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关于慕容璟和的事巫都没跟眉林说,他想那些事是不必他来说的。不过,他告诉眉林,这个庭院,一年四季都会开着chūn天的花朵。
    没想到自己竟然死而复生,虽然还不能大动,但感觉确实比以前舒服多了。不,不是舒服多了,而是全身无一处不舒坦。
    那君子蛊可还在?眉林问。对这个害自己吃了不少苦头的东西,她实在说不出是什么想法。
    巫笑,当然不,在你醒来那一刻,它便化成你经脉中的一缕生机了。
    眉林松了口气,只觉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转头看向雕花的窗子,煦风从那里chuī进来,带着chūn天特有的温暖和柔软,她唇角缓缓扬起。
    他可成皇帝了原来他是想当皇帝啊。她想,难怪他一定要娶牧野落梅,难怪他不能让自己为妻。大约没有哪个皇帝会娶一个像她这样身世和地位都卑贱的女子吧。只是,他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这里呢?
    眉林突然觉得有些烦恼。如今这天下都是他的,那他不是可以更加蛮横不讲理了
    第二十二章(2)
    慕容璟和绝对不承认自己近卿亲qíng怯。绝对不是。
    一下早朝就看到眉林所在眠chūn苑的护卫等在泰和殿外,他先自一惊,只道眉林有什么好歹,直到发现那护卫脸上笑意盈盈,方才放下心来。听她已醒过来,他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要往眠chūn苑奔去。
    眠chūn苑不在宫中,要按他穿着这身行头一路狂奔,只怕要生出不少事端来。清宴见拦阻不下,只能赶紧让人备车。
    然而当慕容璟和到达眠chūn苑之后,在眉林房前徘徊半晌,竟然又转身走了。
    跟在旁边的清宴傻眼,稍后才发现他是去换衣服。
    慕容璟和平定西燕返京后,除了早朝,其它时候大都是呆在这眠chūn苑,所以日常穿的衣服还是有几件的。
    等慕容璟和换上一身锦蓝色长袍再次走到眉林房外时,知道再不能拖延下去,不由仰天吐出一口气,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眉林一人,她还是像往常一样,闭着眼睡得深沉。慕容璟和微愕,一瞬间,之前澎湃的激动紧张欣喜等等心qíng都落了个空,被巨大的悲伤代替。他走过去,轻轻坐在chuáng沿,伸手抚摸着眉林的脸,然后俯下身细细地亲吻着。
    眉林被细微的骚扰以及脸上的湿意弄醒,迷茫地睁开眼,没想到竟让她看到终身难忘的一幕。
    你哭什么?她只觉得古怪得不行。这个人就算在全身瘫痪疼痛难当甚至xing命攸关的时候,都能若无其地对她说着刻薄的话,她甚至不记得在他身上看到过一丝悲伤无助。那么眼前这张悲痛yù绝的脸她、她这是还没清醒吧。
    她这一出声,正在她脸畔眷念不舍的男人蓦然僵住,而后像是遇到什么极可怕之事一样倏地弹跳开,匆匆背转身。
    眉林揉了揉眼,缓缓坐起身。她才醒不久,之前稍稍下地活动过,便觉得极累,所以又睡了一会儿。没想到再次醒过来会看到他。嗯还是从来都没见过的他。
    事实上,在她的感觉中,他们分开不过是慕容璟和赶赴南越后至她假死前那二十来日,并没有特别生疏久远之感。
    你眼花了。再转回身,慕容璟和脸上又是从容一片,泪迹早消,只是眼睛还有些微红,声音有些沙哑,透露出他极力否认的事实。
    眉林看出他平静的表象下有着无法遏制的窘迫和紧张,想了想,不再继续纠缠在此事上,却又省起另一个事实,慌忙要从chuáng上下地。
    虽然她自觉是慌忙而急促的,但那动作看在旁人眼中却是极迟钝僵硬。慕容璟和眉微皱,一步上前,将她抱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眉林被吓了一跳,她本意是下地行礼,毕竟他现在已是皇帝了。可是谁曾想地还没下,反被人抱住。在这样出乎意料的qíng况下,她果断决定装傻。
    睡得太久了,我想出去走走。
    慕容璟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不是很相信,但还是从旁边衣柜中拿出件披风来给她裹严实了,然后抱着她往外走去。
    欸我自己能走。眉林有些无奈,她又不是手脚不能动的废人。但是在开口前,也不知要唤什么好,名字?王爷?陛下?圣上?前面两个是不能喊了,后面两个却让她感到说不出的别扭,怎么也出不了口。
    慕容璟和嗯了声,但并没放下她,反而揽得更紧了些,紧得让她几乎能感觉到他qiáng烈的心跳。她哪里知道他心中想的是,朕扛一个陌生女人腐烂的尸体都扛了数天,哪还不能多抱抱你。当然,那样丢脸的事,他是绝对不允许让她知道的。
    一直到走进院子里,在蔷薇花架下,他将她放进侍仆刚刚摆好的贵妃椅中,这才算松开手。
    眉林哪还躺得住,又撑着坐了起来,而后突然发现没鞋,不由呆了下,然后默默地将赤足踩上了架下铺着的毛皮毯子上。
    片刻后,有人将鞋送了过来。慕容璟和接过,想要亲自给眉林穿上,把她吓得够呛,倏地又将脚缩回了椅上。抬头看到拿鞋过来的竟然是清宴,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于是,冲他笑了下。
    清宴微微点头回应,眼中含着喜悦的笑意。
    清宴,你回宫把奏折给朕送过来。慕容璟和沉声道,语气中隐含着不悦之意。
    眉林回过眸,看到他面色沉郁不乐。不得不承认,在他自称为朕的时候,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了浩然龙威。他和她之间的差距似乎越来越远了,虽然其实从来都没接近过,但这个事实仍然让她有些颓丧。
    你你当皇帝了?等到清宴离开,她才看着仍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有些迟疑地开口询问早已知道的事实。
    嗯。慕容璟和淡淡应了声,伸手抓过她的脚,开始给她穿鞋。
    这一回眉林僵着身子,想拒绝又不敢拒绝。但看他表qíng如常,似乎并不觉得当皇帝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不觉得一个皇帝亲自给女人穿鞋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想了想,她觉得暂时还是能将他当成以前那个别扭孩子气的荆北王爷看待,于是又问:那你当了皇帝,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不?
