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霈挂着条浴巾出来,神情懒散,随手擦了擦身上的水渍,眉眼间已不见那点儿焦虑,和平常一样,万事不起波澜的模样。
    徐玉樵正吃饱躺着刷手机,见他出来,打量一眼,咧嘴笑起来:“二哥,要我说你就直接问,扭扭捏捏的不像你。”
    盛霈挑眉:“你倒是了解我。”
    徐玉樵眉眼带笑的,颇有些自得:“那可不,快三年了,多多少少都了解。”
    盛霈这会儿也不着急了,边吃早餐边琢磨着怎么和山崇开口,昨天下午山崇送他到机场,临走前两人加了微信,说有事儿联系,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琢磨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打出来。
    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
    徐玉樵说的对,这不像他。
    盛霈这下也算想明白了,把和山崇的界面一关,找他的招儿,又开始叽里咕噜地给她发了一堆。
    -起来了,吃早饭。
    -我吧,差使小樵办了件事儿。
    -让人把报纸都给买回来。
    -结果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
    -小尼姑,你说说,登报登哪儿去了?
    这个点,山岚应该在检查功课,等她看见再回复也不知道多久之后了,盛霈这么想着,又把手机丢一边去了。
    不就是个登个报吗?
    他早晚能看到。
    盛霈撩起眼皮子,瞥了眼徐玉樵,说起正事:“昨晚什么事儿没说?趁早交代了,别让我自个儿发现。”
    徐玉樵嘿嘿一笑:“二哥,我们船上那厨师不是要退休了吗,我正巧遇见个条件合适的,就是……”
    他朝盛霈挤眉弄眼。
    盛霈微顿,问:“女人?”
    “二哥,你放心,人绝对没问题,不但没问题,还厉害得很。这女孩原来学咏春的,咏春拳你知道吧,厉害着呢,况且咱船上不会出那种事。山老师在咱船上不是也好好的吗,你带出来的人,你还不放心?”
    说着,徐玉樵声音减弱。
    盛霈:“?”
    “怎么越说声音越小?”
    徐玉樵想起山岚说的话,有些丧气:“那天在岛上,山老师说台风回港那天,或许有人想刻意阻碍你们回南渚,我说肯定不会是我们船上的人。虽然可能是巧合,现在想起来我又不确定了。”
    盛霈闻言,微眯了眯眼。
    那天船上可不只有他们的人。
    “先说正事儿。人好好一姑娘,怎么想跑船上当厨师?”
    徐玉樵说起这个,又来劲了:“你记得赵队长吧,就是当晚带队来救你那个刑警,她是赵队长的表妹。这件事还是赵队长拜托我的,说她就想当个厨子,不想学咏春了,才逃回来的,这不是怕被抓回去吗,正好带出海躲躲。”
    盛霈轻啧一声,净给他找麻烦。
    他道:“既然这样,这次出海新招点儿人,都招妇女,合同和手续都给我办齐全了,回去把船舱分成两部分,洗浴间也是,具体怎么安排你知道。”
    徐玉樵:“我知道!正好有几个兄弟想去远洋货轮上干,这次真是赶巧了,我去安排,二哥你放心!”
    徐玉樵说干就干,转眼就没人了。
    盛霈也有事要办,穿戴整齐,走之前还不忘戴上墨镜,出门看了眼手机,山岚居然回复了。
    -明天登报。
    -盛霈,明天过后我不会再理你。
    盛霈:“?”
    倚在电梯里的男人瞧着这句话,有点儿不爽,登报就登报,怎么还不理他了呢,是她未婚夫逃婚,他可没逃婚。
    “......”
    好像也有。
    盛霈几乎不会想起这段往事,那时他和家里闹翻了,外公曾提过这段婚事,说是小时候定下娃娃亲,那女孩是干什么的?他想不起来,当时他一句话都听不下去,丢下一句这婚谁爱结谁结,就跑了。
    往后八年,他极少回洛京。
    即便回去也是陪妹妹们过年。
    盛霈揉了揉眉心,心说回头上人家里道个歉,想着想着他又绕回来,明天之后怎么就不理他呢?
    盛霈啪嗒啪嗒打字。
    -哪惹你不高兴了?
    -信息发太多烦?
    -还是催你登报不高兴了?
