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湘西、广西、四川那边的非人,一般都听说过云姜。那边丛林多,大山大河多,阴暗潮湿处往往容易恒生异物,再加上巫医、蛊毒、错落分布的寨子,可以说是十二片划分区域最难管辖的地方,但是国安就任时间最长的两个组长,一个是陆尧,另外一个就是云姜。
    巫龄犹豫了一下:“你知道,我在湘西停留的时间不长。”
    他顿了一下,说:“但是我上次回去,听见有个寨子的人在议论这件事情,他们说……云姜疯了,他养了一批奇怪的‘东西’。”
    陆尧心口一紧:“什么东西?”
    “蛊虫,”巫龄说:“五毒。”
    他话音刚落,陆尧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定位,位置就在邺城郊外,也不知道是谁发过来的。
    巫龄低着头,默默的吃着面条。
    第16章 要亲亲要抱抱
    陆尧低头翻了一会儿手机,巫龄刚好把手上的碗放了下来:“怎么了?”
    陆尧给他看那个号码,“你见过这个号码么?我这里没有备注。”
    巫龄盯了一会儿,严肃的摇了摇头,“我不用手机。”
    陆尧揪住他的头发拽了拽,“不用手机还看这么长时间,找揍?”
    巫龄说:“我吃饱了。”
    陆尧扫了一眼他脚底下的碗筷,粗略数了一下,一碗牛肉面不贵,十五块钱,巫龄吃了三十碗……开店的小伙子一手拿着账单,“一共三十二碗,四百六。”
    陆尧肉疼的付了钱,巫龄还在垂涎三尺的盯着人家的碗。
    “要不要过去看看?”巫龄咽了口口水,“感觉不是很远的样子。”
    陆尧说:“不去。鬼知道那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且这个位置应该是在郊外的山上,那里经常会有人过去约架,死了把尸体往深处一抛,找起来特别麻烦。”
    他领着巫龄去溜了个弯,跟遛狗似的,巫龄看什么都觉得喜欢,陆尧跟在他后边付钱,没过多久钱包就瘪了下去。
    陆尧大包小包的提着,巫龄嘴都没停过,自己吃两口再给陆尧喂几口,他俩回去的时候刚好路过市高中,陆尧想了想,把东西塞进了巫龄怀中,说:“你先回去吧,我接个人。”
    巫龄已经接受了多年至交好友忽然多了一个弟弟这种设定,他正准备走,身边却忽然路过了一对小情侣,手牵手的停在他俩身边,看样子也是来接人放学的,目无旁人,亲亲热热的搂抱在一起。
    巫龄嘴里含着东西,像是只被吓呆的仓鼠,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儿,陆尧心头忽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他推了推巫龄,催促道:“没什么好看的,赶紧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那对小情侣就亲在了一起。
    巫龄:“……”
    陆尧:“……快滚。”
    巫龄刷的一下子扭过头:“我也要!”
    陆尧:“军体拳全套你要不要?赶紧滚!”
    巫龄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精神失常的哀嚎。
    旁边那对小情侣都不亲了,转过头来看他,巫龄哭得肝肠寸断,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陆尧知道他泪腺发达,但是没想到他说哭就哭,神他妈哭着还不忘了吃,一边吃一边情深意切的看着他。
    陆尧放轻了声音,试图说服他:“人家是情侣,你知道什么是情侣么?亲亲是只有情侣之间才能做到事情!你就算没常识也不能到这种地步吧?”
    旁边那边小情侣小声说了几句话,这时候学校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下课的铃声,陆尧扭头看了一眼,脚步快的学生已经出教学楼了。
    巫龄可怜巴巴道:“亲亲是表达喜欢的方法,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之前从来都没亲过我!”
