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神情是担心,是生气,是自责。白惊蛰突然明白他的用意了,浅浅笑着,“我没事。”
    “少废话。我管你有事没事,打了再说。”
    见大哥怒气冲冲的,常玥拉着他生拉硬拽地将他往外拉。
    “阿玥,你放手。”常逸挣开他。
    安儿一看大人们这样,被吓到,“哇”一声哭了出来。
    趁着安儿哭,常逸犹豫的时候,常玥连哄带拉地把他带走了。
    常逸他们一走,这灵堂又安静下来。白惊蛰脸上的笑意不减,垂眼,低声,“我真的没事。”而后默默转身进屋,跪下又开始往火盆里一张一张的放纸钱。
    ☆、chapter 63
    入夜后,雨势渐渐大起来。
    期间,阿春、蓉姨、清叔都过来过一趟,劝她回屋睡觉,结果全被劝了回去。
    夜色越来越深,万籁俱寂,只剩雨声。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的急促脚步声,白惊蛰一怔,缓缓回头。
    一人浑身湿透站在灵堂门口,喘息着。
    “蓁蓁。”他压着声音唤她。
    听到这个声音,白惊蛰不知道怎么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明明从爹爹出事之后就没再哭过,现下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涌,她急忙起身,因跪得太久,一步迈出去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却没停下,强撑着起来跌跌撞撞地扑进那人的怀抱。
    “修颐哥哥。”
    长孙兰夜伸手抱她,手臂空了一下,再用力才抱住,心口蓦然一抽,“是我。蓁蓁,对不起,这么晚才回来。”
    白惊蛰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不在乎他浑身湿透,只是用力,再用力,紧紧抱住他,双手攥紧了他的衣衫,放声痛哭,像是要把这些天的难过、痛苦和委屈统统哭出来。
    听着她的哭声,想着这段时间彦青传来的书信,心口便像是被巨石来来回回碾过,长孙兰夜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没事了。我在。没事了。”
    蓉姨放心不下白惊蛰,于是就睡在旁边的耳房里,听到灵堂的动静,赶忙过来。
    一看灵堂里的两人,蓉姨又连忙退了回去,默默守在门边。
    听着里面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蓉姨也跟着偷偷抹眼泪,又不由欣慰。
    *
    白惊蛰在一阵啜泣中醒来。
    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涌上来。唯一清晰的是她抱着修颐哥哥哭得一塌糊涂。
    扭头正要找人,却因为哭得太厉害,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只好用手捂住眼睛,缓了会儿再睁眼,发现竟然是在自己的桃夭院。
    几个月没有回来,突然看到这再熟悉不过的房间,忽然一种阔别重逢的感觉涌了上来,眼眶又不禁湿润。
    感觉自己哭得太厉害,不能再哭了,白惊蛰赶紧仰头眨眨眼,将这股泪意压回去。坐起来,撩开床帐,发现屋里没有人,只对面小几上放着一香炉,香气袅袅,是安神香的味道。
    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白惊蛰掀开被子下床,往外走了几步,似乎是付先生的声音。
    连付先生都惊动了,怕是清叔和蓉姨又被她弄得手忙脚乱吧,白惊蛰心里有些自责。正要出去,眼角余光窗前案桌上一个甚是眼熟的东西,白惊蛰转头定睛一看,不由一怔,而后一步一步朝着案桌走了过去。
    百香居的奶香酥。
    爹爹临走前晚上给她的。
    这些东西,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东西,当时拿回来便随手放在这案桌上,没想到在这儿放了这么久没被收拾房间的下人扔掉。
    白惊蛰静静地看了好半晌,深吸一口气,伸手将外面包的那层纸小心翼翼打开,看着里面的奶香酥已经碎成了奶香渣,想起那天她抱怨说都碎了,爹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不由笑出来,眼泪却也跟着滚了下来,赶紧抬手一抹,吸吸鼻子,红着眼露出一抹更灿烂的笑。
    手再伸出去的时候,连带着指尖都跟着轻颤。白惊蛰伸出食指,轻轻沾了一点那已经碎成渣的奶香酥,放进嘴里,一句“好甜”刚到嘴边,泪突然如雨下,却抬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干,她几乎站立不住,白惊蛰不由往地上蹲,胳膊撞到案角也浑然不觉。
    听到屋里的动静,长孙兰夜一个箭步冲了进来,见她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心口一松一紧,默默走过去,在她身边单膝跪地蹲下。
    “蓁蓁。”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一闻到那熟悉的幽兰香,白惊蛰便再也忍不住,声泪俱下,“我还没有告诉他奶香酥很好吃,碎了的也好吃。我那天就应该吃掉的,我……我那天就应该……应该告诉他的。”说到后面,句不成句,心里像是被什么死死压住,逼得她必须要仰起头才能呼吸。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化为一声叹气,长孙兰夜只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无声安慰。
    *
    这一哭,就好像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似的,此后白惊蛰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无论怎么想打起精神让自己清醒一点都无济于事,尤其是白守川的葬礼结束,她几乎是在床上一躺一整天,不说话也不睡觉。
