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叶蔓蔓当然坐朱英杰车,朱英杰少见地一路安全驾驶,并一言不发。
    她觉得朱英杰可能已经不知道该气什么了,因为他一张口几近胡言乱语。
    他目视前方恶狠狠,“那厮不可能来这么快,肯定闯了一路红灯,看我找人查他罚他个倾家荡产吊销执照回炉重造。”
    叶蔓蔓,“……”有一句幼稚不知当讲不当讲。
    “妳还笑得出来?!我看他就是冲妳来的!”
    “不会。”
    “怎么就不会?”
    叶蔓蔓垂下眼,似在思考,其实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只是酝酿着将那句话说出来。
    “那样的话,太不正常了,各种意义上。”
    朱英杰停车等红灯,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半天才应了句,“也是。”
    可如果偏就真是那样呢?他没有再问出口,他直觉叶蔓蔓答不出来。
    陆开跟她说“以后讲给妳”,这次的“以后”还真没让她等太久。
    约莫过了一周,叶蔓蔓收到了陆开的信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叶蔓蔓盯着那串数字发了会呆,正跟她说事情到一半的田青野就站在那看着她发呆。
    当时“医生”打来电话,分别后她也没有存那个号码。这么看来陆开显然是将她手机号存了,而她在再见到这串数字时直接就认了出来。
    如果能在看到的瞬间就记在心里,过目不忘,存不存也只是个形式。这点上,陆开倒是比她豁达。
    “蔓蔓姐,是出了什么事吗?”田青野提心吊胆,实在叶蔓蔓的神情过于凝重。
    叶蔓蔓摇头,跟田青野说完了事,才又回去将那短信点开。
    这短信可够长的,里面内容却跟她关系不大。
    陆开将宫丽的情况总结给她,宫丽转去疗养院后并不习惯,她本人也因为没有病识感而始终抗拒治疗,偷偷将药藏起,以至病发。她病发时初见并不明显,那边医生没有及时发现,她偷了医生放在休息间的替换衣物跑了出来。
    疗养院那第一时间发现她不见,也未敢大张旗鼓地找。因为疗养院的位置离居民区近,居民的抗议声从未停止,如果被人知道有病人跑出,难免要将事情闹大,他们存着侥幸心理相信宫丽发病也造不成什么危害,分离性障碍患者一般发病只会在特定地点徘徊,对宫丽而言就是她的家,她妈妈出事的地方。
    他们去宫丽家找过,却不见她,这才慌了。
    其实他们考虑方向没错,只是不够全面。宫丽的确是想回家,可她不认得从疗养院回家的路,停在那条街不走是因为那条街和她家附近很像。要不是被叶蔓蔓看到,被陆开联系,疗养院那边无计可施也只能报警。
    所以说叶蔓蔓这一通电话,可以说是帮疗养院解了个大危机。
    疗养院方面被这件事刺激,后怕之余要办一个“心灵互慰共创和谐”的活动,主要面对附近居民,内容是展示些院里患者才艺,比如自己做的面食点心、画作之类,到时还会有表演。他们联系不到叶蔓蔓,就只能联系陆开,让他务必邀请她一起。
    叶蔓蔓将这洋洋洒洒的“短信”看到最后一行,才找到唯一一句与自己相关,只有几个字:妳要不要来?
    叶蔓蔓搜着那手机号直接找到微信,对方瞬间通过验证。
    系统提示:您已添加了k,现在可以聊天了。
    现在,她的微信里有两个“k”了。一个犹如墓志铭,另一个是鲜活的生命。
    蔓点:时间,地点。
    对方发来一个位置。
    k:周六,3点。
    蔓点:好。
    对话已经结束,叶蔓蔓却十分笃定,他们都没有放下手机,他在和自己做同样的事,看对方头像,看对方朋友圈,并且他们也都坦然接受对方这分算不上光明的心思。
    陆开的头像不再是哈里波比,换成了另一幅画,必须将其点开放大才能看清细节。
    那是一排金灿灿的银杏树,树梢累着丰厚的雪,整幅画填得很满,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充实感,明明是冬季却让人觉得富饶安心,画作右下角有个小小的花体k。
    他的头像从宠物变成了景色,朋友圈就更加干净,多数是些面对特殊人群的公益活动宣传,上一条与私生活有关的还是两个月前发的一只笔筒。
    那是只木制笔筒,中间镂空,图案很好看,叶蔓蔓不认得那繁复图样,可能看出做工精巧。陆开给了这笔筒一个大特写,打光讲究,不知是否重要人送的礼物。
    下面回复竟然有她的共同好友。
    林珑:这个可以啊!
    ……
    ……
    出于某种坏心,叶蔓蔓没有在陆开的朋友圈留下痕迹。
    她的微信所透信息相比就寡淡许多,头像是片湛蓝大海,朋友圈也只有工作相关。
    她突然觉得对陆开有些抱歉,抱歉他过得充实,而自己却没什么可给他看。
    周六叶蔓蔓准时到了陆开发给她的地址,就在离疗养院很近的小区里,活动是院方和小区管理联合办的,找了小区一片活动空地架了台子,说是晚点有电影可看。
    叶蔓蔓穿得随意,半长不长的头发梳成个冲天小辫,落于颈间的碎发比头顶那个栗色小绒球还要多。
    她先是远远地看着,围绕那大幕有许多摊位,周围围得大多是出来溜达顺眼瞧热闹的居民,父母带着小孩的居多,摊位后的工作人员胸前挂着志愿者的牌子,每个摊位边还立着讲解牌。
    她不由好奇,走近了些,就听一名志愿者自豪给人讲解,“我们这个点心绝对干净卫生,都是一些强迫症患者亲手做的,他们必须前后洗六遍手每遍三分钟,馅和面都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发现一根睫毛就要全部扔掉,全世界也找不到比这更精致的点心,小朋友尝一口吧!”
