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涟真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你这半天没睡啊!”
    谈情面无表情,又沉默地与他对视一会儿,才嗓音略沙哑地问:“小祝,你喜欢跟我住在一起吗?”
    祝涟真诚实地点点头。
    谈情浅笑一下,又问:“如果我们对外说,我们两个现在合租当室友,你觉得怎么样?”
    那唯粉和cp粉岂不是都要疯嘛……祝涟真已经能想象到时候粉丝网络掐架的盛况了。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和平原则,他回答:“私生活还是少让粉丝知道好,我讨厌她们幻想或批判我跟你的关系。”
    以前两人只是普通队友时,祝涟真当那些同人作品只是无稽之谈;但现在两人亲密程度突破所有人想象,祝涟真就有种隐私被人监视的不适感,偶尔无意间知道同人小说里存在他们真实发生过的桥段,他还会有点惧怕粉丝们的想象力。
    尤其当唯粉怒骂cp粉脑子不清醒时,他和谈情却在更过分地逍遥快活,这种偷情的方式真是既尴尬又刺激。
    所以倒不如彻底把私生活与外界隔绝开来,台上他们是万众瞩目的专业偶像,台下也能无所顾忌地抛开职业享受生活,祝涟真对现状还算满意。
    谈情轻轻抚摸祝涟真的发丝,说:“我明白。”
    他知道祝涟真是不愿耗费精力思考长远未来的,这个人只会坚定不移地认准他所相信的目标,然后不留余力地扫平障碍向前进发。所以在恋爱的问题上,谈情没办法从祝涟真嘴里问出确切计划。
    考虑过后,谈情决定买下这栋同居的房子。
    ……
    当一切手续都办完,谈情还没想好该怎么跟祝涟真开口。
    毕竟连异性恋都得认真相处几年再谈婚论嫁,他要是突然告诉祝涟真“这里以后是我们的家”,估计对方感到匪夷所思吧。但谈情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尽快在祝涟真察觉出不对劲儿之前,就把心头的隐患彻底解决掉。
    裤口袋里的手机又连续发出一连串短信提示音,谈情深呼吸,拿出来逐条查阅。
    ——小吻哥哥你看到了吗?为什么一直不回答我?我给你们拍得帅不帅啊?你最喜欢哪张?
    ——好恶心啊同性恋好恶心啊你以前不是在节目里说过择偶标准是长头发的女孩子吗你原来一直都在撒谎你是个骗钱骗感情的人渣吧但是没关系你只要跟我道歉就好了我会原谅你的因为我爱你啊。
    ——你在家吗?给我开门吧。
    ——你们做的时候都拉上窗帘了吗?
    ——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的。
    谈情把sim卡取出,丢进烟灰缸里。
    最近几天他持续受到陌生粉丝的骚扰,对方不仅长时间潜伏在他工作地点附近,更是想办法找到了他的住所。倘若只是短信轰炸倒是好办,谈情早就对隐私泄露习以为常,然而这位私生粉不断地向他发送偷拍照,如果曝光出去,他与祝涟真的秘密关系将无所遁形。
    到那时候,选择权就只在祝涟真手里了。正确答案不言而喻,他们还都这么年轻,谈情知道自己比不了前途在祝涟真心里的分量。
    焦虑伴随着谈情数日,身上的烟草味不能被发现,他就只能用香水掩盖。
    祝涟真答应裴俏收工后老老实实回家,但谈情偏要把他带走,祝涟真无奈之下只好说:“咱俩都快二十四小时黏着了,我家猫闻见我身上全是你的味道,总挠我,你就让我单独陪它几天吧。”
    谈情点点头,接着却前言不搭后语地提出问题:“我现在能见你父母了吗?”
    祝涟真傻眼了:“啊?”
