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府,陈秀兰泪眼婆娑看着石志友。
    有大把的银子,石志友自然不会亏待自己。这些年石家换了好几处宅子,宅子越换越大,俨然一副富豪之态。
    “你怎么又去泰隆商行了?那商行跟咱家没关系,你这么做,我以后还怎么见招儿姐,若是我哥知道……”
    “什么叫跟咱家没关系,那商行里卖着咱们的花,就跟咱们有关系。再说了,要不是靠着你的手艺,他们能开起这么大的商行。如今倒好,这么大的商行开着,却分成两家,一分银子都不分给我们。就花坊那里,也是抠抠索索,也就你是个傻子,为他人做嫁衣裳!”石志友半靠在榻上,英俊而有些虚胖的脸上,一片忿忿不平。
    陈秀兰穿一身暗青色的衫子,本就消瘦的身形在这么深的颜色下,越发显得干瘪。
    白净的脸,也就清秀之色,带着一种久未见到阳光的苍白。
    梳着妇人发髻,倒是脂粉未搽,头上只戴了根素银簪子,素净得不像是这石府的太太。
    连石府里的丫头都比她穿得鲜亮。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带了女人去的……”陈秀兰嗫嚅道。
    商行里的人自然不会替石志友遮掩,所以陈秀兰是知道的。
    石志友有些厌恶地看了妻子一眼,敷衍道:“我在外面做生意,免不了逢场作戏,我又不把人带回来,你吃个什么味。你自己出去看看,哪家的老爷不是三妻四妾,通房成群,这么些年我就守着你一个人,难道你还委屈了?”
    陈秀兰抹了一把脸,小声委屈道:“我不是吃味,可你总是这么着,若是传进大哥耳朵里……”
    “那我以后不去了还不成?你烦不烦?我这会儿心里烦着,你让我自己待会儿。”
    见此,陈秀兰只能站起来道:“那我去做花。”
    提起花,陈秀兰才来了点儿精神,脚步匆忙就离开了。
    等她走后,从外间走进来一个青葱似的丫鬟。
    见这丫鬟,石志友当即眼睛亮了,招手让她过来。
    这丫鬟也就过来了,石志友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抱着就是一阵乱亲。
    穿桃红色衫子的丫鬟,一面假装去推他,一面道:“老爷,可不成这副样子,人家以后还要嫁人呢。”
    “你个小妖精,还想嫁谁?就该给老爷洗脚暖被生儿子。”
    丫鬟眼睛一转,嗔道:“那也得老爷给人家一个名分,不然这像什么话。”说着,她似乎有些委屈了,将石志友一把搡开道:“你骗我也骗够了,以后我可是不会让你再占我便宜。”
    石志友被败了兴致,有些烦躁道:“名分这事不用提,有她那哥哥杵在那儿,除非你打算和我一起被撵出去。不过把你养在外面,也不是不可,老爷我多的是银子,你在外面当奶奶,难道不比在这里给人伏低做小的好?”
    “那老爷可要说话算数,我也要一座大宅子。”
    石志友又抱了上去:“行,你要多大的宅子,老爷都给你买。”
    *
    今天乃是休沐之日,所以陈坚也在家中。
    薛庭儴去了将此事与他说后,便坐车离开陈府。
    行经刘记的时候,他想起招儿和宁宁爱吃这里的糕点,便下车去买了两包。
    这店里的伙计与他熟悉,特意给他拿了新出炉的,还热乎着。
    怀揣着热乎乎的糕点,薛庭儴的心情当即好了起来,正打算上车,旁边突然有人叫他。
    “庭儴老弟。”
    竟然是岳步巅。
    自太原乡试一别之后,这些年薛庭儴和岳步巅再未见过。
    后来多少也知道些他的消息,知道他又考了三次,终于中了进士,还入了翰林院。而薛庭儴之所以会听说岳步巅,倒不是因对方翰林的身份,而是不癫居士的画。
    岳步巅像那个梦里一样,其所作之画突然风靡大江南北,连带其人也是声名大噪。不过和那个梦不同的是,岳步巅没有死,反倒成了官。
    因为靠着一手妙笔丹青,岳步巅颇受嘉成帝赏识,已经做到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的位置,乃是正五品的官衔,如今是二皇子之师,专授其画艺。
    薛庭儴回京后,才知道这些细枝末节。
    不过他身份敏感,从未去找对方叙过旧情,未曾想今日倒是岳步巅找上来了。
    “步巅兄,多年未见,如今可好?”薛庭儴含笑道。
    “好,好,只是不如你好,而立之年竟已成二品大员。”穿一身靛青色直裰的岳步巅,眉眼飞扬,丝毫不改豪迈之气质。
    “步巅兄谬赞了,不过是运气。”
    “我若是有你这般运气,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两人一阵寒暄,岳步巅看了看天色道:“多年未见,这也快到饭点了,我请你饮酒,可去?”
