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野不怵队列训练,俯卧撑和仰卧起坐虽然有点困难,但这两项不在最后的考核之列,也没什么好发愁的。
    玄野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体力问题,特别是超过1500米的长跑。玄野的长跑成绩一直很不理想,至今没及格过,还赶不上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墩。
    联邦年轻一代,普遍喜欢吃一些诸如汉堡包、炸鸡、碳酸饮料等高甜度高热量的快餐食品,肥胖率很高。关于这一点,军方知道其危害,但并不禁止。
    教官们不会像某些极端的爱美人士那样,非要教人瘦成一副皮包骨不可——市面上所谓的快速减肥,其效果大多源于过度节食,这不仅会影响内脏器官的营养吸收,也不利于骨骼的健康。
    试想一下,假如一名军人想使用重型机枪或步炮,对敌方进行火力压制的时候,结果枪炮声刚一响,自己就被巨大的机械后坐力弄到骨折,那该是一件多么丢脸而适得其反的事情。
    这样的军人还能上战场打仗吗?恐怕连拿稳手中的步枪都做不到!
    教官们不在乎新兵们肥不肥胖,他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把一身油肉练得结实,练出力气来。
    基础战斗训练科目可不是随便制定的,这中间经历过无数代人的经验总结和科学改良,随便从外面找一个胖子,只要能在新兵营里挨过两个月,基本上都会瘦几圈,还不落下病根。
    大半个月训练下来,小胖墩体重尚未明显下降,他与玄野一样,都跑不完整个全程,但潜力要比玄野好得多。玄野如今还只能跑600米不到,而小胖墩可以吭哧吭哧地跑上1000。
    有这两个体能垫底的家伙在,武黑脸所执教的这一队人,经常受到连带处罚,有时甚至会遭到其他队伍的嘲笑。
    有了安德烈作前车之鉴,他们自然不敢公开挤兑玄野和小胖墩,但暗地里小动作不断,比如睡在玄野下铺的某名新兵突然想换宿舍,他在夜间临睡前召集大家,以公平投票的名义,将他自己与小胖墩的铺位做了调换,这样小胖墩就睡到玄野的下铺去了。
    然后没过几天,负责军营内勤的工作人员,来宿舍做卫生检查,发现玄野他们两人的床底下有食物残渣,被子里还塞着几本违禁杂志,于是便记录他二人那次内务考核为“差等”,并做全队通报。
    训练营里规定每队新兵用餐时间只有10分钟,这10分钟不是按平均值计算的,而是队伍里第一个人坐下,倒数就开始了,排到越后面的人,吃饭时间越少。
    这个顺序经常轮换,有一次小胖墩排到了最后几位,他怕自己吃不饱,取餐时想插队,被教官逮了个现行,结果全队人当天都没有饭吃。
    回到宿舍熄灯后,几个新兵学员把小胖墩围了起来,抓住手脚,捂住嘴巴,不让教官听见异动。接着用一块湿毛巾将肥宅裹在中间,转成一个球,使劲往小胖墩的肚子上砸,先是同一队伍里所有挨罚的人都砸了一下,接着其他队伍的人也跟着凑热闹,他们将这些天来所受的怨气,统统发泄到对方身上。
    安德烈砸得最重最狠,弗农弃权。玄野冷眼看着他们,没有参与,也没有阻止。
    由于训练压力大任务重,武黑脸将值班站岗频率,从原先的每班两小时四个人,变为一小时两个人。至于班次和值班人选,武黑脸难得讲了一回道理,任由新兵自己排。
    弗农把玄野拉到一边,悄悄问“要不要我们两个一组?”
    玄野婉言谢绝。
    弗农笑了笑,没再坚持,最后结果不出意料,玄野与小胖墩分在了一起,而且恰好是凌晨1点至2点的班次。
    这个时间段是最差的值班点之一,不上不下,假如晚上10点熄灯就寝,那么值班的人,通常睡不到3个小时,就要被吵醒,等轮岗后回来继续休息,也只有不到3个小时——这还是不考虑睡眠质量的理论情况。
    人类这种生物一旦过了疲劳期,有时候忽然又精神抖擞起来,有过失眠经历的人都知道,半夜完全清醒状态下想要继续入睡,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玄野1230左右就醒了,确切点说,是被人叫醒的。
    一位站岗的同宿舍新兵,有节奏地拍打着玄野的床铺,幸灾乐祸地道“武黑脸找你!”
