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仍旧带着一股血腥的味道,决明嗅到,胃里不断翻涌着,嘴里一直冒酸水,喉咙难受无比,终于他忍不住躲在帐篷后按着胃弓腰干呕。
    一行人路过,为首的人扭头看了一眼在帐篷后干呕的小兵,扭头对身边人说:“去看看怎么回事。”
    兵卒说:“李副指挥使,估计那人是新兵,刚杀了夏军不习惯,让他多出去溜几趟就成了。”
    往常的实诚老百姓,顶多杀个鸡鸭,猛然让他们杀人,心里适应不来,干呕的做噩梦的一抓一大把,甚至疯掉的都有,这是大多数新兵都有的通病,
    李修戎“哦”了一声,又瞥了弓腰干呕的人一眼,只觉得那背影分外眼熟,不由得向他走了几步,兵卒喊道:“李副指挥使,厢军指挥使叫您呢!”
    李修戎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人,干呕的人已经停下了,李修戎跟着几个兵卒朝翁翁的帐篷走。
    李元昊频繁骚扰西北边境,官家本不许翁翁亲自来带兵,后来拗不过,翁翁便来了。
    他来之后,原州的纪律变得更加严格,军风要比以前好很多。
    只不过,翁翁他赏罚分明,有危险的紧着自己的孙儿上前,有好处的却又不让他掺和。
    刚开始李修戎也不知为何翁翁要这样做,后来他知道了,战场刀剑无眼,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功名利禄不过是身外之物。
    饶是如此,李修戎接连立功,从一个小都长,跃升到营副指挥使,再差一步便是三营的指挥使。
    李修戎走到李迪的帐篷前,对了牌子,守在门口的兵卒替他掀开帐篷的帘子,李修戎大步走进去,“翁翁。”
    李迪见到李修戎,对他招招手,“常武,来,家里来信。”
    家里能写什么信来。李修戎不屑,但还是凑过去看了,是李柬之无聊的信件,说李修戎两个弟弟都已相看了好人家的姑娘,就等李修戎这个做大哥的先完婚,他们方能娶亲。
    完婚?李修戎嗤之以鼻,“那让他们等着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娶亲的。”
    面对泥古不化的大孙子,李迪也只是横了他一眼,然后试探着问:“你真打算等下去?”
    “你数数,你们有几个月没有联系了?”李迪把家信宝贝地折好放起来,“或许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甚至是为了躲避你才出海,一去几年不归。”
    决明确实出海后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他真的……李修戎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他不可能是为了躲避自己才出的院门,坚定点点头,“不,我信他。”
    李迪叹了口气,走到案后坐下,外界天色已经黑了,军帐中火光忽明忽暗,半边光落在翁翁的脸上,李修戎忽然发现,时光不知不觉将翁翁的脸雕刻成鬓发花白的老人模样。
    李迪眼下有着重重的眼袋,棕眸却出奇的锐利,李修戎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孙儿不孝。”
    “算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李迪挥挥手,“你走吧,我要处理军务了。”
    军中机密不是自己能掺和的,李修戎挪了挪脚,到油灯前将军帐内的灯挑地更亮些,这才退出。
    回去后,陈信鸿兴冲冲地告诉李修戎,自己在三营挖掘了一个好弓手,已经提拔起来了。
    李修戎对这件事也有几分印象,能一箭射爆扭来扭去的夏军营长的头,那人箭术十分了得。
    不等李修戎问那人叫什么,陈信鸿把他拉出去吃饭,军中禁止饮酒,却不妨碍他们打了胜仗高兴。
    陈信鸿挤在一堆弟兄们中央,端着碗大口大口吃饭,李修戎边看着他把一团白米饭塞进茂密的黑胡子里,胡子动了动紧接着又塞饭进去,百看不厌。
    陈信鸿的胡子动了动,声音从胡子里面传出来,“怎么不吃?”
