对的压制下。
    探子将云述欺上太傅府的事详细的向赵琅汇报,说完了好一会儿,一点声音也没有,探子实在熬不过,便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上首的人。
    只见案后氤氲的檀香中,他家丞相只披着一件玄色长袍,露出如玉的胸膛,如墨的长发就这样披在肩上,那张冷漠的俊脸更加高冷,甚至有些阴鸷了。
    赵琅靠在案后,无焦虑的目光停留在案桌上那幅画出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这样的人,最后竟然不属于他,再过不久,她就要欢天喜地的嫁给别人,每每思及此,就觉得压制不住的暴戾快要喷涌而出。
    他等了这么多年,算计了这么多年,以为势在必得,什么都想要,没想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让他甘心放手吗?太难做到了,哪怕放手,也不会甘心!
    蜡烛燃到了一个节点,屋内突然暗了下来,影影错错的看不分明,暗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分明看到丞相眼里一闪而过的戾气,就像那猎场里的狼盯着自己的猎物,谁敢指染,便是顷刻之间溅血断喉,那模样,吓得他也抖了一下。
    蜡烛燃过了节,又噼啪烧了起来,顿时亮堂堂的,将屋里压抑着的气氛一扫而光,赵琅也收回自己的目光,缓缓说,“让他们去闹吧,皇帝现在要用云家,不会为叶温如出头,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
    他似乎很累,挥挥手让探子下去。
    云舒这几日戴着面罩和王旻之参加了几场宴会,琅琊不愧以风雅著称,就在这百里之外的庐江轰轰烈烈闹造反,似乎并不影响他们春江花月,这也是得益于他们有一个爱吃爱玩的郡守大人,将百姓们的心都带大了。
    王旻之虽说年纪轻轻倒也担得起大靖风流世家的门面,能和百姓打成一片,又是百年旺族的当家人,在名门清贵中也备受推崇。
    这几日风流倜傥的郡守身边多了一位银面郎君,身量和谈吐都不凡,看郡守亲昵的模样,想必地位也不低,只是真容隐在银丝面具下,让人着摸不透。
    号称琅琊第一手的荀愍已经和云舒交锋第二局了,旁边人见两人相战正酣,也抛了手里的酒杯,围在一旁看此局如何。
    云舒落子看似随性,实则大开大合之间便尽占气门,荀愍棋品如人品,凌厉恢宏,攻城略地,步步紧逼。
    荀愍称霸琅琊多年,少有人在他手下活过几子,倒是今日这小子,不管他如何布局,如何紧逼,都能化危机于无形,看似绵软,实则绵里藏针,反而让他防守吃力些。
    看着对面一身细棉长袍的人,出子落子稳如泰山,面对他的步步紧逼,丝毫不见慌乱,反倒像把他当做练手的。
    几子落下,云舒占尽生门,活活困死了荀愍张牙舞爪的棋面。
    荀愍中指摩挲着玉棋,盯着这方寸间大局已定的生死搏杀,再抬眼看对面的人,对弈中他能感觉到对方延绵不绝的肃杀之气,几乎将他活活困死,偏生所有这一切都隐藏在那薄薄的银丝面具下,等棋局已定,这肃杀之气又顷刻间敛去,无影无踪,那少年开口还是那般的温润如玉,“子愍承让了。”宛如珠落玉盘。
    “有意思,有意思……”
    他放下棋子,连说了几句有意思才懒懒的靠了。
    “哈哈哈……子愍竟是输了吗?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这般狼狈的样子。”
    “精彩绝伦,秦木兄果然是谜一样的人,这以后看子愍还敢不敢四处独孤求败……”
    云舒自称秦木,是她的本名云蓁而化。
    几个人起哄荀愍自罚三杯,他倒也痛快,拎过手边的酒坛仰头便喝,酒液顺着嘴角流入竹青滚边的长袍中,沾湿了微敞开的衣领,这般风流态也就琅琊这样随性的地方有。
    王旻之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打趣道,“你输给他倒也不羞人,没必要借酒浇愁了。”
    转眼间一小坛蜜酿便见底了,荀愍放下坛子依旧盯着云舒,这个人光端坐在那里,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就让人觉得不简单,还有那双沉静如海的眸子,哪怕有面具隔着,依旧不掩风华。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心智想必也不差。
    “倒不知秦木兄是哪座神仙殿的,云游到我琅琊来?”
    众人见他已经醉到满嘴胡话了,便笑闹着放过了他。
    等夜里霜青残月,郡守府又灭了廊下几盏灯笼,守夜的却见一辆马车缓缓向郡守府驶来,马蹄包了棉布,又挑在这样的时辰,想必主人是不想惊动他人。
    两盏小灯挂在车前一晃一晃的,只有一个年幼的童子牵着马车,低调得再不能低调,可那小小的描金徽记昭示着这是左将军府荀家的车驾。
    护卫一边谴人进去汇报,一边下来亲自给来人下蹬。
    果然是左将军荀愍来了,他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才递上拜贴,“我要见你们府上那位贵,烦请郡守大人行个方便。”
    赶来的管家不敢怠慢,便先将人往里面请。
    荀愍被迎入云舒住的暖阁,果然见主屋还亮着灯,想必是特意等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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