    教官半夜找自己?玄野有些困惑,却没有迟疑,很快翻身起床。那些与自己一同入伍的新兵,也许会偶尔搞出点损人不利己的恶作剧,却绝对不敢拿教官的命令随便开玩笑。
    为方便督管学员,所有教官的办公室都设在营房最外层。玄野穿上衣服,尽量放低声音,从床脚铁皮柜里摸出一盒牛奶,揣进兜里,走出房间外。
    来到教官办公室外,还没等玄野敲门喊报告,一张黑脸便从正门旁边的玻璃窗口探了出来“不是我找你,是基地医院的人找你,他们说你的血型化验出现点问题,需要立即过去一趟。嗯……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好,看来这次麻烦不小。好了,别这么盯着我,别说我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点内情,也不会告诉你。因为这是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克服的个人私事,对此,我最多给予你一个忠告遇到敌人和困境,要么死,要么解决它们!至于你的站岗排班,我会找人顶替的,你自己另找时间补上就行……只要那时候,你还是我手底下的兵!”
    说罢,砰地关上玻璃窗,拉起窗帘。
    顿涅茨克深秋的夜晚,很清很静,拂面而来的微风中已带着丝丝寒意。
    这座人口密度远不如高楼城市的黑土堡军营里,没有欢歌燕舞,没有灯红酒绿,只有主道两旁还亮着路灯,其余建筑大多一片漆黑。
    营区警戒岗哨多在外围,日常威风八面的巡逻宪兵队,一过晚上9点,便不敢驾驶引擎声过大的军用吉普车,在几处基地内默认的生活和功能区域里乱窜,因为那样做会打扰到至少半数以上军官的工作或休息。
    前一批受训新兵,已完成所有的战斗考核,准备接受下一阶段的军职分配。他们刚参加完毕业典礼,此刻正睡得香甜,而新的一批菜鸟们还未到来。
    因此,营房周围显得格外空旷而宁静,玄野沉默地走在凄冷的夜风里,路灯映照少年孤单的影子,道旁的大樱桃树沙沙作响。有那么一瞬间,少年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茕茕独立,孑然一身。
    这种感觉苦寂荒凉,来得全无征兆,犹如末日降临;又似蜻蜓点水,没等他有所反应,便以极快的速度消退。
    玄野思索着,反抗着,想找出一种最佳方案,来应对目前的危局。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前忽然传出一声轻唤,远处树丛阴影后,有人挥舞着手臂,似乎在向他招手。
    那人大半个身子隐于黑暗之中,只露出脑袋和一条手臂,它呼唤了几声,玄野只管埋头走路,没有任何表示。
    那人久不见玄野应答,又气又惊,等对方靠得更近一点,便蹑手蹑脚地从树后钻出,两手合拢成喇叭状,稍稍提高音量,喊道“喂,我在这里!对,就是这里,这里!我都等你好久了,要做就赶快一些,如果回去太晚会被发现的……”
    灯光伴随着摇曳树影,照出那人本来的面目,玄野微微有些吃惊,但迅速恢复如常,目视前方,从它面前默默走过。
    “唉?你怎么走啦……”
    那人先前做过多次类似的事情,均平安无险,内心不免有些大意,未及详细分辨。这时双方离得近了,它细看玄野侧脸,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倏地住口,身子直往后缩。只是仓促之中,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扑通摔倒。
    玄野听见动静,也不理会,继续赶路。
    联邦地域广阔,若非体制限定,绝对配得起“日不落帝国”这句夸赞。
    来自五湖四海的新兵们,从舒适安逸的生活环境中走出,在严格艰苦的条件中受训,思乡情切、水土不服,那也是极常见的事。所以从新兵营房到医院的这段路虽然不短,但无需绕过任何岗哨,地面又较为平整易行,十分顺畅。
    偌大的营区万籁俱寂。这里有严格的灯火管制措施,一到黑夜,有些地方便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绝不似大都市里那般的彻夜喧闹,玄野快走出主干道时,才终于碰到路上第二个活人。
    来人是弗农那支队伍的教官,自从玄野这批新兵们被分成若干组以后,弗农和艾玛所在的军列,就是所有队伍中最拔尖的。
    但凡有过五年以上培训经验的新兵营教官,眼光都很毒。
    无需使用其他辅助手段,只要给予他们一两天时间,让他们观察新兵们的站立坐卧、行为举止,便能一眼从这群菜鸟当中,找出哪个是有潜力的好苗子;哪个中规中矩,吃苦耐劳;哪个又最偷奸耍滑,铁定留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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