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刑法上虽然没有袭警这一项罪名,但袭警的后果却非常严重。任凭几位女人如何求情,出于惩罚性的目的,派出所还是坚持要把林海送往拘留所。
    眼见两名警察要把林海押走,胡丽娘只得给他父亲打电话。这个电话她实在是不愿意打,因为上午才打一个约见涂行长,下午又打一个到派出所捞人,势必会让她老爸认为自己是事儿精,说不定以此为借口逼着她回家去住。
    很快林海和钱依秋放了出来,桑颖还没心思去追问小螃蟹为什么会抓进派出所,也无暇顾及他身边为什么会有一位女人。她关心的是林海挨没挨打,受没受伤。钱依秋故意落在林海身后两米远的地方,趁着桑颖关心林海的功夫,悄无声息地沿着屋檐快步溜走。但她的一举一动全在胡丽娘和荷花的监视之中,还没走出几米远,就被胡丽娘追上,冷冷地说:
    “就这样走吗?连个谢字都不说一声?”
    荷花和丽娘已经从警察那知道两个人是如何抓到派出所的,更加确定她和小螃蟹之间有不伦关系。但让她们难以置信的是,小螃蟹为什么不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去花心,而会跟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老女人眉来眼去。虽然这女人看上去风韵犹存,但岁月的刻刀已经在她脸上雕上沧桑。华贵的衣着,精心修饰的妖艳,难掩半老徐娘的实质。
    依秋见她们两人神色不善,知道自己没有隐瞒的必要,抱着要骂要打随她们便的心态,红着脸说一句:
    “谢谢,但今天我和林海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他夫人的事。”
    “今天没做,那就是以前做过哦。”胡丽娘得理不饶人:
    “你是不是应该给桑颖一个交待,就这样走掉恐怕不太好吧。”
    荷花认定林海是出于感恩的目的才和依秋在一起,但也有可能是他为了拿到机密资料故意引诱这个女人。但事情已经过去,为什么还会和她黏黏糊糊?只有一种可能,肯定是这个女人缠着他,甚至胁迫他,看她在商场给林海买东西的样子就知道。难怪小螃蟹一直沉默寡言,闷闷不乐。她轻笑道:
    “林海那份拆迁户资料是你提供的吧?我也要代表公司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提供的那份资料,可能今天的龙豹公司就要易名。这份情义我们没齿难忘,但你和林海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别人很难相信你们之间是纯友谊。一旦闹得满城风雨,对双方家庭都是伤害。我看大姐也是读过书的人,一定晓得其中利害关系,肯定也会处理好这种关糸是不是?”
    钱依秋望一眼远处的小夫妻俩,林海正抱着林毛毛,那呆滞的脸露出一丝笑容。她深吸一口气说:
    “我从来没想过要去破坏他的家庭,以后也绝对不会破坏任何一个人的家庭,因为我尝过那种痛苦。像我这种人,第一春已经葬送,也没期望第二春能开花结果。寂寞让我和林海有过第一次,但我从没指望有第二次、第三次,是他来找我的。我这样说,你们可能认为我是在开脱自己,但事实就是这样。”
    “难道小螃蟹爱上你?”胡丽娘心里歪歪的想:这女人虽然珠圆玉润,但比起桑颖的白嫩水滑来显然差些,毕竟岁月不饶人。莫非还有旁人不知道的魅力?她心直口快地说:
    “他就是被你迷住心窍,你也不能接受啊。”
    “他没有爱上我,”钱依秋幽幽地说:
    “我只不过是他唯一能倾诉的对象,有些话他无法跟他的夫人说。又觉得其他人看不起他,只认为我不会嫌弃他。是的,他的认为不错。纵使天下人都把他当成怪物,他也是我最好的情人和弟弟。我不会主动找他,但他要来找我我也不会把他拒之门外,因为那样会更伤他的心。”
    精于世故的胡丽娘听出钱依秋的潜台词,联想到林海近期的状态,她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去把小螃蟹支开,你有什么话跟桑颖说吧。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要他恢复正常人状态,再这样下去他会废掉。”
    她走过去从林海手中接过毛毛,问道:
    “你的车呢?”