    看他的反应,谈情明白自己问法太突兀,勉强沉住气再次开口:“我是想问,叔叔阿姨知不知道我这个人。”
    祝涟真似乎懂了他的意思,“知道。你要是想认识他们,那过年我带你回家呗。”
    谈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悄悄舒口气,又露出一缕笑意:“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
    祝涟真看他这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行,低头偷乐一声,竟觉得谈情这毛病有时候挺可爱的。
    可惜谈情最近实在强行占据了他太多私人空间,祝涟真难免也想透透气。
    换了新的电话号码后,谈情并没有安下心,他不知道那位私生粉的状态如何,会不会得不到他的回应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照片公布出去。他也不能私自联系对方,因为这意味着承认照片的真实性。
    正当他盘算着该不该搜集对方的隐私信息时,手机来电了一个陌生号码。
    谈情犹豫片刻才接,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大概是个中年男性。他怔了怔,礼貌地问候:“楚总您好。”
    “今天没工作吧?你现在有空的话,来公司一趟,我有事问你。”
    直接跳过电话沟通,谈情多少能预感到之后的情况。他淡定地答应下来,坐在车上全程心不在焉,让司机以最缓慢的速度开到目的地。
    第78章 分手
    谈情只想过被裴俏发现地下恋情的后果, 他连替祝涟真开脱的措辞都考虑清楚了,结果第一个来质问他的人却是公司老板。那一组来自私生粉的偷拍照存在楚誉的个人邮箱内,他让谈情先坐下来喝水润润嗓子, 再仔细解释情况。
    比起艺人带来的利益, 楚誉更在乎他们的作风,这关系到长久的商业口碑。谈情知道到这个地步没必要再隐瞒, 承认照片上的亲密行为不是后期处理。
    楚誉皱起眉, “你们是私下这么玩, 还是真有一段关系?”
    其实他不必多问, 光看谈情的眼神也能判断出是后者。
    楚誉没留谈情太久,他答应谈情把所有证据清理干净,往后也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但是,他也要求谈情必须尽快和祝涟真解决问题。
    “你们也不想每天提心吊胆吧, 才二十出头,何必冒这种自毁前途的风险?”楚誉平静道,他相信这两人只是一时冲动,并非脑子拎不清轻重缓急,“我儿子跟你们差不多年纪, 我应该能理解你们, 可毕竟职业特殊, 现在还不到谈恋爱的时候,先把心放在工作上吧。”
    他看谈情目光涣散没有反应,又补充说:“谈情,你知道你们现在是最受重视的艺人,从我私心来讲,我不怕你们做错事,只怕你们后悔。”
    谈情的视线终于复苏般地动了动。
    他从祝涟真那里尝到的甜头太多了。成长到二十岁才进化出来的得寸进尺和无理取闹都能被对方照单全收, 以至于他贪得无厌,顺理成章地忘了祝涟真接受他之前需要克服多少心理障碍;忘了如果没有这段隐患的恋情,祝涟真的快乐仍然只增不减。
    会后悔吗?
    当理想被迫在那一刻叫停,需要承受着数以万计的失望、谩骂、歧视、谣言的时候……祝涟真能不后悔吗?
    谈情抬起头望向楚誉的眼睛,明白了对方的良苦用心。
    对自己来说,与其心存侥幸地怀疑祝涟真是否有朝一日后悔,不如选择用遵从和妥协的方式,替祝涟真规避风险——这也是楚誉给他们这段感情的最体面的收场。
    “尽快吧。”楚誉说,“范歌戎前几日来跟我谈解约,我没同意,以他的性子估计早就找到下家了。谈情,接下来你们可能要有一段不太好过的日子,不要再试着火上浇油了。”
    谈情再次沉默地垂头。
    回去以后,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整宿,面前是母亲的灵台。对着那张黑白遗像,谈情没有千言万语,只有反反复复的深呼吸。
    他以前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话,就是“你到底后不后悔生我”。没有他这个偷情的产物,或许父母就能恩爱如常。即使背叛真的存在又怎样呢?一个人犯下错误,被发现时只会怨别人太精明,怪自己没瞒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承认自己有错的。
    可她心安理得,不代表谈情就能对与生俱来的罪恶视而不见,他最擅长的就是摒弃一点自身欲望,换来别人微不足道的笑容。自身存在的价值通过这个方式得以实现,成就感日积月累,他从未怀疑过有何不妥。
    直到他撞上祝涟真的世界,才发现“心动”这件事简直自私得毫无道理可言。原来那些曾经被他压抑的欲望从来没有消失,它们蛰伏在一颗伪善的心灵里伺机待发,以燎原之势与日俱增,随时能刺破他这副虚假温柔的皮囊。
    倘若他真的善良,就不会在恋人面临“理想还是爱情”的题目时期待对方选择后者。他不光自私,还贪婪,即使在这个问题上得偿所愿,往后也一定会不知好歹地拿自己和世间万物作比较,要祝涟真的答案只剩他一个人不可。
    他们的世界从来没有交合过。
    ……
    媒体宣布范歌戎单方面违约退团时,祝涟真还在睡回笼觉,等他一醒,就迎来了连续几个不眠夜。裴俏让他们几个先沉住气不要表态,可祝涟真安静了没多久,就忍不住气恼地找谈情排遣。
    谈情没有发表什么想法,只问:“我们要不要转换一下心情,出国待些日子?反正最近的工作都停了。”
    祝涟真同意:“随便吧,你安排。”
    谈情考虑了几处地点,最后买了两张飞去冰岛的机票。祝涟真虽然嫌地方偏,但眼下的现实杂乱无章,直接躲远一点也好。
    收拾行李的过程中,祝涟真接到koty的电话,两人在范歌戎的事上达成共识,泄愤的脏话接二连三冒出来。祝涟真刚觉得有点解气,忽然听见电话另一段传来koty惊慌失措的呼喊。
    他忙问:“怎么了!喂?你人在哪儿?”
