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的偏殿内,萧予绫耐着性子坐在软榻之上,入宫已经快有两个时辰,她被那个左将军带到这里之后,便再无人过问她。万太后、万皇后,成帝,一切对她构成威胁的人都没有出现过。
    她看向殿外站立的几个侍卫,双眉紧紧蹙起,脑海中来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感觉自己陷入了迷雾之中。
    周天行忽然的消失、秀荷似是而非的话语、王府中看似平常却暗涌的波涛,还有那奇怪的左将军……
    这一切的一切,让她看不清,参不透。总感觉,有什么事情,有什么东西,是她没有想到的。并且,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暗暗推动着这一切。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想念周天行所致,她总觉得他其实平安无事,现下便藏在皇宫中的某个地方,正等待合适的时机,将她救出去。
    胡思乱想间,夕阳已经西下,一个婢子走了进来,道:“郡王妃,晚宴将要开始,奴婢奉太后之命,请郡王妃前往。”
    她颔首,对于万太后的举动,她也十分不解。若只是为了斩草除根,大可将她在宫外杀了,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将她弄到宫里参加晚宴呢?
    这也是一个困扰她的问题,她同样猜不出答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万太后必然能从中得到她想得到的东西,否则绝不会容忍她活到现在。
    萧予绫愣神之际,那个婢子已经开始动手为她穿朝服,边穿边说道:“郡王妃,按照礼制,你是皇室宗亲,可以在宴上向陛下敬酒。”
    闻言,萧予绫错愕,直觉不妙,拒绝道:“我现下身怀六甲,行动不便,怕是不好向陛下敬酒。”
    那个婢子冷冷一笑,反问:“若是王妃的公子周翼正在太后的宫中,王妃还会行动不便吗?”
    萧予绫的心不断下沉,万太后竟然以她的孩子为要挟!她以为秀荷能够照看好她的孩子,以为秀荷的平静是因为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如今看来,她从一开始就猜错了。
    但是,她又抱着几分希望,兴许这个婢子只是吓唬她而已,遂说道:“哦?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孩子已经到了太后的宫中?”
    “王妃自然不知道,可是他确实在太后的宫里,说来几乎是和王妃一起到达的呢。对了……”那婢子故意一顿,看向萧予绫,一字一句的继续说:“……抱着王妃孩子的婢女,好像叫做秀荷吧!她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随着王爷出宫这些年,总算是重新回来了。”
    婢子话落,萧予绫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好似死人一般全无一点血色和生气。到底还是她的侥幸心理太过了,以为万家没有提及她的孩子,便是放过了他。
    早该想到的,万家行事作风一向狠毒,而且周天行还亲自下令斩杀了几个万家子弟,她们如何会放过他的孩子呢?
    她的手在衣袖之下瑟瑟发抖,却还是强装镇定道:“即便我向陛下敬酒又如何?以太后的心性,怕是无论我答应不答应,都不会放过我的孩子吧?何不如,我来个鱼死网破,也好过为太后达成心愿之后,依旧落个母子双亡的下场。”
    那婢子也不气恼,认真思考之后,一本正经的颔首,道:“王妃说得不错,可公子年幼,若是王妃有母亲的慈爱,定然不愿意公子被人一刀一刀凌迟而死吧?”
