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见她扶树站住,好奇着又问,“姐姐说的那些个贤人雅士,可都有名号?”
    “自然有名号!”蔚璃转回身来,嗔恼着回他,心下已是意兴阑珊。
    她本是应了玉恒所请,要往城外去会一会那位程门的潜之先生,只是临去前又想起昨日与这少年之约,故而才千方百计支走了玉恒,特地折路往这里做一番邀请。
    她是当真盛情,也是当真好意,惜这少年俊才,又爱他仁心善念,想着或许可以引见给程潜之,求他带在身边教之诲之,再假以年月,这少年必将长成利民利国之大才!
    可是未成想——竟是个愚顽执拗的主!又自以为是!又诡诈精明!当真可恶!
    “你那个神仙师父若当真了得,他应该与你论说过皇朝四大世族罢?”蔚璃讪讪着应言。
    少年眸色一亮,稍做思量,“姐姐去见的——该不会是琢湖程家的潜之先生罢?”
    换蔚璃眸色一亮,这少年还果然机警灵慧啊!他只凭“贤人雅士”与“四大世族”这两项要诀,竟能猜出她要去见的就是潜之先生!如此看,他定然知道四大世族都是哪四家了!
    慕容为医,澹台经商,伏白家有累世之尊,惟有程门,曾为帝王之师,被天下人敬为“智者之门”,其子弟才不愧“贤人雅士”之名!
    而程门三子,长子师源已被逐出家门留守帝都,近年来效忠东宫;次子涣之于琢湖畔治家理宅孝敬双亲,多年来不肯远游;惟三子潜之常年云游在外,四处设学,教化万方,也才有机会邀朋会友!如此看来,这位少年对程门境况也是了若指掌。
    蔚璃不禁好奇,这少年的师尊若非神仙妖魔幻化,而是人间凡子,那么……会是何方高人?
    “你师父……竟然知道程门潜之先生?看来,也算有些道行!”蔚璃有意讥讽,就想探探他实底,“那你师父有没有交待过,凡遇真正的名家之后定要躲之避之,免得出去丢人现眼啊!”
    少年对她的嘲讽不以为意,只如实答他,“师父说:治国若得程门为相,则邦国无恙;立朝若得程门为师,则朝纲永续。师父还说:若有一日能得程门之子伴我读书,我当此生无求矣!”
    蔚璃愈听愈疑,反复思量少年话语,总觉有些异样,“你…当真姓白?当真不知师父名讳?”
    “姐姐以为我姓甚么才能适你心意?我师父又该是哪家哪门?”白宸机警地反问。
    蔚璃又笑又叹,今日可也算遇上对手了!百般周旋,竟还是哄不下一个小娃娃!
    “罢了!随你心意罢!时不待我,我可没有闲暇与你在此蹉跎!”蔚璃说着转身便去。这一回是当真去得决绝,再无心计了。她见少年这等风采,想来他那位尊师定是世外高人!倒也不须程潜之再为这少年助力教导了。
    “姐姐且等一下!”白宸又追了上来,“你这一去,几时能回?”
    “与你何关?”蔚璃又不想理他了,平白与他耽搁了半晌时光,当真可恼。
    “我若是同姐姐一道去了,姐姐还会把我原样送回来罢?”白宸仍旧追着她问。
    “不会!”蔚璃脚下不停,也不回头看他,径自说道,“下了山我就找家黑店把你卖了!然后换几壶青芝酒,自去逍遥!”
    “你分明是去见潜之先生,他身边还会没有青芝酒?你要换,也该换一点南国的媚儿酥啊!”
    “少侠知之甚广啊!你那位神仙师父爱喝甚么酒啊?”
    “师父不喝酒。只喝茶。师父也不许我喝酒……”
    “那是他小器!茶乃枯叶可为!酒非果实不能酿也!你说孰贵孰贱?”
    “茶可涤神,酒可乱性,姐姐说孰好孰坏……”
    他两个一大一小,一答一辩,说笑吵闹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山下,蔚璃有意不问白宸欲往何处,只向来时的路旁寻着自己的马匹,扳鞍上马,再看看跟在身后的小小少年,他正眼巴巴地看着她,想要央求又天生倔强,便来侧面敲击,“姐姐只一匹马?看来也不是诚意邀我!”
    “是啊!我只随口一说,反正你师命难违,等下一回潜之先生再路过帝都时,兴许你那们老人家师父驾鹤西去了,我再来向你诚意相邀罢。”她说时打马要去。
    “嗯——其实——”白宸悄悄带住马缰,“我还没有骑过马呢!要是我一个人骑可也未必能行……不如……”
    “怎么?你师父是不许你步行下山,倒许你骑马下山?”蔚璃有意逗他,瞧他那窘迫的面色通红的模样,倒使她想起了青濯。还别说,要从某一面瞧去,这少年倒真有几分青濯的影子。
    “我只是想……去见见那位潜之先生。至于师父那里……我自去认罪领罚就是。师父最多打我一顿,我只当是为着‘见贤思齐’付出的代价!”他机巧地替自己辩解。
    蔚璃也是忍笑不得,伸手向他,“见贤思齐的白少侠!只能委屈你与本姑娘同乘一骑了!”
    白宸欣欣然抓住蔚璃手臂,纵身上马,倚在蔚璃怀里,共她一起奔去。
    山间古道上,一马呼啸。蔚璃为免稍后又要多费口舌,遂与白宸提前叮嘱,“等下只说你是我侍卫,休再提不相干的!”
    “姐姐是谁家主君?怎还配得起侍卫?”这少年委实是个令人费神的主!
    蔚璃苦皱眉头,只好直言,“我姓蔚!你知道了?”
    “蔚姓!?”白宸扭回头重看蔚璃,“我就说姐姐神采非比凡人,原来是东越蔚王族的公主!我白宸可真是三生有幸!昨日结交了蔚族公主,今日又要去拜会程门先生!我就说院前的竹子怎么开花了……”
    白宸自顾欣然地絮絮念念,平白又添蔚璃忧心——竹子开花,花落竹死,此非吉兆!莫非是云疏此回收南召兵权将会引起异动?他有意请出程门居中说和,以淡化皇权之威,免去威慑胁迫之嫌,纵是此样也不能避免陡生祸乱吗?
    “姐姐身上的香气像极了师父……”白宸仍在自顾言说,“是木兰花香罢?我院中有一大株!”
    “你说甚么?”蔚璃诧异。
    “我院中有一大株木兰树!花开洁白,就像灯盏……”
    “前一句!”
    “姐姐身上是木兰花香!我识得!与师父一样……”
    蔚璃顿时恍然——早该想到啊!果真是那个好为人师的狡诈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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