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避不逃,还真就稍后便到。
    刚到了院门前还未进去,便看见前几日见过那位掌柜从院中出来,他见了陈绮先是温和的笑了笑,然后一礼道:“见过夫人。”
    陈绮朝他点头示意,他这才漫步离开。
    她想应当是谢渊令他前来商量婚事,这般不急不慌的,想来是云阙已做好诸多准备,便等着谢渊点头答应迎娶云念了。陈绮又不明,早些不答应晚些不答应,为何偏偏在这当口上答应呢?
    是不是因为她那一日,对他说了那一句,绝无可能?
    心事正重时,正有风吹过树梢,树叶婆娑,院中机智小猫正奶声奶气的唤着,在树荫下头玩耍嬉闹,扑着草丛中的蝴蝶玩。
    饶是她爱莳花弄草,这院子中的花繁多,她却也只能大致说出半数以上的名字来。
    “你喜欢么?”
    像是风停水止,又像春风吹过千顷碧波,像是凛冬里落下的第一片雪。
    陈绮抬眸看去,便见他唇角衔着笑意斜坐在长廊之上,霜白的衣摆翩迭垂落,堆起千堆雪。世间霜雪不过尘埃,唯有他是她眼里,最干净的那抹纯白。
    这般泰然自若的,分明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婿了。
    刹那间陈绮不知该如何此处,也不知为何他要这般看着她。视线躲也不是,藏也不是,只能不避不闪的,恰好闯进他的眼瞳里。
    “也没有,多喜欢……”她的声音有些迟疑颤抖,像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般娇羞。
    但他也知道,她嫁作人妇,也不过短短半年。在这之前,她也却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不是唤我前来商量婚书的事情么?婚书在哪?”陈绮止住方才那刹那的意乱情迷,又让自己的清醒过来。
    谢渊却不似以往那般急躁狠厉,仍是同她笑着道,“婚书系在你身后的枝头上。”
    特意将婚书系在枝头上,陈绮知道谢渊是在刻意作弄她,她也不生气,只是伸手将婚书拿下,细细品读了起来。
    满腔情谊,一字一句斟酌。她觉得这婚书写得极好,她看下一字,便觉心冷一分,直到最后最后几字。
    陈氏阿绮。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心头酸涩,脑海中的记忆犹如灯影般影影绰绰,模糊不清。那些暧昧的记忆里分明没有那人的样子,她又觉得心里清楚明白,甚至不必完全记起。
    他对她的爱,从来都是隐忍克制,小心藏好。
    然后待藏不住的那一日,坦白赤裸,言语狠厉,逼她离开。
    “你这又是何必……”她手中婚书掉落,被风吹到她身侧池塘中,一点一点,被覆没在池水里头。
    谢渊却视而不见,只是缓缓说道:“我铸剑无数,铸得第一把剑我早已记不得,但最后一把,却唤作‘辛夷’。”
    陈绮却不想再听,也不想再看他脸上神情,狠下心来背过身去。
    “婚书无误,只是落款的名字错了,小叔若无要事,阿绮这便要告辞了。”
    “你便这么在意我同云念成婚一事?”他说着,声音竟是待了几分笑意。
    陈绮不该如何回答,若是回答怕是会正入他下怀,索性不出声了。
    “你当真以为她喜欢我么?”谢渊道,声音冷静沉着,没有丝毫感情。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左右你都是要成婚的人,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谢渊久久未回声。
    许久他才道出一句。
    “阿绮,你醋了。”
    陈绮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说中心事,提了裙摆便要离开,谢渊却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声音传来。
    “你分明知道我心里有你,也只有你。”他的声音有些无奈,他从来,都拿她无可奈何。
    陈绮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她无数的告诉自己她不喜欢谢渊不喜欢谢渊不喜欢谢渊……只是那么点占有欲和前世隐隐约约的感情在作祟。
    可真当他要与她人成亲时,她却又半点都受不了了。
    但此时谢渊却又松开了手。
    他说:“若你要走便走吧,谢恪他很快便要来云阙,你若要同谢彧双宿双飞,就快些走吧。若他来了,你也好,谢彧也好,都走不了了。”
    如同那时一样的决绝,分明那样爱着她,却总是,每一次都舍得然后她离开。
    “走便走……”陈绮仍是倔强不肯承认赌气说道。她不甘心她心里,当真有一点他存在。
    而下一刻谢渊却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但至少明晚,再让我见你一面……和你好好告别,我有东西想交给你。”
    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但他总是说出那些难听的,会刺伤她的话语,如今她忽然用这样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陈绮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该爱他,该有那么一点喜欢,该有那么一点点眷恋……该允许自己,心动那么一片刻。
    “无论你来不来,我都在那棵树下等你,等到你来。”
    她其实从未曾想过逃跑,既是是谢恪来了,她也想面对着他,好好的把事情解释清楚。但谢渊以为,她会和谢彧双宿双飞,她便又觉得,让他这么以为着便好。
    无论他同云念成婚是为了什么,他终究,不应该。
    陈绮没有回答,将他的手一点点的拨开。
    只是稍许一会会,让她接受他的他的感情。再然后,断的彻底。
    她大步离去,没有再回头。
    一路急行。
    陈绮回去时,谢彧已经回来了,他见陈绮前来,立刻迎上前来,样子有些着急。
    “是不是丹朱有什么消息了?”陈绮立刻就猜到了。
    谢彧点了点头,缓缓道:“丹朱便在皇女的嫁妆里,但我方才去存放嫁妆的库房里搜了一圈,发现并不在里面,想要折返时,皇女和女帝便来了。”
    说着,他顿了顿道:“当然,我如今恢复了修为。便施了个隐身术藏在里面,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云阙想要南祩发兵,她们需要二哥手中的财富和贸易来购置大量的兵器。”
    “对南祩发兵?”陈绮有些好笑起来,“南祩与云阙国土相当,南祩又占地利,她们如何敢发兵?”
    南祩和云阙百年前曾是一国,尔后因战乱分裂,变成了南有南祩,北有云阙之势。但皇室中人,皆都是云氏血脉。
    谢彧点了点头道:“的确是这样,但若是有了二哥手中的财力,和大周的助力便不一样了。”
    陈绮想到谢渊说的谢恪近日要前来一事,他是因云阙一事前来?
    谢彧自然不知道陈绮在想些什么,又接着将他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但是不过联姻罢了,二哥怎么会那么容易交出那些,所以他要了云阙国皇室手中的,丹朱旧矿的钥匙——”
    “那你又是缘何知道丹朱旧矿的钥匙便在皇女的嫁妆里头的?”陈绮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是阿兄。”谢彧的声音顿了顿面色有些沉重,“是阿兄飞鸽传书告诉我的。”
    谢恪!
    陈绮脸色苍白。
    他知道她在找丹朱,他还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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