    叶蔓蔓又后退了些。
    那志愿者一眼穿透人群看到了她,兴奋大叫,“妳来了!”
    叶蔓蔓左右看看,是叫自己没错,那人却不再理她,转朝电影大幕的高台那用更大音量喊,“陆医生,你朋友来了!”
    被电影幕布挡住的后面,一个男人绕了出来。
    他的胸前也挂着志愿者胸牌,他的上衣卷至小臂,手里拿着根铁棍样的工具,在看到她的一瞬,本算是棱角鲜明的脸部轮廓扬出个温和的笑。
    “等我一会,马上就好。”他音量不大,叶蔓蔓听得很清。
    她点了点头。
    那名开朗的志愿者朝她热情招手,非让她品尝独家的点心。
    叶蔓蔓熬不住,又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又非此地居民,好像专程来白吃人家点心,心中有愧,问是否可以买了带走。
    那志愿者小哥眼中一亮,“妳怎么跟我们院长想一块去了!那妳一定要评价下这质量能不能作为商品了!”
    “……,都有什么味道。”叶蔓蔓妥协。
    那志愿者夹了一小块放她手心,点心是为让人试吃提前切好的,她的这块馅料红通通,还有些许透明感。小哥爽朗道,“陆医生说给妳留块草莓的。”
    叶蔓蔓稍微怔愣,点心的酥皮因为刀切已经有些散碎,她捧在掌心不敢乱动,干脆一口全吞进了嘴里。
    还真是草莓,口感上有点像草莓味的凤梨酥,但又更加酥脆,并不十分腻口。
    志愿小哥一脸期待,她食物仍在嘴里,只好先对那小哥点了点头以表肯定。
    好容易将那满一口食物咽下,旁边一瓶矿泉水已经递了上来。她顺势接过,对上陆开狭长漆黑的眼。
    待她喝了几口水,才问对方,“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我还以为妳是来帮我的。”陆开说着,变戏法一样晃荡出一枚志愿者胸牌。
    那胸牌没她照片,但填着她的名字。字迹飞扬,用笔深重,竟叫她心头一烫。
    她不客气道,“陆医生有些强人所难。”
    陆医生道,“吃人的嘴短。”
    “那这点心,定价真的很高了。”
    陆医生笑,“妳刚才应该要大块一点的。”
    叶蔓蔓接过那胸牌随便往身上一夹,陆开始终静静看她。
    “好了,需要我做什么?”她稍仰头,午后的阳光令她微眯起眼。
    陆医生早有安排,偏还要做出副深思熟虑的欠抽样。
    他将她带至画作展示区,各种画具画出的各种尺寸的画作,有的贴在立板上,有的摆在画架上,数目竟还不少。
    其中很多以叶蔓蔓的美术素养根本看不懂内容,也参不透其中深奥,说是乱画都有些恭维,不过她还是在每幅画上都做停留。
    她想,陆开要是让她给人讲解这些画,那她可以直接回家了。
    “这幅是宫丽画的。”陆开往画架上的某幅油画指去。
    宫丽本就有美术功底,作品在这纷乱世界尤为瞩目,叶蔓蔓被那画作震了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旁边人。
    陆开点头,“的确是她画的。”
    画作底色是接近黑的深蓝,蓝色层层叠叠,粘腻粘连,像坨被搅混的水,两张交颈而息的脸就在这深蓝中,一个似因美梦而唇角上扬,一个淫浸恶梦面目扭曲。
    两张脸都很抽象,离远了甚至会以为只是蓝布上的白色线条。
    这画透着阴冷,说实话叶蔓蔓并不想多看。
    她注意除了患者自己的画作外,还有立牌上印着名人画作,那些名人都是以精神问题著称,比如梵高。而离这些画作不远有排低矮小桌,桌边摆两排小凳,桌上放着儿童画材料。
    叶蔓蔓不禁在心中想,这样好吗?
    陆开却似听到她内心吐糟,淡淡开口,“我曾建议过院长不要将太阴暗的画摆出来,院长说有人认为精神疾病患者是疯子,也有人认为他们是天才。其实都不是,他们只是病人,他想展现的是真正病人内心,有好有恶,不要心存误解,也无需过度美化。”
    他说,“虽然我不认为普通人能轻易接受他的理想主义,但他的话是没错的。只是妳看,儿童绘画体验区都没几个客人,他们都被那些画吓到了。”
    叶蔓蔓点头认可,她若是家长,也不希望孩子靠近这里。孩子向家长提问这些画的内容,会变得无法回答。
    陆开话锋一转,“所以呢,这个区域需要漂亮的小姐姐吸引客人啊。”
    叶蔓蔓睨他,“我是漂亮小姐姐?”
    陆开正色,“妳负责吸引漂亮小姐姐。”
    ……
    魔鬼的逻辑,你们精神料医生都这么不好相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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