    李修戎动筷吃了几口,只觉得今夜的饭和平日里味道不大一样,难吃的紧。
    原州一战,夏军没有讨得什么便宜,偃旗息鼓了一阵子,卷土重来。
    延州川口一战,原州出援军相助,惨胜夏军。
    随着气温渐渐降低,夏军的攻势愈发猛烈起来。
    冬至全军连一口热汤还未喝到,城上响起号角声,决明将又冷又硬的干馒头塞进怀里,套上钢甲,戴上钢盔,拿着弓往校场跑。
    陈信鸿点了人,决明被分到城门上,抬起手臂摆出架势,等放箭的号令。
    寒风飒飒,今日气温太低了,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成的白雾如同实物,决明伸出手指把蒙脸的布往鼻翼上带了带,护住脸。
    热气往眼睛上冒,在睫毛上凝出水滴后迅速被冻结成冰,夏军骑着马越靠越近,靠近射程后,城上开始下达命令。
    “放箭!”决明搭起弓箭瞄准下方夏军,弦满箭出,漫天箭矢落雨一样落在夏军身上,率先冲出的步兵纷纷倒地。
    他们大多数都是年纪大的老兵,打头阵替后面骑兵挡箭。
    “放箭!”决明伸手摸箭筒里的箭,飞速放箭。
    城下战意滔天,夏军骑马,马蹄践踏着同伴身体,飞速抵达城下立起盾牌,盾牌后站着两排弓箭手。
    放箭的号令越发密集起来,城下夏军燃起火箭,飞射进城头,城头不得不分出人去扑火。
    弓箭手藏在夏军低矮的盾牌后,伺机放上一箭,很难射到,放过一轮火箭后,他们开始对准城头的弓箭手射。
    决明侧身躲在城墙后,将手中的长弓靠在一边,伸向背后拿出黑弓,搭上最粗的箭。
    等放箭的命令下达后,决明吃力地将弓拉满,半米多长的小弓被拉得不住颤动,决明没有在第一时间松手,而是等宋军箭射出后,夏军开始新一轮攻势时闪身到城墙两块凸起的墙中央,瞄准射箭。
    箭破空而去,巨大的冲力直接掀翻盾牌一角,将后面刚射完箭的弓箭手钉在地上。
    决明早已躲回城墙后,从箭筒里拔出长剑,换长弓。
    黑弓是十石弓,长弓三石,决明在靶场试过,自己最多能拉动四石弓,竭尽全力能拉动六石弓。
    恐怕只有石叔能亲手拉开十石弓。
    决明将箭搭在弓上,贴在城墙上等号令。
    夏军越靠越近,开始在城墙上搭起云梯,李迪命人撤下弓箭手,换近攻上场。
    决明松了口气,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下了城墙,躲着啃了两口馒头,还未歇多久,城墙上开始乱起来,决明一惊,揣着馒头跑上去。
    城墙上下皆是跑来跑去的宋兵,没人注意一个弓箭手去而复返,决明靠近后,只听一个略有几分耳熟的声音说:“你带队去!”
    兵卒拥着一个厢指挥使匆匆下城,决明看向城墙,云梯的数量越来越多了。
    这时候还谈什么休息不休息,万一原州失守,后面的城池更难守。
    决明拿出黑弓,挤在墙缝中央,搭箭冷静地朝城下望。
    有几个宋军骑着戴了盔甲的马,在射程以外挤在一起说着什么。
    他们穿着厚重的盔甲,身边还有不参与战斗的兵卒围着。
    显眼的靶子。
    决明拿箭比了比,对守这一块城墙的长矛步兵说:“兄弟,借一下力!”
    是弓箭手,长矛步兵点头,躬身半跪在城墙边上。
    寒风呼啸,天空开始飘起雪籽。
    决明卸下盔甲,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弓箭皆在左边,飞跑几步踩着步兵的脊背跃上墙头,弦满如月,三指一松,箭矢势如破竹,穿越整个战场。
    雪籽浮在半空,嘶吼声消音,整个时空静止,如同一场慢放的默片。
    在决明惊奇的目光中,箭矢忽然偏离,扎入目标身旁的土中。
    击鼓鸣金,摇旗呐喊声,短兵相接,战士嘶吼声开闸般忽然涌入耳中。
    箭……自己偏离了。
    “快下来!”长矛步兵见战友在墙头发呆,一把把他扯下来。
    城下的箭擦着决明的肩膀过去,留下一道血痕,痛觉让决明梦如初醒。
    决明喃喃道:“它竟然能扭正历史……”
    长矛步兵扭头看了一眼远处,刚刚弓箭手的目标发现流矢后,又后退了几步,离射程更远了些。
    雪越下越大,城墙的地上蒙着薄薄一层白色,一日水米未进,宋军筋力伤惫,饥寒交迫,李迪登上城墙,躬身督战。
    后方军营不知为何失火,滚滚浓烟冒起,城下大乱。
    夏军看到远处的火光,士气大涨,不要命地往前冲。
    “拿霹雳炮!”李迪吩咐,城墙上很快架起投石机,近距离投送几个后,朝远处投。
    待霹雳炮纸裂开后,其中石灰散在天空,来不及闭眼的兵卒被石灰迷了眼,动作变得缓慢起来。
    “震天雷!”
    投石机很快换上一种椭圆形的东西,飞快点着后投送出去,爆炸声隆隆作响,夏军的攻势立刻被瓦解。
    战火四起,城内外皆冒起巨大烟雾。
    鏖战至天明,雪越发大了,城内烟熄火灭,城外夏军也抵不住车轮战的消耗,最终鸣金收兵,后退数十里。
    鹅毛大雪飘落在静悄悄的战场上,城内人稍稍松了口气。
    李迪来不及休息,马不停蹄地清点城内损失,安排人清扫战场,治伤的做饭的,军营没有一人是闲着的。
    磨牙小伙后退着顶开军帐的帘子,进来后才转身,手上端着两碗稀粥,他把其中一碗递给决明,“先喝点吧。”
    “多谢。”决明用左手拿碗,吹了吹粥,小口地喝了一点。
    “粮草连抢带烧,损失大半。”磨牙小伙说:“余下的只够全军吃三天,省着点吃或许能吃久一些……”
    碗中的粥变得沉重起来,决明放到一边让它晾着。
    押运粮草不是件小事,从报信到审批再到装车运送,最快也要半个多月,如今还下雪,恐怕会拖的更久。
    城内或许会有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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