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墩全身脏兮兮的,衣服裤管上全是水渍,脸上如墨迹化开般,东一块西一块,沾满了污垢。
    他垂头丧气地进来,见房间里还坐着几个人,顿时一惊,下意识地背过身去。可肩膀一抽一抽,仍在低低啜泣。
    弗农和艾玛对望一眼,弗农毫无表示,艾玛则扭头问了一句“嗨!小胖猪,这么晚还在打扫卫生,是不是没去吃饭?”不等对方回答,继续和弗农聊刚才的话题。
    玄野对小胖墩感观一般,他倒不觉得对方喜欢动漫有什么不妥。
    个人爱好品味或许有雅俗之别,却无高低贵贱之分。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虚伪君子,喜好旅行摄影的文艺青年不一定比整日打牌撸串的市井之徒更懂生活,沉迷重金属摇滚的暴走一族也不一定比经常出入歌剧院的名流政商人格卑劣。
    玄野连米凯尔那种只爱好豪车美女的家伙都能容忍,更别说其他人了。
    何况每个人都有天真纯洁的时候,都会犯错、犯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拿玄野举例,他以前和小男孩尼尔签订契约的过程,比精瘦教官口中那些少男少女们,可要潦草任性多了——尽管原因和心态不同。
    玄野只是单纯地认为对方不开口,自己也就没必要理他。
    小胖墩独自抽噎一阵,肚皮便忍不住咕噜噜地叫唤。他想去食堂吃饭,可食堂早就关门了,他又想换身干净点的衣服,但碍于有女生在场,扭扭捏捏的十分不好意思,这样磨蹭半天,其他新兵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他就更不敢动。
    其后精瘦教官现身,又是列队集合,众人做过几组简单的拉伸动作训练,教官便领着大家一路小跑,去到基地的通讯中心一栋附属小楼里,发放纸笔,要求每人给家里写一封报平安的信。
    联邦常规训练营不允许新兵们随意使用任何私人电子设备,也不准随意外出,新兵与外界联系的途径,一是写信,二是电话。
    信件不能使用电邮,只能手写,数量不限,每周都会有联邦邮政部门的人负责收取,随同银行催款单、法院通知书等民用信件一起投放。
    而电话采用通讯中心的加密线路,每月只限打一次,时长不得超过5分钟,通话内容也有限制,只许说家里的事情,不得透露任何与基地训练有关的情报。
    外界媒体一直有怀疑,称联邦军队使用非法手段,私自截取新兵信件和个人通话录音,其恶劣程度堪比臭名昭著的中央情报局,军方对此从未公开回应。
    写信并不是玄野的专长,何况是写家书。
    在玄野极为有限的家庭生活回忆里,他只是与妹妹玄华两个人相依为命,甚至连父母的面孔都已淡忘,更没有其他值得纪念的温馨场景。
    玄野有些迷惘,抬起头,茫然地观察四周身侧不远处,艾玛轻咬着笔头,一页纸涂了又改;前面一排,弗农正自奋笔疾书,他似乎有许多话要对家人说,写完整整两页,还觉得不满意,又举手问教官取要信纸。
    他们都有家,有可以思念的人,而以玄野现在的身份,却连该怎么写、写给谁都不知道。
    玄野很想什么都不做,扔下纸笔,转身逃离这个比地狱还恐怖的地方,但教官显然不可能让他如愿。
    写给家里人?不可能,这是玄野第一个就排除的对象。
    写给米凯尔或爱德华?更不实际,玄野如果想让他们获悉真相,就不用改名换姓了。
    伊凡诺夫教授?联邦邮政快递的业务范围,应该还没拓展到月球上……
    那么她呢?
    那个玄野最愧疚和最想倾述的人,她需要读信吗?