    -我就是看那人不爽,没别的意思。
    -知道了,不烦你。
    盛霈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好的耐心,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人都说不理你了,他还巴巴地凑上去。
    “脸皮多厚啊你?”
    盛霈自言自语了句,出门办事去了。
    盛霈先是去了趟照相馆,问能不能修复那几张看不清的照片,又跑了趟警局,问问赵队长他表妹的事儿,最后去了南渚博物馆,找专家一起确认山岚发来的那段路线,这么忙下来,天就黑了。
    南渚的夜带着潮热。
    时不时还来一场阵雨,恼人的很。
    盛霈站在屋檐下看雨,等着徐玉樵去接那个新来的女孩儿,他们一块吃个饭,把事谈妥了,暂且就这么定下来。
    南渚的雨和洛京的也不太一样。
    噼里啪啦的,说下就下,一点儿都不含糊。洛京的雨可就麻烦了,先让你闷得透不过气来,汗黏糊了一身,雨才不紧不慢地下来,好容易等雨停了,天变得雾蒙蒙的,看哪儿都看不分明,这时候的风却极清爽。
    -招儿,南渚下雨了。
    -我的公主在忙什么?
    山岚收到短信时,刚才从文物修复所出来。
    这里的负责人是她爷爷的朋友,知道她想修复手札还跃跃欲试的,只不过他们也不能保证能修复好。
    洛京是晴日。
    山岚仰头看了会儿月,对着月亮认认真真拍下一张照片,发给盛霈,想了想,低头打字:[在想你。]
    他是这样说给她听的。
    她也应该告诉他她在想什么。
    发完信息,山岚提着裙摆上了车,接下来一段时间她会很忙,南渚文物所将那把唐刀的资料传了过来,希望她尽快复原这把刀。
    山岚想,什么时候复原完,什么时候理盛霈。
    .
    南渚,餐馆内。
    徐玉樵一脸尴尬地和边上的人解释:“我二哥平时不这样,他可正经一人了,你就当他喝醉了。”
    黄廿廿笑眯眯地应:“行,我知道。小樵哥,我们船什么时候出海啊?”
    徐玉樵叹气:“明天早上,你这从没出过海的,我们都做好头几天自己做饭的准备了。一旦晕船可不好受。”
    黄廿廿应:“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晕船,我从小什么都不晕,过山车什么的都是小菜一碟。”
    黄廿廿说着话,眼珠子滴溜溜地往盛霈身上瞧。
    她早听说海上有个不怕死的男人,在她的印象里,这样的男人应该冷戾又不苟言笑,可对面这人,盯着手机看个没完,嘴都要咧到眼角了,看起来有点傻,居然还是徐玉樵看起来靠谱。
    两人不管盛霈,继续聊起天来。
    盛霈盯着手机看了许久,把山岚拍的那张月亮设置为屏保。每看见一次,他都能听见一次她说的“在想你”。
    因着山岚早上的一条短信,盛霈回酒店又开了间房,把徐玉樵一个人丢在隔壁。
    他要和公主说话。
    谁都不许听。
    此时是晚上九点。
    盛霈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摔,盯着和山岚的对话框发起呆来,明明只要按下键,那么简单的事,他却按不下去。
    他又回到岛上那夜。
    怀里是她柔软的身躯,唇上的啃咬生涩而温柔,耳侧刮过岛上深而旷远的海风,他听见深海鲸的呼喊,听见自己的心跳。
    那时她听见了吗?
    盛霈想,下次要让她听见。
    正发着呆,来自山岚的对话请求忽然跳了出来。
    盛霈一顿,立即按下接听,耳朵动了动,全神贯注地听着那头的动静,起初没声儿,后来悉悉索索一阵,又一阵,她软和的语调才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她轻轻地喊他:“盛霈。”
    “......”
    盛霈闭上眼,沉沉地舒了口气。
    这颗跳动不安的心,在她简简单单的一声喊中彻底静下来,抬手遮住眼,挡住顶上的光,让自己陷入黑暗里。
    他低声喊:“招儿。”
    山岚慢吞吞地应了,说:“我在擦头发,今天有点累,不太想吹头。在海上风一吹就干了,山上的风有点冷。”
    盛霈挑起唇:“今天招儿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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