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稳了稳心神,说道:“那如今慈母皇太后呢?”
    清人说道:“慈母皇太后还歇在宫里……只是宁国公为策万全,派人在其住处伺候着。”
    “是谁查出来慈母皇太后谋害了太子的?”云风篁又问,“可有什么凭证?”
    清人露出些许古怪之色:“如今大家心思都在陛下-身上,还没正经查这事儿呢。却是慈母皇太后自己忽然自首的,宁国公跟姜览都吓了一跳,也不敢处置,只能请了她回去住处,复去与太皇太后他老人家禀告。只是太皇太后那边,还没消息传出来。”
    想到太皇太后之前吩咐,说这些日子除却让卫王陪伴左右外,不想再被打扰,云风篁皱皱眉,道:“打水来。”
    行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作为皇后,不能不出面。
    “母亲,你心意已决,我如今劝不得你。”收拾了一番,她起身去见慈母皇太后,走之前,她与江氏说道,“但如今分明情况有变,还请母亲要做什么都不必急在一时!”
    江氏皱着眉,说道:“我晓得。”
    顿了顿,她又肯定道,“我没有栽赃慈母皇太后,这事儿必然是其他人从中作梗。”
    云风篁没再说什么,拢了拢披帔,匆匆离开。
    半晌后凤辇到了慈母皇太后的住处,这是一座独门小院,如今里外三层都被围住了,气氛里透着森严。
    索性太皇太后跟淳嘉没发话,大家也不敢限制慈母皇太后什么,如今来的又是皇帝舍身相救的皇后,很快通报进去,慈母皇太后让皇后入内说话。
    “太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云风篁入内行礼毕,缓声问,“好好儿的,您这是……?”
    她做了皇后之后,其实应该跟着淳嘉,称慈母皇太后为母后了,但因为慈母皇太后一直不喜欢她,所以私下里还是喊着太后,如此两个人都舒坦些。
    此刻袁太后听着这话,先是打发了左右,继而冷冷一笑:“太子是怎么死的,你们母女最是清楚,如今何必过来乔张做致?”
    “……”云风篁这两日震惊太多,以至于此刻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
    袁太后倒是不在意她的镇定,淡淡说道:“只是谁叫你有手段笼络住了皇儿的心呢?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哀家怕了他也怕了你了,偏这时候你们母女对太子下了毒手,若是叫皇儿知道了,他本来就诸事缠身,万一再为这个烦心,岂不是雪上加霜?干脆,哀家认下来,哀家好歹养他一场,他就算从此心存芥蒂,总不会为此杀了哀家……对了,为了做戏做全套,哀家已经吩咐下去,将顾箴一并处死……这件事情,你们母女往后就不要再提了,对外,对皇儿那边,都当是哀家做的!”
    “……”云风篁默然片刻,道,“就为了这个?”
    “还不够么?”袁太后冷笑出声,说道,“哦,哀家倒是忘记了,你虽然也是当了娘的人,到底能生,而且不止一个孩子,却是大方……珍王跟康安这样难得的双生子,都能拿出来做筹码,栽赃陷害……你又怎么能够理解得了哀家这样当娘的心思?!”
    太后眼泪落下来,“哀家少年嫁入宗室,与先王相守也有好些年,却始终毫无动静!皇儿固然不是哀家亲生,但他才落地就抱在哀家跟前,哀家承认当年也是担心过他长大之后,知道不是哀家亲生的,会跟哀家生出罅隙,所以,累年来没少花心思防着,但怎么说,哀家也是真心实意将他视若己出栽培了这些年的!连楝娘那个不争气的,哀家都放不下,何况是皇儿?哀家再多的心思,再多的想法,那都是建立在皇儿好端端的基础上!”
    “若是皇儿不好了,哀家还图什么呢?”
    “你以为哀家跟你一样,眼里只有自己的荣华富贵,只有自己的太后之位?!”
    “若是太后之位跟皇儿之间只能选一个,哀家连想都不会想,就会选皇儿——你不懂!你这样出身子嗣众多的环境,心里也只有自己,亲生骨肉都不如自己重要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懂!”
    她眼中泪水簌簌而落,苦涩道,“哀家是真的怕了你们了……哀家这辈子都没想到会摊上你这样的儿媳妇,而哀家苦心教导的心存大志的皇儿,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如今哀家只求你不要再惹是生非,只求你看在皇儿真心对你的份上,别再给他找事情,哀家其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图了!”
    “凡是妨碍你跟皇儿好好过日子的罪名,哀家都给你担了,算哀家求求你,你以后,就老老实实做个皇后,顶多打压妃嫔谋害一些不安分的皇子,其他的事儿,都别做了,成么?!”
    云风篁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低声说道:“娘娘,妾身……”
    “你闭嘴!”袁太后崩溃的喊道,“你不要跟哀家说那些有的没的!哀家就问你一句话:你做得到做不到哀家想要的?!”
    云风篁欲言又止,但见太后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很有一个否认就扑上来拼命的意思,她叹口气:“妾身遵命。”
    “……你自己记住了。”袁太后边流泪边说道,“还有你那母亲,往后也不许再多事!”
