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赵书,许宣便如同所说一般打算回房调息。一是元师弟与叶师弟已然交付于门中医者,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二是他并不通医,就算前去也只是增加困扰,真有心不如明日出发前寻个时辰专门去看。
    虽说先前他与夏柚说好了一同出发,但以那郡主大人的性子,怕不是会想方设法地捉弄与他,所以半夜忽然来敲门,要他提前出发这种算不上恶劣却不算得体的事极有可能出现。
    然而郡主虽玩性重,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念到他刚从医馆出来,这日子可能会推一天。应当是比三天后下山的长歌师兄他们早,却又会给他留有一点时间去收拾。
    许宣打量了几番戒子中的衣物,又打量了几眼散乱地堆放在书案上的游记话本,笑了笑。
    他来这望兮门也算有段时日,初时收敛拘谨,心中有恨,脑中有算计,门中之人也不是傻的,所以待他虽然友善,却也并不交心。只有那楚伊和楚群即使他笑得再空,也不为所扰,该说者说。楚伊不为所动一直给他塞东西,楚群虽然冷淡却无论去何处都不忘捎带自己一程。
    等他终于有所归属感,那叶华与元粹希的痕迹便也加了上来。这两个师弟一静一动,彼此为辅,叶华闹,元粹希收,让他的日子平白添了颜色却又不被拖累祸害。这书案上的话本,一半是这叶华寻来,游记则大多是元粹希和楚群搜罗。
    算了算时间,许宣拾掇好东西,踩着点去门内医馆探望了一二。此时已经入夜,医馆内只留下了几个守夜的弟子,他推开门进房时,楚群已经离去,估摸也被赵书传唤了去谈心。叶华一人睡在元粹希床边,听他进门的声响,猛地抬起头。
    “五师兄……”
    见向来欢快的师弟此刻的语气有点恹恹的,许宣苦笑一声,上前揉了揉他的头:
    “怎么了?很不开心的样子?”
    叶华由着他揉头,低着嗓子道:“元粹希这家伙到现在也没醒,先前大师兄和二师姐来过了,二师姐说他受伤太重,却是皮肉伤好治,心病难疗。门内的药对他身上这种程度的伤势起效极佳,就他们在的那会功夫就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他迟迟不醒是因为神魂被伤,自己不愿意回到这现世来。”
    叶华红了眼圈,看着委屈极了:“我和这元疙瘩认识也够久了,我一直以为我和他算是生死之交,已经无话不说。结果这次他竟然是宁愿在梦里也不愿意醒过来看我,他到底是在做什么梦,能比我们在师门更好么?!而且他早就和我提过自己以前的事,说是一个人飘零颠簸,没什么好挂念的。现在看来,他怕不是在骗我!!”
    因情绪波荡,叶华难免有些高了声调,等到略带怒意的话在空荡荡的房间荡起回音,他才一惊,颓然坐下,道:“这种感觉太不好受了,五师兄。而且我心里有那么多事想要和他说,那么多疑惑想要当着他的面问他,但是他却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来看我。说什么好兄弟……怕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信了,他一个人在旁边笑我。”
    “阿华……”许宣上前轻拍叶华肩膀,安抚道:“粹希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他像是会那样的人么?你也不要太着急,他既然只是不愿意醒来,那么至少性命确实无大碍不是?你和他关系那么好,他又一向喜欢管着你,怎么会真的舍得抛下你不管,肯定只是一时想岔了。”
    叶华不语,抬眼望了一眼许宣,又回头呆怔怔地看了一眼静躺在床上的元粹希,才苦笑道:
    “也是……是我想岔了。既然他想要一个人呆着,就先让他一个人呆一会罢。反正我们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我等得起。”
    “……”
    许宣看着叶华依然没有提起性质的样子,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也不是不能明白那种感觉,假若今日这状况是发生在他和凌流身上,他也铁定气得转头就想打爆那凌流的头。
    最可恨的往往是你怒极,却不不恨,哀极,却真不舍多厉言相向。
    只是从那幻境所观,粹希身上没讲的事,怕是不止他看到的那么少,也不知他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会流连不前?莫不是那周烟官……只是第二个幻境时他见到的明明是叶华。所以也许不是流连,也是害怕?
    也许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所以不愿醒来面对现实。
    “阿华,我看到你和粹希都无事,我也是放心了。”
    “你要走?!”