    就这么躺着。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也一片空白。
    “小姐,该喝药了。”
    蓉姨端着药进来。
    白惊蛰翻过身,看着蓉姨手里的药碗,愣愣出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吃药,没受伤也没有哪里痛。
    “蓉姨,我不想喝。端走吧。”说完,又翻身面朝里。
    这话被刚进屋的付云桑听见,进了内室,就见蓉姨端着药,想劝又不知道如何劝,可这药又不敢断,进退两难地站在屋里。
    付云桑和吟冬是在长孙兰夜回来后的第三天早上到的。她回来之后,照顾白惊蛰的活便落到了她身上。
    听到脚步声,蓉姨回头,见是她,“付姑娘。”
    付云桑走到蓉姨面前,“我来吧。蓉姨你出去忙别的事情吧。”
    知道自己劝不动,蓉姨将药递给付云桑,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轻叹一声出去了。
    付云桑端着药走到床边,还是那冷冷的腔调,“起来,喝药。”
    “我没病,不想喝。”
    闻言,付云桑当即把药碗往床边的小几上一扔,药洒出来一半,“既然没病,就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躺在这里。”
    白惊蛰闭上眼睛,“我不想跟你吵。”
    “不巧,我想跟你吵。”
    白惊蛰闭着眼睛,不答。
    “发生这样的事,你怎么样都不为过,可是你稍微注意下那些守在你身边的人吧。蓉姨、清叔为你忙前忙后,还有……祁王殿下。”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眼睫轻颤,白惊蛰缓缓睁开眼。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回的永州?一听说白将军出事,他几乎寝食难安,可是京中局势又不容他随意离去。你又知不知道,你血洗南越镇北军、斩胡恒又带来了怎样的后果?为了早点回来,风雨兼程,即使感染风寒,即使马车坏了,也一个人冒着大雨连夜赶路。可是回来之后呢,连在你面前咳嗽一声都不敢,生怕让你难过担心。白惊蛰,别人的真心就是拿来被你这么肆意挥霍的吗?”
    白惊蛰慢吞吞坐起来,看着付云桑,眼睛一眨不眨,“云桑你喜欢的人是修颐哥哥,对吧?”
    一直期望被发现的秘密心事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发现,付云桑并没有预想之中的轻松,反而是慌乱地躲开她的视线。
    一个不再追问,一个不答。两个人便陷入长长的沉默之中。
    最后,付云桑实在受不了被她这样一直看着,一句话不说转身就离开这间叫人喘不过气的屋子。
    付云桑出了门,一拐,因前面站着的那个人蓦然止步。
    “殿下……”付云桑心中忐忑不安,声音很轻。
    长孙兰夜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往桃夭院外走。付云桑默默跟过去。
    *
    迎雪亭。
    长孙兰夜面湖而站。
    付云桑进去之后在他身后站定,“殿下。”
    长孙兰夜看着湖面,徐徐开口,“云桑,请你以后不要再跟蓁蓁说这些话。”
    语气就如刚刚在屋外他看向她的目光那般平静,又客气。
    可越是这样,付云桑越是无法控制自己,就算她的心思让白惊蛰发现,她连让他生气都做不到,就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愤懑、无力、不甘心一下涌上心头。
    “为什么?”
    长孙兰夜回头看她,“我不希望蓁蓁不开心。”
    心口那突如其来的酸涩冲得付云桑眼眶泛热,冲口而出,“那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白惊蛰?我跟她比,到底差在什么地方?”压在心底许久的话终于问出来,可身体却因突然的轻松而开始止不住轻颤。
    “这个问题,我不回答。”
    “为什么?难道你心里也明明知道我并不比她差?”红着眼,咄咄逼人。
    “因为我从不拿她跟任何做比较。”
    付云桑呼吸一滞。
    “而且一旦对这个问题有了答案,只会造成我们大家的困扰。我希望你能把目光投向那个让你值得注意的人身上,我不值得。”
    而后,凉亭里时长久的静默。
    长孙兰夜默然转身离开。
    “你就有把握一辈子不会变心吗?”付云桑转身看着那个注视着这么久的背影,含着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逼问。
    长孙兰夜脚步停下,抬头看向朗朗晴空,微风扬起他的衣角发梢,眼里满是温柔,声音含笑轻轻道:“如果长孙兰夜身上还有一点值得被肯定赞赏的东西,那是因为她的缘故。没有她,长孙兰夜便不再是长孙兰夜。”言罢,继续往前走,脚步很缓,却也无比坚定。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她的期待和希望都被一一踩碎,付云桑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即使离开,她也要清清楚楚地看着他离开。一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目光在转角停了许久才收回,却不料和另一个人的视线撞上。
    皆是错愕。
    那边廊下看完全程的常逸忽然打起哈哈,“真是难得的好天气啊。”一边感叹一边往与付云桑相反的地方走。
    付云桑没去追究常逸,默默站在原地,低垂着头,喃喃,“付云桑……你输了。”
    ☆、chapter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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