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忆珊仿佛是真心为自己的继子庆祝生日,不仅周到无比地吩咐佣人将早就准备好的大餐井然有序地端上来,还时不时地穿梭在每个来庆生的客人之间,热情地招呼他们吃好喝好,若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跟她提。
    这是真把自己当涂家的主人了啊!莫可不禁暗暗感叹,同时也随着其他客人的脚步牵着程否的手缓缓走向饭厅。
    涂家的饭厅还挺大,至少还容得下他们这些被邀请过来的人。
    佣人还在一一上着菜,但莫可一眼就瞄中了摆在餐桌中间的那个大蛋糕。
    蛋糕制作得很精美,明显是出自高档蛋糕店的手笔。
    薛忆珊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亏待自己的继子,这个生日蛋糕是她亲自向蛋糕店订做的,而且还在极为显眼的位置写下了一行字:祝涂腾27岁生日快乐。
    这么年轻的黄金年龄,莫可牢牢地盯着那蛋糕上被特意凸显出来的数字。这么年轻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们大多数应该是读完了大学,有的可能还在深造,努力地完成这个社会最前沿的文化知识。
    也有可能很多人早已经踏入了职场,正积累着对自己的人生大有助益的工作经验和人生阅历,有的人甚至已经迈入了职场的另一个新台阶。
    哪怕是像莫可这样对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并不是那么有野心的人,她这些年也不是白白度过的,她也在成长。
    可涂腾呢?他在自己人生最黄金最绚烂的年纪却进了牢房,还待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薛忆珊的这个特意定制的生日蛋糕,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告诉大家,涂腾身为涂家的独生子,他错过了太多的东西,也做错了很多的事情。
    “大家来为涂腾唱生日歌吧,”薛忆珊双手合十地笑着说:“记得要吹蛋糕啊!吹蛋糕就意味着又长大了一岁。”
    她的话音一落下,整个饭厅似乎都安静了一瞬,连空气好像都有点小小的凝固。
    “最怕空气中突然的安静……”在这一刻,莫可突然十分深刻地明白了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不太正常了,更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还好很快就有人打破了这种微妙的静默,那个人正是这个生日宴的当事人涂腾。
    他就站在靠近涂宏韬的主位,唇角微扬地朗声开口道:“谢谢,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这个微不足道的生日宴会,也谢谢薛姨为了我的生日如此辛劳,忙前忙后。”话说到这里他顿了下,还煞有介事地朝大家微微鞠了一躬,似乎是真心地在表达自己的谢意。
    涂宏韬始终站在旁边不说话,不过眼神里微微透出一丝欣慰。他的这个儿子脱离社会已经太久了,连自家的亲友都快对他生疏了,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他希望涂腾能早日回归社会,也回归到他对他的人生规划上来。
    毕竟他是自己的儿子,那个被自己寄予了深深厚望和期许的亲儿子。
    “本来我还有点抗拒这个生日宴,”涂腾在鞠躬之后又继续说了下去,他的语气不但带着磁性,还有一种无比真挚的推心置腹的味道,吸引着人认真地听下去。“我担心我早就不属于这个社会,不属于这个人群,我的存在只是一个令人尴尬的异类,但是……”
    连莫可都专心致志地倾听着,想知道他会说什么。
    和其他都屏住了呼吸表情显得凝重的人不同,程否只是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一脸揶揄地看着好友在那里用心地表演。
    他忍不住偏头斜睨了一眼连自己都毫无预料此刻的情况的薛忆珊,不禁愈发想放声大笑,但想到好友的谋划,他还是极力忍住了。
    这是好戏之前的开胃小菜,可千万不能被他给破坏了。
    “我本来以为今天不会有几个人来参加我的生日宴,”涂腾还在那里一本正经地侃侃而谈:“不过今天大家的到来还是让我非常惊喜,也非常感激你们没有忘了我,毕竟……”他说到这里,刻意流露出了一抹难以形容的苦笑。
    这抹苦笑很好地打动了在场的所有客人,他们都异口同声地劝慰他,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他们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对待他、支持他的。
    薛忆珊似乎是没料到涂腾会打出这样一张感情牌,原本还算轻松愉悦的神情,慢慢地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涂腾明显不打算给她反应过来的机会,马上音量一抬,双眸直直地朝她望去。“我也知道很多事都会随着时间过去的,包括曾经的委屈,曾经的伤痕,曾经的遗憾……可是有些东西,真的能够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当做什么都不存在吗?”