    许宣话才说一句,叶华便蹦了起来,转头直直盯着他不放。看到许宣有些微妙地吊起了眉,他才反应过来,慢慢坐下道:
    “啊……我知道了,我有听到其他师妹说,是门派大比,今年还是四师兄罢?五师兄你要去观战?应该去的……五师兄你与四师兄关系那么好,倘若四师兄得了优胜,除了三师姐,必然是最想要你先看见。”
    叶华扯出了笑:“多好啊,五师兄你不用挂念我,我一个人守着元疙瘩就好了。我也想要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让他好好内疚,我也好到时候扯着他的领子好好骂他。”
    “好。”许宣看着叶华在那边笑,心里泛起了几分苦味。叶华向来最为跳脱,三天两头就喜欢惹事让他们来收拾,现在乍得看着他懂事安静的样子,让人有那么一点不习惯,忍不住心疼。
    “我会早点和长歌师兄回来看阿华你和粹希的,希望我和他回来的时候,粹希不但醒了,还被你骂完了,两个人重归于好。”
    元粹希的事情可能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在得出确实的结论前他不应该与叶华多说,免得到时候事情不成,反而让他情绪大起大落。
    “那是,我也会努力的。”叶华应了许宣的安抚,弯起嘴角,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到时候一定要你好好看我的成果。”
    待到许宣和叶华寒暄完毕,出了医馆的门,一道赤色的影子已经等在了那里,见他出来,张牙舞爪地笑:“哟,许汉文,交代好你的小师弟事项了?”
    夏柚一边说,一边没有个正形地对着他靠过来,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冲他吐着酒气。许宣早料到她会等在馆外,见她出现也不惊,也笑着扯开了夏柚的手:
    “行行好啊,我的好郡主,你这么对我拉拉扯扯,明天我们的风言风语怕不是要传遍全山门。虽说修道者男女之别薄,但也不是毫无顾忌,你好歹收敛着点。你再这次肆无忌惮下去,之前被人冠的名头怕不是真要变成魔教魔女。”
    夏柚横眉,毫不在意道:“魔女不好么?听着就逍遥得很,反正这闲言碎语我也听惯了,听多了也不会真的掉下身上的几两肉,又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做派,哪天要是真的在这名门正教待得无趣了,去那魔教溜溜也不是不可。”
    许宣笑道:“这么说,你还真是有拜入那幻情门的意向了?”
    夏柚不答,在旁边看着那许探花看着她笑着倜傥潇洒,忽然就有些不快:“嗳,我说?许汉文,你不会是一直觉得那幻情门才衬我罢?”
    “是又如何?”许宣笑意盈盈:“逍遥郡主配那逍遥肆意的门派不是相得益彰。”
    “你不怕你我正邪殊途?我转头就对着你心窝插剑?”夏柚戳了戳许宣,转头一口酒:“虽说我是不在意那魔门正门,但是许探花你这态度也是不正?你不是一向心怀山河,想要为民效力么?”
    “这与正道魔道有何干系?”许宣反问道:“我也看过那魔道的书,虽说大多魔门子弟确实是那喜走捷径,以人命为笺,铸自己的修道路,但是那书中道却是无措,只是另种通天路罢了。”
    夏柚嘴角一抽,道:“你这想法,你同门可知?”“知晓。”许宣点头,道:“你不是知晓么,望兮门向来的态度,无论与魔道,亦或是与人间。”
    “所以你们才会从当初的第一仙门落到现在四大仙门之末。”夏柚喃喃了一句:“你进这望兮门还真是进对了地方。”
    “那是。”许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道:“更何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夏大郡主你又不如是?”
    夏柚语塞,深深望了许宣一眼,心道这次怕是说不过这能言善道的许探花了。虽说她也确实如那许宣所说,但是这话被人堵下,短时间还是有些郁闷。思来想去直接反驳显得小气,认了又有些闷气,还不如先挑走话题。
    “许汉文,你收拾好了罢?废话了那么久,该走了。”
    许宣见她如此说,顿时就明了了夏柚心中所想。他在心中一笑,却也不趁胜追击,懒洋洋接上道:“是了,那么就请夏郡主带路?”
    夏柚好像便是在等着他那一句,听许宣如此道,眼睛一亮,长笑一声向地一击:“我得你一句郡主,怎么会还让你操劳。许汉文,你看着,这就是我这次送你一路去任轻门的座驾!”
    随着女子清朗的声音落下,一声凤啼从天际相应响起,许宣目瞪口呆地看着云霞之中一只金凤跃出,落在夏柚身旁。夏柚郡主含着笑,对着他伸出手:
    “这个排场,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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