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安东尼却明显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这个笔记本是从笛梵克手里拿到的,据我们逼问出的结果,东西是廖成义不久前送给笛梵克的。”
    “廖成义?为什么会是廖成义?”接收到的信息太多,让许熠嘉头脑有些混沌,想不通其中的关联。
    安东尼淡淡解释,“苔丝全名叫作苔丝·理查德,是宛平郡安德尔市人,因父母早逝,她从小在叔婶家寄人篱下,廖成义和她是邻居,两个人从小相识,廖成义似乎是单恋苔丝多年。后来廖成义成年后离家求学求职,两人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没想到多年后返乡,廖成义却发现这个从小恋慕的女人几年前进了精神病院,出院之后便丢了工作,亲人也将她拒之门外,没隔多久便想不开服药自杀了,这本笔记就是她留下的遗物之一。”
    一段简短冰冷的描述,便说尽了了一个年轻生命的短暂一生。
    许熠嘉觉得有点手足发冷,因为五年多年前的那件意外,他对这个女孩一直心有芥蒂,除了事后从史丹利他们那大概了解了苔丝的去向,之后就再没打听过有关她的任何消息,却没有想到原来那个女孩早就已经离世。
    安东尼扫了一眼茶几上的笔记,语气森然,“这个女人跟踪,偷窥,最后甚至发展到下药偷拍,完全心理扭曲,最后之所以会死也不过是因为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根本不值得同情。”说到这,他冷冷的目光落在许熠嘉的脸上。
    许熠嘉抿了抿唇垂下视线,他知道安东尼说得没错,但人死灯灭,他不想再对死去的人恶语相向,于是便低声转移话题,“那廖成义是怎么回事,他是为了……给苔丝报仇所以才找上我?”
    安东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个廖成义可比那女人心机深沉多了。给喜欢的女人报仇,一个递给笛梵克的完美的借口和把柄。他对那个女人究竟有多少真心不清楚,但事实就是,他凭借这一点成功地获得了笛梵克的信任。”
    说到这,他看了许熠嘉一眼,“对于我们这样出生的人来说,最怕的便是无欲无求,人一旦有了欲求,就有了弱点,就更加容易掌控,也更值得信任。”
    许熠嘉闻言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廖成义,现在人呢?”
    安东尼冷淡回答,“这个你无需操心,既然已经找出了他,我自然会消除这个祸患。”
    许熠嘉张了张嘴,不敢细问他消除祸患的方式是什么。
    他并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不知世事的孩童,很清楚在这个身份权势高于律法规则的世界,安东尼的做法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只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将之视为理所当然。
    空气一时之间变得稍微有些凝滞。
    安东尼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转开了话题,“廖成义不过是这件事情最容易解决的部分,另一个人才是问题的关键。”
    许熠嘉听到这话便觉得有些坐立难安,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好不容易才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笛梵克的事情?”
    “大可不必太操心,暂时还不到让他死的时候。”话虽如此,但安东尼眼神却是杀机毕露,森寒入骨。
    如果可以,他自然恨不得现在就将笛梵克碎尸万段,但这家酒店人多眼杂,知道许熠嘉进过笛梵克套房的人必定不会少,如果笛梵克在这时候出了什么事,他纵然不惧应付老弗朗索瓦的后续报复,但许熠嘉,‘三足金乌’,甚至是连同他们的亲友,都很难保障安全。所以即便心中已经杀机凛然,他也不得不强行按捺。
    安东尼垂下眼睑,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森冷,拨通西利欧的通讯,“让他们停手。”
    不到片刻,西利欧敲门进来,隔绝两室的幕墙也被重新打开。
    许熠嘉下意识地紧缩身体挪开了视线,安东尼看他一眼,起身走到沙发前,隔开了他与幕墙间的视野。
    此时,幕墙另一头的酷刑已经告一段落,一名身着黑衣,身形高壮的男子,将绑缚在刑架上的笛梵克解开,然后像是拖死狗一般,把笛梵克一路拖行到幕墙前的空地处。
    幕墙是单向玻璃,对面看不到这一侧的情景。安东尼站在幕墙前,平静地审视着萎顿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笛梵克,然后对西利欧挥了下手。
    西利欧立刻会意,语气冷硬地开口,“小弗朗索瓦先生,不知我们的招待您是否还满意?”