    “……是。”
    太后听着这话,才总算冷静了点,哽咽道:“往后你毋须防着哀家,只要你不搞事情,哀家愿意终日茹素,求上天庇佑你们母子,一个太太平平的做太子,一个太太平平的做皇后,只要皇儿以后别再因你们操心,哀家什么都不管了!”
    又说道,“太子既去,国中到底还是要再立储君的,你不必心急了,哀家已经吩咐人过两日就提这事儿,就立晋王,你还有其他想法么?”
    云风篁只好说道:“没有,多谢娘娘,其实……”
    “你少跟哀家说那些昧心话,哀家不想听!”袁太后摇了摇头,哽咽道,“你若是有良心,往后老实些,哀家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哭着说道,“哀家认输了,哀家斗不过你也管不住你,更管不住皇儿!只是你不心疼皇儿,哀家心疼!所以为了皇儿,哀家认栽了!只要你再不拖累皇儿,你想要什么,哀家都给你!”
    ……半晌后,云风篁木着脸出了院子,回去兰舟夜雨阁的路上,她忽然问左右:“本宫之前几次三番想舍弃珍王与康安算计顾箴,是不是怪心狠的?”
    “娘娘别多想。”清人他们当然觉得主子心狠,否则那会儿也不至于拼命的劝着拦下来,但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两位小主子也好端端的,那当然都是往好处说,“您那也是没办法,说到底是顾箴他们欺人太甚!”
    云风篁苦笑了下,想到江氏跟袁太后,尤其是袁太后,这些年来婆媳剑拔弩张彼此算计的次数不计其数,谁能想到有一天袁太后竟然会主动为皇后母女顶罪呢?
    袁太后看来是真的疼爱淳嘉,江氏也是真的疼爱她……这两位当娘的,都觉得她无法理解那种为孩子付出一切的感情。
    实际上,至少目前的云风篁也的确理解不了。
    毕竟从小江氏就教导她,任何时候先考虑自己。
    无论父母还是丈夫还是子女,都应该放在后面。
    可教她的人却不是这么做的……
    这让向来目标明确心志坚定的皇后也不禁感到了迷惘。
    若是差不多的处境是晋王,她会像江氏、像袁太后那样做吗?反正眼下的话,云风篁是决计不会的。
    左右她不止晋王一个孩子。
    可能这就是她当初会震惊淳嘉的举动罢,她什么都只想着自己,所以关键时刻根本想不到舍命去救别人,故此也不指望别人这样对待她。
    不管怎么说,袁太后的选择,对母女俩终归是有利的。
    而且这位太后甚至还揽下了提议立晋王为储君的事情,可以说是省了云风篁一件大事。
    这时候皇后本该高兴的,可她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反而更加的迷惘。
    只是回到兰舟夜雨阁之后,皇后又想起来一件事情,也是需要立刻处置的:“戚九章如今在何处?怎么样了?”
    戚九章如今好好儿的,因为除了太皇太后的人之外,没人知道,导致皇后险些身死当场、皇帝至今卧榻不起的那两箭,出自他之手。
    毕竟当时殿中一片混乱,戚九章的弓箭都是从刺客手里抢的,之前掩护同僚跟皇后,就用过多次。
    这种情况下,他射箭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也就太皇太后的底蕴,有着那样周全的耳目。
    甚至因为戚九章救下来许多人,宁国公对他十分欣赏,早上才在皇帝跟前,亲口为其请了功。
    故此戚九章如今还换了个住处,从原本随意安排定北军先锋的山下营地,换到了一位重臣空置的别院里。
    接到皇后召见的消息时,戚九章先是一口回绝:“末将乃是外男,与皇后娘娘男女有别,却是不便。”
    奉命过来召他的是陈竹,乃云风篁心腹,知道的事情也多,此刻就皮笑肉不笑道:“皇后娘娘念及旧情,故此打算私下与将军聊一聊,若是将军不乐意,让皇城司来询问将军,当日为何弑君,也是使得的。”
    戚九章面色不变,只喝道:“大胆阉宦!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胡言乱语!当日惊变,人人知戚某一心护驾,绝无二意,怎么可能弑君?!你这奴才莫不是昏了头了,胆敢污蔑朝廷武将!”
    “将军既然坚持不去,那咱家也不敢勉强。”陈竹少年时候就跟了云风篁,靠着这主子一路总体顺风顺水,到哪儿不是前呼后拥不敢得罪,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的羞辱,一时间脸色都变了变,旋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回到兰舟夜雨阁,少不得添油加醋同云风篁复命。
    云风篁叹息道:“当年病弱寡言的少年郎,如今倒是真正长起来了。只是想跟本宫摆脸子,他还不配。”
    她对戚九章的所有优容,无非来自于戚九麓。
    可不是存心让着这人。
    尤其这人还想让她死!
    此刻就说了一个宫人的名字,“去找她,尔后让她去皇城司揭发罢。”
    倒是清人有些不忍:“娘娘,这样的话,只怕整个戚家……婢子不担心别的,就怕您往后会觉得遗憾。”
    “这也是戚九章自己找的。”云风篁神色冷漠,“再说太皇太后偏爱陛下,这件事情,未必就一定能够瞒着。”
    只是宫人尚未将事情闹到皇城司去,行宫外来了禀告,说是戚九章前来求见皇后。
    近侍们闻言都是一阵无语,不知道这位主儿这是几个意思?
    总不能是专门消遣皇后主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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