    慕容璟和手上的动作顿住,似乎在想自己说过什么话,片刻后道:休书在你房里。从此你和清宴没什么关系了。所以,不要一见到他就笑得那么刺眼。
    眉林眨了下眼,等着他继续,但是他却再也没说话,直到给她穿好鞋,站起身。
    那还有呢?我是不是随时能离开这里?她终于忍不住,问。她从没想过他会娶她,就如没想过自己会永远留在不再瘫痪的他身边一样。
    慕容璟和闻言,脸色微变,但却并没发作。好一会儿,他转身负手在后,仰头看天,若无其事地道:我不记得承诺过允许你离开。
    但但是你答应答应过眉林急了,赫地站起身,却因起得太急,身体又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如,不由一歪,就要栽倒。
    原本背对着她的慕容璟和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倏然转身,稳稳把她带入怀中。
    站不稳就站不稳,逞什么qiáng。明明是斥责的话,语气里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让眉林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便听到他继续道:我答应什么了,嗯?
    眉林回过神,细思往事,突然无语。
    他确实是什么也没答应过。
    第二十二章(3)
    慕容璟和垂眼看着几乎傻掉的女人,黑眸中浮起浓浓的笑意。他揽紧女人的腰,低下头将脸埋在她颈项间,轻声控诉:你睡得太久了。久得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要终身这样看着她沉睡的脸。他真怕,等她有一天醒来,他已白发苍苍,再也照顾不了她。
    嗯?眉林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这样温柔悲伤的他,实在让她有些不习惯。
    牧野将军不欢喜我当皇帝,所以辞了官职,游历江湖去了。慕容璟和锢紧手,不让她乱动,继续道。此话一出,怀中人果然静了下来。
    事实上是,当初在驱逐外敌使动藏道军的时候,牧野落梅就看出了他的野心。牧野落梅对朝廷极为忠心,又不想让他背负篡位谋逆的千古骂名,所以在那次破南越的人蛊阵时,她悄然跟随在后,其实是想利用那蛊阵让他阵亡沙场,以保全他的名声。只是真正击破那蛊人之后,她突然后悔了,才有以身救他之举。这些事只有他和十七骑知道,对外人,他只是说她是舍身救他。
    大抵是自那个时候,又或者更早,在他回到京后并没按之前所说的先娶她过门再上战场的时候,她只怕就预感到两人已没有可能。
    她是杀伐决断的xing子,如何甘愿输给一个地位低下的女子,所以才会孤注一掷想杀了眉林,先绝了后患,再来慢慢捂热他的心。毕竟两人纠缠十余年,旧qíng复燃也不是不可能。
    这里面的纠葛,在听到眉林因妒刺杀牧野落梅,却反被击毙那一刻,他其实就能想个明白。只是一个人太明白了,就必须承受比常人更沉重的苦痛。
    事qíng皆由他而起,加上眉林也还活着,于牧野落梅虽然qíng份早已不在,他在夺得皇位之后也并没继续追究。成亲是不可能了,让她继续在朝为官,也是不能。幸好她脾气素来刚烈高傲,并不愿意在他面前低头,竟是主动辞官离去。倒是她的父兄,仍在朝为官,尽心尽力。
    是你又欺负人了吧。眉林慢慢道。她想,牧野落梅的离去,也许跟自己的死有关。这个人这个男人,怎么就不能对喜欢的女人好点呢。
    慕容璟和笑出声,在她耳上轻啮了一下,道:除了你,别人让我欺负我还懒得呢。
    苏痒的感觉传来,眉林不由颤抖了下,觉得自己实在不能把这么恶劣的人当皇帝,于是吸气,抬手,将他使劲推开了。
    腿酸,我要走走。她恼道。
    慕容璟和知道她确实应当活动活动,也不拦阻,但仍小心翼翼地扶在她腰上,生怕她有个闪失。
    眉林无奈,觉得自己真不是一个受得了这种呵护的人,正想刺他两句,却在蓦然低头间看到他腰上挂着的杏红色香囊。
    这个好眼熟啊。她伸手去摸,看到那编得歪歪扭扭的同心结,疑惑道。他身上怎会挂着这样做工拙劣的东西。
    慕容璟和微僵,别开脸去看园子里的花,耳根却掩饰不住地红了。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拍开她的手,也没取下香囊。当然,他更不会告诉她,那是他让清宴写休书时,一道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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