    陆尧远远的已经看见了晏轻,口不择言道:“你先回去,亲亲等你离开的时候再说。”
    巫龄权当他答应下来了,一脸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陆尧松了一口气,冲晏轻挥了挥手。
    晏轻一抬眼看见他,愣了一下,却加快了脚步,很快到了他身边。
    他校服还没到,照旧穿着一件黑色卫衣,露着雪白精致的脖颈,背上背着书包,乍一看就是个长相漂亮的普通高中生,陆尧的眼神儿一下子就柔软下来了。
    真像。
    他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起来的是多年前一个普通的三室居,厨房中传来炒菜的油香,客厅中铺着廉价的地毯,上面坐着一对小孩儿,小姑娘扎着小辫子,低着头玩玩具,小男孩比她活泼,连滚带爬的抱着陆尧的大腿,口水蹭了他一裤子。
    要是还活着,今年刚好也上高中。
    脚步声刚好停在他身边,陆尧闭着眼、低头闻了闻,挑眉道:“你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
    晏轻点点头,说:“买了五件,可以轮流换洗。”
    陆尧正想要说什么,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巫龄一个起跳到了他后背上,陆尧顺手托了一下,没让他摔下去。
    “你忘了保证!”巫龄气喘吁吁的喘着,一眼看到了晏轻,皱眉道:“你是……”
    晏轻抿了一下嘴,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下一刻陆尧单手抓住了巫龄的手腕,直接将他按到了在了地上,另一只手挡住了晏轻的手臂,肉体交错,然而火光电石间却蹦出了极其轻微的金属交错声。
    旁边那对小情侣诧异的看了过来,姑娘犹豫了一下,小声问自己男朋友:“这是在抓奸?”
    巫龄难得的暴躁了起来,被陆尧压着还想要挣扎:“放我起来!”
    陆尧暴躁道:“发什么神经?!”
    他一手一个,这两个人还不停,照旧想要动手,但是多少顾忌着陆尧,没真下死手。陆尧喘了几口:“我现在放手,能保证不动手么?”
    晏轻垂下眼睛,说:“是他先动手的。”
    陆尧问巫龄:“你呢?”
    巫龄涨红了脸,说:“我……”
    陆尧怒道:“你什么你?这是在外边!要是惹了麻烦你准备让我收拾多久?”
    巫龄不吱声了。陆尧慢慢的松了手,这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打电话的居然是楚子羿,他一个头两个大,二话不说扣掉了,谁知道下一刻手机又不依不饶的响了起来,这次打过来的是娑罗,陆尧接了起来,那边说话的竟然是楚子羿:“陆哥!你赶紧回来!这边打起来了!”
    电话那边的背景音嘈杂混乱,陆尧没控制住手劲儿,咔嚓一声又把手机捏碎了,他气得浑身都在抖,指着巫龄,一字一顿道:“我现在立刻回去,晚上我要是见不到完整的晏轻,就把你脑袋揪下来。”
    他头也不回的跑了,巫龄有些委屈的站在原地,旁边晏轻忽然嗤笑了一声:“活该。”
    巫龄侧过头,神情竟然有些狠辣:“你等着,别以为陆尧护着你就没事儿了,我一定会……”
    “是么?”晏轻反问道,“你尽管试试。”
    巫龄低头看着他。
    这少年长了一张惊艳绝伦的脸,背上背着一个书包,黑色头发略微有些长,几根伏在精致的锁骨上,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显得温润而无害,虽然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却让人觉得乖巧。
    而他身上的纹身,也暴露在了巫龄眼下。
    “蝎子跟蛇……原来是这样。”巫龄说:“你蛰伏在陆尧身边,是为了这个么?”
    他不会骂人,即使气急攻心也尖锐不起来,“你们祸害了云南大山还不够,还要把无辜的人扯进这趟浑水?”
    晏轻没说话,许久之后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赶尸人。”他说,“陆尧说让你送我回去,可他没有说过,我不能——杀你!”
    下一刻他伸出手,瞬间就雾化消失,巫龄猝不及防,脖子已经被晏轻单手扣住,随后他眼前一花,刚才平和而又宁静的大街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的森林,巫龄哇的吐出一口血,刹那间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晏轻的面孔秾艳却毫无表情,他居高临下,说:“你以为陆尧护着的人是我?”