    噪音持续几分钟,koty懊丧的声线才再次响起:“追尾了。”
    祝涟真:“你他妈刚才在开车?”
    “解决完再说。”koty挂断电话。
    又是一个不省心的队友。
    祝涟真把手机随意一摔,更加心烦意乱了。
    幸好即将到来的冰岛之旅缓和了他的焦躁。出发当天清晨,祝涟真拖着行李箱从家出来,刚上车没多久,裴俏给他打来电话。
    她开门见山:“你跟谈情去冰岛做什么?”
    祝涟真脑中一声“我操”,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
    只要经纪人愿意,他们的私人行程随时都能查清,可没道理无缘无故这么做,况且裴俏最近应该为范歌戎的事奔波忙碌才对。
    难道他们的关系被发现了?祝涟真思绪空白,心虚地回答:“就……散散心。”
    “先别去了,机票我帮你们退掉。”裴俏说,“谈情现在联系不上,你要是在他身边,就说赶紧来公司一趟,四楼法务部,有事向他确认。”
    “怎么了?”祝涟真听到地点后眉头紧皱,直觉在这一刻敏锐,“跟范歌戎有关系吗?”
    裴俏:“对,双方律师正在谈判,我们认为队员们对他不告而别的行为不知情,所以承受了很大打击。但那个律师却说,范歌戎离开前尝试与谈情沟通过。”
    祝涟真愣在微微摇晃的座位上,许久才迟疑地“啊”了一声:“没这回事吧,他俩也没多熟啊。”
    裴俏又说:“但根据对方律师说的时间地点,我们确实调到了他俩聊天的监控,不过当时聊的什么就不知道了。先让谈情过来吧,好好说说。”
    祝涟真当是范歌戎的律师胡诌,把裴俏的原话编辑成短信,发给谈情。
    经纪人联系不上谈情,但他却能立刻收到谈情的回信:“知道了。小祝你先回家吧,我一会儿重新买票,下午或者晚上走。”
    祝涟真问:“范歌戎当时找你聊了什么?”
    等了一会儿,手机没反应。
    祝涟真又发一条同样的短信过去,依然没得到谈情的回答。这时候他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了,直接打电话问:“范歌戎单独跟你说过想跑路吗?”
    谈情沉沉呼吸,道:“这件事我会向裴姐说明白的。”
    祝涟真错愕地张开嘴,还没等他发作,谈情就终止了通话。
    事后祝涟真从裴俏那边弄清了前因后果,没有再询问谈情的必要。他确实感到难以置信,范歌戎的突然离开牵扯acemon整个团体的利益,他从未想过谈情会帮一个叛徒隐瞒。
    退一步讲,即使瞒着大家也没关系,可为什么连他也包括在内?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轻而易举地挑起了祝涟真的怒意。
    他找谈情撒了一顿气,对方除了乖乖道歉就没别的反驳。冰岛的计划告吹,迎接他们的是一场冷战。
    虽说表面冷落了谈情,但实际上是祝涟真想要一点冷静时间。区区一个前队友还不值得他俩大动干戈,他知道自己最后注定相信谈情,只是暂时还没准备好状态。等再过个两三天,他们一定能和好如初,然后按照原本的设想逃去冰岛,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纷扰。
    他对此坚信不疑。
    只可惜还没等到和好的环节,现实就毫不留情地替他把这段关系斩断。祝涟真被楚誉单独叫走,一张张证明他们秘密关系的照片映入眼帘,他懵在原地,楚誉却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谈情果然还拖着呢吧?”
    才重新构筑的信赖猝不及防再次破裂,祝涟真一时语塞。
    楚誉之后说了什么,他大多没听进去,只知道自己被谈情连续蒙在鼓里两次,偏偏每次都不是小事。即使明白谈情肯定不是故意瞒他,明白谈情也无可奈何,但这层隔阂已经摆在眼前,他没法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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