    “你……”萧予绫想要指责对方,但是理智告诉她良心的谴责在此时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或许还会令对方恼羞成怒,加倍的折磨孩子。
    最后,她无力的闭了闭眼睛,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看到阿翼受苦,哪怕结局不能改变,她也希望他走得安详一些。
    她咬牙切齿的看着面前的婢子,恨不得与万家一起同归于尽,但到底事实不能改变,她只能沉痛的颔首,道:“你转告太后,我答应她。还有,她若是想要万家长长久久,还是积点阴德吧,不要为难我的翼儿。”
    见状,婢子笑了出来,柔柔说道:“王妃放心,太后定然会体恤王妃的一片苦心。”
    萧予绫再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如同当初眼睁睁看着阿金和刘蛮在她面前死去一般,她此刻也救不了她的孩子。明知道,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远离她,她却根本不能阻止,只因为她太过无能。
    此时此刻,绝望如同一张致密的网,牢牢将她网住,令她无法喘息、无法挣扎,只能看着死亡渐渐向着自己和孩子靠近……
    她本就惨白的面容变得更加可怕,整个人宛如失去了水分的植株,迅速枯萎衰败下去。
    为她穿衣的婢子见她如此模样,不再多言,为她整好妆容后,便唤了几个丫鬟,将她扶了出去。
    她感觉自己犹如行尸走肉般,手脚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脑海中全是空白,眼前一片漆黑。
    她知道不能就此消沉,不能就此放弃,要赶紧想办法救孩子。但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可行之计。这里是守卫森严的皇宫,她所面对的是嗜血的万家,现下所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是靠着她的一点小聪明所能解决。
    想着想着,许是因为她太着急,影响到了她腹中的孩子,她的小腹处立时传来一阵疼痛,痛得她额上冷汗涔涔,双脚发软,再也走不动路。
    搀扶着她的两个婢子发现她的举动,以为她故意拖延。方才为她穿衣的婢子显然是主事的人,冷笑一声,说道:“王妃,我奉劝你不要耍这种雕虫小技,若是惹恼了太后,难保你的孩子不吃些苦头。”
    说着,那婢子伸手死死掐住了萧予绫的手腕,欲迫使她继续前行。
    但是,萧予绫的腹部实在太痛,痛得她根本不在乎手腕上的那点小痛,不管不顾的往下蹲。
    见状,那个主事的婢子大惊失色,仔细查看她的面容,发现她面上全是冷汗,确定她不是在假装,一时间心急如焚。
    萧予绫忍受着疼痛的同时,却又感到一阵阵的窃喜,事到如今,万太后的目的已经十分明显,想方设法逼着她给成帝敬酒,那酒自然是要人命的鸩酒。届时,成帝肯定难逃一死,她这个郡王妃,连同她的夫君周天行一起,都要背负上弑君的罪名。
    而万皇后所生的皇子,作为唯一的成帝子嗣,定然是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万家也顺理成章的以外戚辅政之命把持朝政,操控天下。纵使有朝臣和皇室宗亲心有怀疑,只怕面对禁卫军的层层包围,他们也不得不俯首称臣。
    她小腹这一疼,正好可以摆脱敬酒的厄运,即便万太后再是有手段,也不可能让她以这副模样出席宴会还向成帝敬酒。
    关于这一点,显然不止她一人想到了,那个主事的婢子也已经想到。婢子面色一沉,忙对一旁的婢子道:“快,快去找个太医来。”
    一个婢子领命而去,主事的婢子也不再牢牢抓住萧予绫的手腕,而是放开她,任由她蹲在地上,自己则走到一边,烦躁的来回踱步。
    不多时,太医赶到,为萧予绫把了脉,道:“无妨,王妃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所以腹部绞疼,待臣下为王妃施上几针疼痛便会缓解了。”
    闻言,萧予绫真正是如丧考妣,原以为这是个破坏万太后诡计的天赐良机,没有想到,还是逃不出被逼迫的命运。
    相较于她的垂头丧气,那几个婢子则明显松了一口气,道:“还请太医快些为王妃施针,晚宴即将开始,王妃不可去迟。”
    那太医应了,道:“还请王妃坐到平坦处,方便下臣查找施针的穴位。”
    萧予绫欲耍赖皮,索性不动,道:“我小腹疼得很,走不动。”
    闻言,太医一拜,道:“得罪了!”
    说完,那太医也不管萧予绫的反应,也不顾旁边几个婢子的脸色,上前一把抱起萧予绫,往旁边的石椅上走去。
    萧予绫愤怒,即便虎落平阳被犬欺,可这到底是皇宫,她现下还是郡王妃,这个太医怎么能如此大胆?
    她正欲说话,却听到对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王妃不要担心,王爷已经早早做了安排,定然能保住王妃和公子。”
    她一惊,忙看向太医,却发现对方面无表情,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说过一般。
    她怀疑,难道刚才只是错觉,其实太医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她狐疑之际,那太医又小声说道:“王妃胎儿不稳,若是太过担心怕是要滑掉了,请王妃保重。”
    闻言,她有很多话要问,比如周天行现下在哪里,比如这个太医如何能证明他自己的身份,比如她的孩子是不是真被万太后控制起来。
    但是,眼下的局势,使得她只能将问题悉数吞到肚子里,一个也不能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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