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半信半疑,上好了香,陆平歌拉着她到背净处,托言要与龙王求个姻缘,打发她先回家去。
    听到姻缘二字,陆母没点喜悦之色,和和气气道:“你娘我可是把乔乔当自己闺女养的,看你这副吊儿郎当的德性,我都不想让乔乔跟着你了,你啊没点长进,别祸害乔乔啊。”
    “我也没说是乔妹妹啊,娘啊你别瞎担心,回家去吧。”陆平歌推着陆母往外头走。
    陆母打掉他的手:“走就走,你推什么推,没大没小的。”走前再叁嘱咐,“别祸害乔乔啊,否则你别回家了。”
    等陆母走没了影儿,陆平歌让乔红熹出来:“乔红熹!”
    乔红熹苦着脸,一骨碌爬出来,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问你这个。你怎么在龙王庙?”陆平歌更想知道乔红熹为什么会在龙王庙里。
    乔红熹眼儿斜溜屋外的和尚,陆平歌扭过头,和尚吓跑了,他顿时叁头不辨两,道:“啥啊?啥意思啊。”
    “就和尚抓你乔妹妹来修墙,不修完不给走。”乔红熹叁言两语道明了缘由,陆平歌嘿哟一声,去找和尚算账。
    乔红熹头昏,趴在桌上发呆,两眼无光,摸一下额头,有点烫。和尚解释再解释,还说是龙王爷指名道姓,要乔红熹修墙的,总之就是不愿意放人,还命人炖了药给乔红熹服下。
    陆平歌来了气,带着乔红熹就走,道:“那人死了你们来给我念倒头经,给我超度亡魂?”
    和尚急头麻花地哭了,他们只是看管龙王庙里的和尚,并非真正的入僧道的和尚,念什么倒头经,他们不会啊。无可奈何之际,他们退了一步道:“乔姑娘要快些和调贵体,快些回来啊。”
    陆平歌青筋暴涨,道:“回你个锤子。”
    ……
    虞蛮蛮没有骗人,苍迟确实去坐牢了。在凡间胡闹是一回事儿,第二回事儿是因为捞海鲜不给子金,大水马报复旧仇,极口形容苍迟的恶行,故意引起众怒,生灵们加起来有无浅带万张嘴,嘴里哓哓的,便把苍迟送进牢里去了。
    苍迟是牢里的常客,拗不过它们,也敢作敢为,进牢里前不忘小鹤子。他一毫不恼,道:“那条胖乎乎的鲤鱼,你们帮本太子照顾一下,别吃了啊,吃了会闹肚子。”
    有苍迟这句话,小鹤子在海里自由往来,有时候和螃蟹精一块,有时候和乌龟婆婆一块,她捡到两只小小的鹿角珊瑚,粉白色的,乌龟婆婆道:“小姑娘可以带在头上,比带簪子好看。”
    于是小鹤子多捡两对鹿角珊瑚,一对嫩黄色,一对艳红色:“黄色的送给蛮蛮姑娘,红色的送给乔乔。”
    苍迟一坐坐了一个多月的牢,期间严君来看完无数回,他爹总是空手而来,来了也是冷眼溜冰,笑得前仰后合,活脱脱是个恶毒刻薄的后老子。
    偶尔苍迟管不住嘴,会骂:“糟老头子!”
    骂完就问乖龙可化成别物的事儿,方问完,苍冥笑收敛,囫囵一句解释,而后把苍迟恶狠狠骂几句:“知道这么多干什么,乡瓜子还想翻身?”
    苍迟觉得自己挺冤枉,取取耳朵,把落入耳朵的骂言掏出来。他娘会带着吃的过来,但是是自己吃,然后问长问短,寒嘘问暖。
    这还不如不来。
    姜浅画捂着苍迟的一只耳朵,道:“娘亲的乡瓜子,在凡间可还快活吗?”