    湿润松软的泥土凹陷了进去,巫龄艰难的动了动手指,脑海中浮现起来的,竟然是不久前陆尧说过的一句话。
    “——死了把尸体一抛,找起来特别麻烦。”
    第17章 五毒
    湘西距离云南将近三百公里。
    巫龄曾经披荆斩棘、跋山涉水的走过十几次,赶尸人夜间行路,与尸体相伴,大多数时候都要避开人口密集的城市,有时候连山村都不敢轻易入内。
    云南大山深处隐藏着无数山寨,最古老隐蔽的甚至连水电都没有通,他曾经误入过一次。那个寨子中的人只会说苗语,不论男女老少都配有银饰,一个寨子中什么都有,打铁、制蛊、手绘的图腾跟草墙上狰狞的蚩尤象征。
    他在这里受到了热情款待,也听说了云姜的一些事情。
    寨子中的人不称呼他‘云姜组长’,而是‘蛊女’。
    巫龄当时坐在火堆旁,手里边抓着糍粑,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云姜不是男人么?为什么叫蛊女?”
    寨子中最德高望重的长寿者操着一口晦涩难懂的苗语,回答说:“他养蛊,所以叫蛊女。”
    奇门遁甲、隐藏着的‘手艺人’,大多规矩繁杂,苗族精通蛊术,但是仅限于女子。苗族中的女子大多饲养情蛊,到了现在也就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情趣,但是巫龄却从长寿者的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一点不对。
    这个寨子中的人说,云姜疯了。
    ——他在绵延数十里的梅里雪山上,用人与非人的血肉饲养了一批‘东西’。
    可能是人,也可能是蛊虫。
    其实没人知道蛊场的具体地点在哪里,只是很久之前,有一个误入而又侥幸逃脱的苗人,口述了那里的场景。
    尸山血海。
    上万种蛊被困在其中,相互撕咬、争斗,用最原始的方式争夺唯一一个出去的机会。而那个男人站在蛊场的上方,露出来的下巴与锁骨像是寒冷的石头,透着脆弱的光泽,黑色的长发松散而柔软,斜斜的搭在肩膀,用一种高高在上、漫不经心的眼睛,看着脚底下丑陋的蛊。
    “他可以瞒过你们,”长寿者说,“但是却逃不过最贴近土地的人的眼睛。”
    无数火堆在黑暗的寨子中亮起,像是一面庞大且漫无边际的镜子,将黑色的天空倾斜而下,柴火噼里啪啦作响,巫龄感觉脚底蹿了一股凉气,他问:“后来呢?”
    长寿者说:“他养出了五毒。”
    这个巫龄知道。
    每年夏历五月端午之时,五毒在民间孽生,是指蛇、蝎子、蜈蚣、壁虎、蟾蜍五种毒物。
    后来的事情巫龄没有再问。长寿者怀中抱着一个苗族小姑娘,两个人凑在一起用苗语说话谈笑,老人将扎手的胡子蹭在小姑娘娇嫩的脸蛋上,逗得小家伙咯咯的笑,火光照应在他们脸上,明明温暖而明亮,却显得晦暗不明,像是一种不详的预兆。
    巫龄平白无故的感觉到了一股心悸。
    他临走的时候只有长寿者来送他,老人站在山坡上,说:“赶尸人,快点走吧,这里要乱起来了。”
    他两只脚踏在土地上,黑而湿润的泥土从指缝间钻出,他低头看了看,忽然换成了生涩的汉语:“我们没有办法离开,只能祈祷那个男人永远都不会靠近我们的寨子,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请您将我们的尸体带入大山埋葬……而不是被他带走。”
    巫龄郑重的点了点头。
    然而不久之后,云姜的死讯就传了出来。
    第18章 抢孩子啦
    陆尧抄了近路,窜进了一条小巷子中,然后开了通道,快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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