    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笛梵克并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已经昏迷过去。
    安东尼淡淡吩咐,“弄醒。”
    “是。”幕墙后的高壮男子恭敬道,然后便毫不迟疑地从墙壁上取下一根柔韧漆黑的藤鞭,用肉眼难及的速度用力抽打在地上人赤裸的背脊上。
    趴伏在地上的笛梵克立刻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嚎,翻身躲避,但那藤鞭就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无论他如何闪躲,都能一鞭接一鞭地狠狠抽打在他身上,每一鞭都带出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不多一会,那本就满身伤痕的身体就被抽得血痕斑斑,惨叫呻吟的音调都开始变得嘶哑难辨。
    本是作为情趣用途的各种器械工具,在高壮男子的手中都化作了令人痛不欲生的恐怖刑罚。
    “啊!住,住手,啊——,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啊——,住手……弗朗索瓦家族不会放过你们!”
    “继续。”安东尼看着眼前凄惨的一幕,神色漠然。
    刺耳尖锐的惨叫哀鸣又起,甚至还越演越烈,许熠嘉恨不能用力捂住耳朵,将自己隔绝在此情此景之外。但他不能,理智告诉他,安东尼这样做本就是在帮自己,无论再怎么难以忍受,他都不能不负责任地自顾逃走。
    他用力掐紧双臂,手指几乎陷进肉里,嘴唇也被咬得快要渗血。惨呼悲号的背景声中几乎就像是度秒如年,漫长的时间过去,安东尼才终于挥了挥手,幕墙后的鞭打蓦然停止。
    西利欧立刻提高了音量道:“小弗朗索瓦先生,劝您还是不要再有多余的心思,我们的耐心并不是十分充足。”
    笛梵克趴在地上,身体止不住的打着颤。小弗朗索瓦这个听惯的奉承敬称,此刻从对面人的声音里只听出难言的讽刺。
    他浑身遍体鳞伤,几乎可以算是体无完肤,失血让他感觉一阵阵发冷,头晕目眩。但他不敢晕过去,刚刚不过是出于试探,稍稍回话慢了一点,对方便毫不留情地又是一顿鞭打,这让他明白这一回是真的踢到了铁板,如果不小心应对,恐怕过不了今天这关。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笛梵克嗓音嘶哑,但他还是尽量逐字逐句地说得分明,“只要放了我,不管是钱也好,其他什么条件也好,我都可以答应你们,而且我还可以保证今后绝不追究。”
    “哼。”安东尼发出了一声轻微哼笑,袖口平整的手腕优雅地插入西裤口袋,“笛梵克先生大可不必承诺些连你自己也不会相信的鬼话,既然我敢动你,自然就不会害怕你,或是你父亲事后追究。”
    闻言,笛梵克心中一沉,知道这是最坏的结果,这个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声线平稳,不见波澜,显然并不是在虚张声势,也就是说,他是真的并不把弗朗索瓦家族的权势地位放在眼里,对方的背景只怕比想象的还要更深。
    “咳咳咳咳……”
    笛梵克半真半假地虚弱喘咳着,“我明白了,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无意中冒犯了各位,还请指个明路。”人在屋檐下,笛梵克并不是个蠢笨的,自然知道该低头时要低头,天大的仇怨也要等到保住了性命之后才能找补。
    安东尼隔着幕墙注视这个往日不可一世的名门贵胄,此刻眼中冰冷的杀意未作丝毫的掩饰,令得一旁侍立的西利欧心中狂跳。跟随安东尼先生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安东尼先生露出这样宛若实质般令人遍体生寒的杀气。
    尽管眼神中杀机凛然,但出口的嗓音却只见平和,“我相信这只是一场不太愉快的误会,但笛梵克先生日后还是要分得清楚什么事情该做,而什么不该做,不要再试图惦记别人的东西。”
    笛梵克一怔,心中有些明悟,今天这场栽的这场跟头恐怕跟那个年轻漂亮的制作人脱不了关系。他假装脱力地低下头掩住神色,还想要进一步确认,“好,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只是不知道我那几个手下现在怎么样了?”
    安东尼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嘴角轻轻勾起,并不介意让他知道答案,或者说这本身就是要让笛梵克牢牢刻在心里的警告,“那些不太符合小弗朗索瓦先生身份的随从,就交给我们代为处理吧,希望今后这类会挑起彼此不愉快的人,能够尽量的少一些。”
    这句话几乎已经给廖成义最后的下场做了一个注解,但笛梵克却没有半分动容,恭敬地回应,“是的,当然。”
    当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的高壮男人扔下笛梵克走出刑室后,单向玻璃的另一面再没有传来一丝动静。
    笛梵克趴在原处一动不动,直到确认除自己外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他才缓缓地支起浑身剧痛的身体一点一点爬到刑室的角落,找到自己屏幕已经碎裂的终端,向一个用来紧急求助的账号发出了一道讯息。
    然后他把终端扔到一边,艰难地翻过身来,伤痕累累以至几乎面目全非的脸上露出一个似恐惧似怨毒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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