    “在四码头停车场。”
    “那你送我去趟市委大院,我们家老爷子刚刚嘱咐我去喂喂他养的金鱼。”
    林海迟疑地看一眼正在跟荷花说话的钱依秋,嘴唇动了动。还没等他说出话来,丽娘就用话堵住他的嘴:
    “放心,我们都认识依秋。荷花要请她吃饭,感谢她上次对我们公司的帮助。”
    桑颖不是傻瓜,她只是一时受惊吓才没去想自己老公为什么会和那个女人一起抓进派出所。人一平静下来,再一瞅老公迟疑的神色,心里就跟明镜一样,虽然很痛很痛,但脸色丝毫不变,娇娇柔柔地对林海说:
    “你陪二姐去吧,我叫依秋姐姐到我们家去坐坐?她帮了我们大忙,理该好好招待,你们也要早点回来。”
    丰田皮卡慢慢驶入车水马龙的街道,跟蚂蚁一样走走停停。川流不息的路人,叮铃作响的自行车,以及商家招揽顾客的小喇叭,让这座喧闹的城市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繁华。这种繁华中有一股使人躁热的气息,仿佛每个人都带着股邪火,既使在渐凉的秋日,也难以冷却他们心中的那种急迫。
    皮卡车里却是一遍死寂,阴冷的像是寒冬腊月。荷花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边开着车边对坐在后排的两位女人说:
    “我跟你们俩互相介绍一下,桑颖,我妹子。这位是钱依秋,双宝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曾经帮过我们很大的忙。”
    桑颖轻柔地道:
    “谢谢依秋姐姐,晚上就在我家里吃饭。”
    钱依秋不知道这娇弱的女人是真的没长心眼,还是心机太深把事搁在肚里,自己第一次发现男人出轨的时候可没有这样好涵养。她摸不准桑颖心思,硬着头皮说:
    “我和林海在一起是因为他想跟我说些话,你千万别误会,我绝对没有破坏你们夫妻感情和在你们夫妻中间插足的想法。”
    “小螃蟹把你当姐姐,那你就是我的姐姐。”桑颖有些心烦意乱,但她的性格又让她说不出过激的话,甚至还带有点请求的意味弱弱地说:
    “他想跟姐姐说什么话,侬能告诉我吗?”
    钱依秋见她不在感情上追究,心里顿松一口气,也对桑颖产生一丝好感,轻声说:
    “我认为林海有抑郁症倾向,这是一种精神疾病。旁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太累,或者是压力太大才会情绪低迷提不起精神。实际上这种病很痛苦,人的精神是游离的,整天恍恍惚惚,好像魂都不在,感觉生无可恋。严重时会时时刻刻想结束自己生命,香港著名影星陈百强就是因为抑郁症而服药过量自杀。我也得过,所以我知道那种痛苦有多么可怕。”
    桑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脸色苍白如雪,两只眼睛因惊恐而成定定的直线。那种自己怎么没发现的内疚感,使浑身颤栗的身子成了一个□□桶,就等着那瞬间的爆炸。她勉强伸出像筛糠一样颤抖的手,一把抓住依秋,哆哆嗦嗦地问:
    “怎么办?怎么办?能治好吗?”
    “你也别太担心,”钱依秋像哄自己的小妹妹一样,轻抚着桑颖的手,让她镇静下来:
    “这种病虽然难治,但只要有恒心有毅力就一定能治好,我不也治好了嘛。林海的环境比我要好的多,我得病的时候,那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身边连倾诉的人都没有。支撑我战胜病魔的理由只有一个:如果我废掉,我女儿将会受到后妈的虐待。林海比我强,他有一位疼爱他的妻子,身边还有这么多关心他的朋友。我跟他说过,明天去见见帮我治病的医生。”
    荷花轻叹:
    “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得这种病?小螃蟹有没有跟你透露些什么?”
    “我估计他是太在乎自己名声,”钱依秋握着桑颖的手说:
    “我说这话你别太在意,因为我们都想看到他好起来。上次刘明霞唆使人捅破你和林海的关糸,虽然表面上他没什么异样,但心里受到很大伤害。总以为别人在背后看他笑话,再加上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又同他断绝关系,他就更觉得自己是肮脏的人。”
    桑颖咬了咬发乌的嘴唇,艰难地说:
    “我可以和他离婚。”
    “你要是离开,说不定会加重他的病情。”钱依秋心里颇为感动,咬咬牙道:
    “还有一种原因,就是他觉得对不起你,违背了当初对你的誓言。这个怪我,是我耐不住孤独和寂寞引诱他。你怎么处置都可以,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这两种原因他都没法对你开口,你要离开,他就更以为自己不是人。”
    “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桑颖抽泣道:
    “只要小螃蟹能健康活着,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要做的事多着呢,”看似文弱的荷花,用一种坚定的口吻说: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既然明白小螃蟹的心结,就要针对这两种原因去想办法。林海不敢回老家,但你可以回去,哪有儿媳妇不见公婆的道理。明天让依秋姐带小螃蟹去看病,我陪你去见见他的父母。”
    说完这话后,她又暗自叹气:怎么自己身边竟没有一个正常的人,大姐家见不得阳光,桑颖家也是不被世人待见,现在还加个钱依秋进来添乱。说起来还是二姐好一点,至少离婚后老实多了。再想想自己,唉……
    车子驶进扬子巷,荷花趁着没人注意,拿着手机悄悄给丈夫打电话,可连拨五、六次,次次都是“手机已关机”的语声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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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朱熹《朱子语类·论语》:“克己复礼,便是捉得病根,对症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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