    “这……”想着怀里的糕点,薛庭儴不免有些犹豫。
    “怎么,可是不方便?”
    “这倒不是。”薛庭儴转身回到车前,从怀里掏出糕点,吩咐随从送回府,并告知招儿今晚不回去用饭,才走到岳步巅面前。
    “那步巅兄,咱们走吧?”
    岳步巅笑容更是灿烂,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驱车找了家酒楼,又要了个僻静的雅间。
    一番杯盏交错后,免不了各叙经历,如今岳步巅是二皇子之师,自然少不了也提一提二皇子。
    嘉成帝共有九位皇子,除了太子早逝,二、三、四、五皇子都已成年。因太子之位悬而未定,几人都未分封就藩。
    这位二皇子乃是钟贵妃之子,钟贵妃出身定国公府,钟家在建朝之时也是立了汗马功劳,因此封了个国公,也是世代安享荣华富贵。
    二皇子现年二十有四,性格勇猛果敢,颇有嘉成帝之风。在皇后至今无子的情况下,其出身高贵,乃是当下储君的热门人选。
    岳步巅是二皇子之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还提了二皇子,其寓意不言而喻。
    这正是薛庭儴觉得自己身份敏感的原因所在,嘉成帝封了他个太子少傅的衔儿,可如今太子人选未定,也因此自打他回京后,多有皇子门下对他示好,只可惜薛庭儴都唯恐避之不及。
    “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步巅兄,你这趟而来是为我二人多年未见而来,还是为了那位而来。”薛庭儴问道。
    拈着酒盏一直似乎有心事的岳步巅愣了下,他放下酒盏,长舒一口气,道:“罢,我也就不遮掩来意。其实我早就想来找你,可碍于身份。我这趟来既为了多年未见,也是为了那位。”
    “叙旧情,我乐意之至。为了那位——”薛庭儴苦笑一下,道:“步巅兄也知道我身份,陛下突然闹这么一出,无太子却封太子少傅,这明摆着是想架我在火上烤。如若我与皇子有所来往,恐怕不光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皇子。”
    “庭儴贤弟难道就不能换个念头,也许陛下初衷并不是想架你在火上烤,而是视你为国之栋梁,治国之能臣,才会封你为少傅,就是希望未来的储君能与你交好,才能全了这份君臣之谊。”
    闻言,薛庭儴当即愣住了。
    如果照岳步巅这么说,那么嘉成帝对薛庭儴看重,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为岳步巅的话明显是指,嘉成帝封薛庭儴当太子少傅,是因为太过看重他,让他来选择大昌未来的帝王。这样才可以避免未来君臣不合,薛庭儴的才能无法得到施展。
    可这实在是来令人难以置信了,也太令人觉得魔幻。
    嘉成帝是什么样的帝王?
    他确实是个好皇帝,他有一颗爱民之心,可他恰恰也专断独行,刚愎自用,猜疑心重,拥有许多帝王都有的特质。
    这种特质注定会成为孤家寡人,也注定帝王心深沉。所谓的君臣之谊听听也就罢,万万当不得真。
    且嘉成帝为何要这么做?他正值壮年,就算薛庭儴人才出众,他想借其推行新政,以他的年岁,也足够自己完成了,而不至于寄托于新君。
    总而言之说不通。
    “步巅兄,还是莫开玩笑了。”怔忪之后,薛庭儴摇头失笑。
    “连你也觉得我这是玩笑?那试问陛下何以会无太子却封少傅?”
    “这——”这点薛庭儴至今未能猜透,只能失笑道:“也许不过是一时兴起。”
    其实连岳步巅也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有些无稽,可他看似狂放不羁,实则却是个认死理的性子。每每各种奇言怪论总会遭来人们的耻笑、诧异,久而久之别人不信,他也不就不再说,只是心中依旧这么固执的认为。
    “罢,咱们不说这些,还是喝酒。只是希望庭儴贤弟能多关注关注二皇子,在为兄心目中,诸位皇子之中,也就二皇子有潜龙之势。”
    薛庭儴面色郑重起来,道:“步巅兄,这话你当着我说也就罢,万望不要当着人前也说。需知陛下龙精虎猛,正值壮年,作为臣子就这么大张旗鼓拥立储君,若是失了分寸,乃是大忌。”
    “此事我自然知晓,多谢庭儴贤弟提醒。”岳步巅虽是这么说着,却是爽朗一笑,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薛庭儴见之,心中摇头。不过岳步巅位不高人也不显,不过是个奇才,却不是为官之奇才,既不在漩涡之中,想必也无人对他太过上心。
    之后二人畅饮至月上枝头,就不细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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