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墓园,我恍恍惚惚地上了一辆巴士。车上人很少,我坐在窗边,木然地看着窗外的街道,商铺,公园,人群。一切都像另一个世界的事物,与我无关。
    呆呆地在车上坐了很久,直到司机走过来,对我说已经到了终点,请我下车。
    我下了车,才发现我竟然来到了环形码头。天气和暖,海风也很柔和,我顺着码头信步地前行,暮然抬头,竟然来到了游轮出发大厅。
    突然就想出去走走,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也无所谓去哪里,工作人员给我推荐了行程,便随便买了张票,上了船。
    浑浑噩噩地进了船舱,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已经觉得身心俱疲,扑倒在床上便睡去了。
    那一觉睡得很好,没有做梦。醒来,天已经擦黑了,船似乎刚刚离港。还能看得见歌剧院和海港大桥。
    我看了看手机,我嫂子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我回了她一条信息“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不用担心。”
    马上她便打来电话“你在哪儿呢?急死我了!”
    “我在游轮上,手机快没电了。”我看着手机上电量告罄的信号说。
    “你啥时候回来啊?”她又问。
    我看了一眼丢在床上的行程单说“五天后。”
    “妹妹,你可别想不开,孩子都在家等着你呢!豆豆,快叫妈妈,大声点儿。”接着我便听到豆豆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叫着妈妈。
    我的泪水又止不住了,哽咽着说“嫂子,我会回去的。麻烦你照顾好孩子们。”
    挂了电话,我疲累地躺在床上,泪水奔流,子获,你何其残忍,要丢下我和年幼的孩子,让我连放弃的自由都没有。
    在床上躺了一阵子,手机没电了,又没有带腕表了,也不知道是几点了。觉得房间里有些气闷,便打开门去阳台透透气。
    夜晚天阴了,看不到月亮和星星,海风有些凉,我裹了条毯子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外面苍茫的大海和遥远港口的灯火。隐约地能听到甲板上传来的音乐和喧嚣声,到处似乎都是欢声笑语,我的心却寂静空洞。我一动不动,看着港口的灯火一点一点地变得微弱,直到完消失在地平线上,变成一片绝对的黑暗。
    那样黑暗的海面,无边无际,没有一点光亮。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也像这海面一样,陷入一片看不到边的黑暗,疲累绝望,真的没有勇气再走下去了。
    邻近的舱房里住着的似乎也是华人,我听到他们的谈话声,听声音应该是几个老年人。他们正在开歌会,歌声飘了过来,是一首《天涯歌女》。
    “小妹妹似线郎似针,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唱歌的老阿姨声音优美中带着一点沧桑,听起来越发缠绵凄婉,一遍又一遍。曾经和子获在一起的所有甜蜜恩爱,也随着柔肠百结的情歌在我脑海里一幕一幕地浮现,我忍不住泪如雨下。
    船向深海行驶,歌声已经停止了,我的心头却仍然苦涩,喉间也有些干渴。我回到房间里,打电话叫了一瓶红酒,让服务人员送到房间里,打算一醉方休。
    不一会儿,门铃响了,酒送到了。我起身去开门,觉得一阵头晕,强撑着走了几步,眼前一黑,便软倒在地上。意识飞快地流失,我想我可能要死了,是子获来带我走了。心中一阵解脱的轻松,没有努力挣扎,任凭自己昏死了过去。
    然而,我似乎并没有昏迷很久就转醒了。醒来的时候躺在房间的床上,有一个亚洲面孔的中年妇女坐在我身边。
    “您醒了?我叫jasia,是游轮上的医生。刚才我们的服务人员发现您昏倒在房间里,我便过来看看。”
    “谢谢你。”我虚弱地回答。
    “您刚才是低血糖休克,我给您输了一些葡萄糖,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医生问。
    从早晨我就没吃早餐,一天也没吃任何东西,低血糖也是正常的。我看着手背上的输液管,动了动脖子,还是有些头晕。“好一些了,还是有些头晕。”我回答。
    “你知道你怀孕了吗?”医生又问。
    我心里一震,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懂一点中医,刚才给你把了一下脉。”她说。
    我仔细想了一下,似乎自子获离开以后便没有来过例假,便再次确认“你确定吗?”
    “应该是。”她微笑着说,“你晚餐没有吃东西吧,现在顶楼的餐厅还有披萨,我让服务人员给你送一些到房间里。你要按时吃东西,低血糖对胎儿很不好。”
    我怀孕了,怀了子获的孩子!那一夜,他不但娶我做了妻子,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孩子。子获,子获,我们又要有孩子了!可惜你却看不见了。我不知道是喜悦还是酸楚,忍不住啜泣。
    “你有什么困难吗?需要帮助吗?”医生看见我落泪,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说“我没事,谢谢你。”
    葡萄糖输完了,医生帮我拔掉了输液管,又给我测了血糖。服务人员也给我送来了两块披萨,还有水果和饮料。医生看着我吃完这些食物,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输了液,又吃了些东西,人有了一点力气,但是仍然困倦。简单洗了脸,便躺下继续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了。肚子也有点饿了,我去餐厅吃了早餐。我尽可能地多吃,吃得有营养一些,这个孩子从怀上到现在我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我亏欠他的太多了。他是我和子获的孩子,是子获生命的延续,我打算好好孕育他,生下他。
    既然决定生下孩子,就不能亏待自己,吃好饭我便去商店给自己买了一些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服,以及睡衣、袜子还有一双舒服的运动鞋。
    回到房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刚买的舒服的休闲装和运动鞋,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我看到桌上冰桶里放着的那支红酒,昨天晚上送上来的,经过了一夜,冰已经都化了。算来,我怀孕应该有两个月了。还好昨晚没有喝酒,否则对宝宝肯定有影响。或许是子获在冥冥中守护着这个孩子,所以我一定要把他平安健康地生下来。
    坐在阳台上,温和的海风拂面而来,天空也已经一改昨夜的阴霾,变得阳光灿烂了。一种丢失很久的东西从我心头升起,那就是希望。
    我抚摸着毫无变化的小腹,感受着新生命的美好。这个小生命就像座冲破无尽黑暗的灯塔,给我带来一线生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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