    涂腾一字一句地吐出这番话,而他的眼神也是毫不遮掩地盯着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薛忆珊,这么明显的表情和意有所指的话,让大家再迟钝也多多少少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刚才还面带笑容的人,此刻都不知不觉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眼神有些惊惶地在涂腾和薛忆珊两个人之间不断游移。
    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你……”薛忆珊虽然也不知道涂腾怎么会冒出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但她本能地想开口阻止。
    他这是在对她进行反击了吗?不!她绝不能让他这么做!
    可惜涂腾根本就没理会她,也没去在意饭厅里的每个人,他像是早就投入到这场他早就准备好的剧本中,哪怕是只有他一个人也演得不亦乐乎。
    “薛姨,这么久了,你就不想念你的亲生父母吗?”涂腾半是疑惑半是心痛地指着他的继母,心里第一次觉得他也真的算是一个演戏天才,说不定以后他也可以去娱乐圈混混。“你那么年轻就离家出走,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出人头地,可你那对还贫困潦倒地生活在山区农村的父母呢?你就真的不管他们了吗?”
    “什么?亲生父母?”
    “她不是城市里的人吗?怎么会有一对农村的父母?”
    “原来她的亲生父母还活着?”
    ……
    今天这些来做客的亲友们都是知道薛忆珊的家庭背景的,他们一直都以为她是出生在城市里的小家碧玉,虽然不能跟那些富贵家庭的大家千金相比,但总体条件还是不错,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另外的身份。
    这也太劲爆了!
    有些八卦的好事者都已经悄悄拿出自己的手机来了。
    薛忆珊快被涂腾这出其不意的一招打得措手不及,她气急败坏地尖叫道:“涂腾,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我的亲生父母?”
    涂腾帅气地挑起眉,胸有成竹地说道:“你再不想承认他们,可是血缘关系却是造不了假的,他们这么多年了也没放弃过找你,现在……他们正带着亲子鉴定报告等在大门外面呢!你看你要不要见见他们?”
    他在说完最后的这句话的那一刻,心照不宣地与程否默默对视了一眼。
    自打程否查出薛忆珊的真实来历以后,他们就搞到了薛忆珊和她那对亲生父母的血液样本。事实证明,薛忆珊不仅是他们的女儿,而且她离家出走的事至今还让他们家耿耿于怀,当然,他们心疼的并不是薛忆珊,哦不,应该说是刘三妮的出走,而是在农村,一个女孩子的离家出走实在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免不了会被村里人指指点点,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他们家其他女孩的婚嫁。
    所以,只要提到刘三妮,刘家至今还会对她骂骂咧咧咬牙切齿,说真是白养她那么多年了,养只狗都比她有用。
    刘家不缺女儿,况且在农村的很多家庭,女性本身就不受重视,所以刘家从没想过去找刘三妮,只当她死了,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们,刘三妮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甚至还嫁了一个有钱人,刘家会怎么样?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而且这还不是他们的远亲,这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女儿发达了却不管他们,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所以几乎不用人撺掇,当刘家确定了这个薛忆珊确确实实就是他们家的那个刘三妮以后,他们死活着要找过来,只不过被程否和涂腾拦住了,说就算是要认亲,也得选个好日子。
    今天,在这么多亲友的“见证”下,可不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日子么?
    薛忆珊完全没想到才从牢里出来没多久的继子居然会跟她玩了这么一手,可是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对即便是更老了她也依旧能分辨得出来的父母一脸激动地从大门外走了进来,先是满脸艳羡地打量了别墅一圈,然后再眼神带着贪婪地朝她看过来。
    那一瞬间,薛忆珊差点想晕厥过去。
    “瞧瞧薛姨,我看她是真的激动得快晕过去了!”然而还有人不肯放过她,继续用一种看似不温不火的语气在慢慢地凌迟着她,每一个字似乎都要死死地戳在她的心上。“亲生父母这么多年不见,现在终于能见面了,真是一件大喜事不是吗?”
    涂腾视若无睹身边所有人的议论和乱飞的眼神,只是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涂宏韬也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闹剧,还是在他儿子的生日宴上,一时脸上半青半白,想说什么却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儿子是故意的,但涂腾不会做出他毫无把握或者无中生有的事,这一瞬间,他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感觉。
    “爸,薛姨,”涂腾招呼着那对一看就是从农村出来的朴素农民走到他们面前,然后再示意他们从包袱里拿出那份无比关键的亲子鉴定报告书。“你们要不要看看,核查一下,这一对老人是不是薛姨的亲生父母?”
    薛忆珊几乎已经站不稳了,但涂宏韬还是出于本能地伸手扶住了她。
    “我可不想冤枉人呢,”涂腾一一扫过在他面前的这些人,语气嘲讽:“同样的,我也不想被人冤枉,无论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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