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个同胞兄长,幼时过继给了琅琊郡当来县的舅舅家,名叫李瑞年。前年春,臣去探望,兄长正缝了祸事,被人砍了双手,到家已是浑身血淋淋。
    臣兄长少有远志,遍览诗书,欲为陛下分忧,奈何经此一祸,前途尽毁,县丞时胤家的千金也与之退了婚。臣曾私问其故,兄长泣言是无意间与京城路过的一位男装打扮的姑娘起了争执,那同行男子护短,一怒之下便断了臣兄长的双手。
    稍有争执,便砍人双手,毁人终生,臣心下又惊又骇,再问兄长细节,他言慌乱之时,只来及辨认那同行男子匕首上有个‘段’字。于此,微臣一直不敢妄加揣测,但而今公主既已言明,臣也斗胆敢问段相一句,前年春可否有与陶大人途经琅琊郡汉江渡口之事?”
    温和的人,就连为兄长的遭遇不平,控诉同僚时也是温和的。
    还记得第一次见赵元吉,是在贡院揭榜那日。他与时钦站在一起,与人来往温温和和,我跟荣玉说他瞧着面善,定是个合得来的朋友。后来同为新科进士,朝上朝下大家果然都挺合得来。君再来酒楼接风过后,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只是没想到在我们遇见之前,就已经注定当不了朋友了。
    与相爷的将来,我想过千百种结局,好的,坏的,独独没有想过会是今日这一种。
    因为始料未及,所以才会在结局来临时难过得一筹莫展。
    这些年,他为我,该做的,不该做的,都一一做尽。我知晓,或不知晓,又何德何能呢?
    仵作行人已无人问津,御前侍卫严阵以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双手负立,面朝王公大臣,依旧维持着他权臣的狂佞,似笑非笑反问赵元吉:“有当如何,无当如何?”
    赵元吉年过十七,有礼有节,始终未失身份:“有当国法,无则元吉向段相和陶大人赔礼道歉。”
    不管是学堂里的小孩子,还是朝堂里的大人们,遇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总是本能。
    而公主的头衔才是朝堂上那唯一的绯衣女子单枪匹马为众人解惑的底气:“有或者没有,陶大人当场一验身便知,也好我们冤枉了人。”
    既是有意为之的祸端,那便无论如何也是避不开的。
    相爷横眉冷目,浑身上下眼见着杀气腾腾,我怕他再为维护我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难以比我活得长久不说,万一到时曝尸集市遭人唾弃我也没法替他还嘴,只好心一狠举着笏板跪出来认栽道:“微臣认……”
    “够了。”
    我愕然抬头。
    “罪”字到了嘴边,一时又生生被龙椅上老皇帝的赫然怒气卡了回去。
    他道:“段小枞身为国相,以下犯上,不尊不敬,今日罢黜相位,责令归家自省;孟桑晚出杀人,不能自证清白,尚有疑点,令交于刑部,逐一审查,不得含私;陶喜,女扮男装参加科举,有欺君之嫌,押于大理寺,听候发落;平遥公主,擅闯朝堂,为乱纲纪,罚禁足三月,亲抄大齐律法反思。京兆尹张宏,恤其丧子之痛,允假半月。不知各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各位交头接耳的大人立即一脸懵圈地跪了下来,狂拍马屁:“皇上圣明。”
    就连张宏大人在老皇帝的盛怒之下,也不再以泪洗面。
    老皇帝舒心了些,由内侍公公扶着起了身,俯视众臣:“既无异议,那便退朝回去歇着罢。”
    女扮男装赴京赶考,然后命丧牢狱刑场。如果这就是结局,我希望相爷能够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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