    好像需要,又好像不需要。
    需要是因为对方不管收到什么样的礼物,哪怕是一封贺卡一张白纸,都会很高兴;不需要是由于玄野无论做什么事、有什么想法和隐瞒,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这并不是她太聪明,而是她用自己一颗赤诚真心,不断贴近玄野沉睡冰封的灵魂。
    肉体的生老湮灭逃不脱自然规律,思念却穿越一切时空和物理枷锁,纵然相隔无数星系,遥远到多重宇宙之外,连绵无尽的相思牵挂也能够瞬息而至,如在近前。
    那就这样吧……
    玄野提起笔,在纸上写道“一切安好”,又换了一行“真的很想你”。
    落款写地址时,他稍显犹豫,最后写道门牌810号,阿贡诺第7街,5楼01室,费利蒙,sc94536。
    ※※※
    新兵的bct“基础战斗训练”一共9周,总计5项训练内容。
    其中队列与纪律教育占27,一般军事知识占13,兵器操练与射击占22,战术训练占20,体能训练占10,考核占8。
    不同军种会根据自身要求,适当调整百分比,但总体科目保持不变。
    新兵们第一周主要是体检、打针、参观,适应新环境,顺便做一部分基础的队列与纪律教育。
    黑土堡训练营很大,接近180平方公里,要参观的地方不少,比如营房区、实弹演习区、c字楼区域、军队医院、战术研究所、弹药仓库、装备仓库、军事纪念博物馆等等。
    这些天,像弗农、艾玛这样的男女新兵,前前后后总共来了400余人,教官们将他们划分成5队,每队八十人左右。
    玄野这队有那为风采出众的安德烈,小胖墩和超市里见过的混血女生,由精瘦教官亲自带队,弗农、艾玛则被分到了另外一个八十人队伍中。
    精瘦教官姓武,虽然是亚裔,但由于常年板着一张脸,皮肤又晒得黝黑,因此新兵们私底下称他为“武黑脸”。
    军营的生活极有规律,基本上每天早晨五点起床,一直训练到晚上七、八点回宿舍,十点后必须熄灯,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第一周还好,训练强度不大,等适应期过去,新兵们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痛苦日复一日枯燥的队列和站姿练习,高度强化的体能集训,无穷无尽的300码往返跑和60:120秒训练法,还有早已记不清次数的俯卧撑、仰卧起坐、直臂上拉、引体向上和屈腿提拉……
    武黑脸的军衔在教官里是最高的,但接收的这批新兵却是最差,年纪最大的一个男兵,今年已经都已经二十九岁了。
    那人的家在联邦偏远的郊县农村,文化程度不高,家里有妻子和两个孩子。他年轻时和妻子二人,背井离乡来到大城市,妻子在商场里当收银员,工作稍微稳定一些,他则做过木匠学徒、餐馆打荷、酒吧服务员、修理杂工。因为眼界不高,工作缺乏定性,他没能学到任何一项足以谋生的社会技能,也存不了什么钱,等到年龄渐长,便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轻慢。后来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入伍参军。
    或许是境遇不顺的原因,武黑脸憋了一肚子火,对手下这群新兵的纪律要求近乎苛刻,这也不许,那也不准,队列行走时,必须先迈左脚,有一个人走错了,全队站军姿15分钟。
    有些人的身体协调能力确实非常之差,总是走错步子,队伍该迈左脚的时候,他突然迈出了右脚,后面的人停不下来,便一脚踩在他鞋后跟上。或者立定该向左转的时候,他偏偏往右转,搞得对面的家伙还以为自己转错了,也傻兮兮地跟着右转。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只要一有人犯错,整支队伍都得受到惩罚,下午两三个小时的训练内容,经常拖到天色擦黑才结束。
    时间一长,那位鹤立鸡群的安德烈终于受不住了,多次提出异议,武黑脸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自己是电影里的孤胆英雄吗?我以前跟你讲道理,是因为我想讲道理,现在我想不讲道理了,你还要讲道理?别太天真了!战场上的敌人可不会跟你讲道理,你活着的时候不会,死了更不会。你想跟他们讲道理,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用枪崩掉敌人的脑袋,然后再踩着对方的尸体,悠闲地讲述自己的正确道理。”
    武黑脸这一番“道理”,唬得安德烈一愣一愣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已手指空地“顶撞教官,两组仰卧起坐,两组俯卧撑。”毫不讲理。
    再过几天,除了列队行走,其他训练科目也开始跟进,跑步、俯卧撑、仰卧起坐,几乎天天都有。
    贯穿整个新兵营的体能训练,是一切训练科目的基础,它不仅是提高机体能力,促进身体健康那么简单,同时也是意志品质的开发,和掌握复杂技术动作的前提条件。
    这些体能训练的标准不是固定的,教官会对照表格,根据每个人的年龄、身高体重,来制定标准。
    比如弗农,他的达标指数是1分钟35个俯卧撑,2分钟35个仰卧起坐;玄野则各是20,25个,与艾玛相同。而且每次不是做到数量就够了,教官会喊“继续,再做几个。”直到精疲力尽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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