    苍迟点点头,被母亲捂着耳朵,他有点难过,身上亦有些疼,却指不明是在哪一处。
    姜浅画长年带一对宫貂,苍迟只看过娘亲摘下过一回,左鬓哪儿少了件东西,他很好奇,却没有去问。
    没有去问,长大一些娘亲自己告诉他了。娘亲还告诉他,现在知道了,要装作不知道。
    出狱当天,大水马给苍迟送来许多海鲜,新鲜刚捞的,他们曲着身子说:“恭喜出狱,幸苦苍迟大人了。”
    “算你们还有良心。”一眼扫去,有百来只螃蟹。
    小鹤子在给自己梳头发,梳了个拐子头,不急不慢地插上一对粉珊瑚。
    等小鹤子梳好头发,苍迟一手拎起她,背起海鲜浮出海面,俩俩才冒个头,兜头吹来一阵凉风和飞来一只黑翅白腹的信天翁。
    小鹤子吓得钻进苍迟怀里,道:“啊啊啊,是信天翁,专门吃鱼的信天翁!苍迟哥哥救命啊。”
    信天翁专吃鱼,小鹤子怕惨了信天翁,它们的嘴一咬一个准。
    苍迟想提醒小鹤子,她现在是个人,不是条鱼,人家信天翁修为低看不出来你的原身是鱼还是猪。但小鹤子眼泪不受控制出来了,说多无益,苍迟把她护在怀里,让信天翁不敢靠近。
    那些个信天翁肥肥美美,也不知吃了多少鱼。
    此时水面还没结冰,海次上有好几个小儿郎在削水皮,他们不怕冷,精力十足,手上一用力,瓦片噌噌带着水花打向小鹤子的后脑袋来。
    苍迟用手枭开,瓦片碎成两片,沉入海里,道:“又有人来削水皮了,不知又要砸伤多少小生灵了。”
    一个带着绒帽的小儿郎指着海里冒出的两颗头,眼睛放光,笑呼:“啊水面上有人!”眼睛一眨,人就没了。
    风紧一阵紧一阵吹,苍迟打颤儿游回东海换上厚衣裳。
    怎么没人告诉他们外头天变了。
    苍迟有衣裳,小鹤子没有,眼巴巴地看他披起二色金貂鼠披风,长及膝,颈后还有帽子。她道:“小鹤子也想要披风。”
    “要风就有。”苍迟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小时候穿的披风,也是二色金貂鼠披风,抖开来在小鹤子身上比了一下,短了大半截,小鹤子不嫌弃,主动系好脖前的绳子。
    海次有人,为了不被发现,苍迟只得大宽转从另一侧出海,但脚下忍不住跑到小儿郎那侧去,捧一抔泥土抹在脸上自毁形容,让人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他抓住一个正要耍子的小儿郎,道:“莫往东海里砸东西,会砸伤里头的生灵,龙王爷会生气。”
    东海里住着龙王,小儿郎都听过这事儿,有龙王自然也有其它生灵,要不一条龙在这无边无际的海里多寂寞啊。他们拎得清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不招来祸事为上,他们面朝东海低头认错,而后飞也似地跑了。
    苍迟一片片捡起地上瓦片,小鹤子打趣:“平日里倒看不出苍迟哥哥这般在乎自己的子民呢。”
    “因为我是龙太子。爹爹说身为太子,好色懒惰都行,可有千万条缺陷,但不能不爱民,不爱民则是世间最无用之物。”   苍迟笑回,把所有捡起来的瓦片扔到别处去。
    “可明明卖子民的也是苍迟哥哥。”   小鹤子继续打趣。
    “我卖的都是没有修为的,生就供人食用,不食也死,食之转世,令物尽其用,也是对它们负责。”苍迟顿了一下,“若要食鱼,拆卸出不能食的部分,其余部分要食干净,这才不枉它们献出生命满足人们口福之欲,这也是为它们负责。”
    小鹤子似懂非懂,又抱着脑袋,把苍迟所言一个字一个字塞进脑袋里去。
    “你脑子小,记这些干什么,别记了。”
    “那我长大些脑子会变大一点吗?能记忆的东西会多一点吗?”
    “你看你家蛮蛮姑娘,你觉记忆与庚齿有关?你们鱼精就是天生的记忆差,没得救。”
    苍迟送小鹤子回河里,在河里洗一把脸,洗到河面倒影的脸庞清秀干净,才背起海鲜去一趟乔红熹家里。乔红熹家里无人,胞厨里的锅冷冷的,他放下海鲜,跳到屋顶上等人回来。
    等啊等,终于等到了。
    等到了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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