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楚辞,天和帝内心有些复杂。当初他到底为什么要将此人调离京城呢?是因为老大对他的排斥,还是左相说的先让他历练几年?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他有些后悔了。
    那夜醒来,也是一个意外。他听着张福海将太傅和楚辞的说法照搬出来,皇后听到之后明显非常震惊,然后匆匆回宫去了。
    天和帝的心脏一直剧烈跳动,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这种感觉很不对劲。他一直想,一直想,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人,老二!
    整件事,从头到尾,老二就像是被迫参与其中,所有的坏事都是由皇后动手。可他真的无辜吗?在得知身份之前,他就一心图谋皇位。
    ……
    那夜,他亲自审问林甫同。得知很多朝中重臣都接受了他的贿赂时,他非常生气。可他又一想,一个普普通通的臣子,拉拢那些大臣到底意欲何为?这其中必然还有人在后头操控全局。
    当他问起他背后之人是谁时,林甫同迟疑了。他一直以为指使他做事的是左相的人,可来京城路上的几次刺杀,让他感觉非常奇怪。那些人训练有素,一旦被捕立刻服毒,分明就是死士。左相能豢养得起这些人吗?难不成他是想谋朝篡位?
    可如果不是他的人,那又是谁能拿住他的把柄,逼迫他为自己办事呢?
    林甫同此时已经不想着保密了,他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他说的那个人,嘴角边有一颗豆大的痣,天和帝一听,脑子里便模模糊糊浮现出一张脸来,他似乎见过这个人。回到宫中,他不经意间向张福海提起,却被他的一句话解了惑。
    “那人好像是谁的门客,那次圣上您瞧见他时,还盯着看了一会,说没见过谁的痣长得这么大的。”
    门客?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很快就找到了蛛丝马迹。他竟然是老二的人!
    当时的天和帝又惊又怒,没想到老二一个皇子竟然会暗中和大臣有勾结,并使出肮脏的手段威胁收买人心。另外,他让林甫同贿赂朝中重臣的目的何在?
    天和帝越往下推,就越觉得不可置信。老二在他心里,一直都是知书达理的形象。他经常受老大欺负,却很懂事,还曾在他面前暗示过,会一心辅佐老大。
    这样的人,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吗?假设林甫同没被查出来,那么他贿赂朝中重臣的事除了幕后主使也不会有人知道。正所谓拿人手短,接了贿赂的大臣们,在别人拿出证据时,又怎能不受制于人?到时候,恐怕整个朝堂,都要变成某些人的一言堂了!
    想明白之后,天和帝当下便决定杀死林甫同,不予追究此事。但他心里,对老二已经有了提防。
    ……
    皇后一定会将他即将醒来的消息告诉老二,老二蛰伏多年,手上一定有人手。他们已经不可能光明正大夺得皇位了,那么能使的手段,就只有发动宫变了!
    天和帝心中焦急万分,他们也许会盯着皇后和老二,可他们并不知道老二手中还有那么多人。要是大意轻敌,恐怕整个京城都有大难了!
    先帝继位前的那场宫变,他年纪还小,可每次母妃提起时脸上的惊惧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不行,他得提醒他们!他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唤了一声“张福海”,交代完事情后,他感觉自己堕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希望他们能阻止这件事……”
    第516章 替天行道
    “跪!”
    “拜!”
    “起!”
    礼部的官员来到秀春宫外主持张贵妃的葬礼, 随着他的声音一起一落,人们的动作也是整齐划一的。因她死的冤枉,张家势力又大,所以这次葬礼的规格是按照皇贵妃来办的。
    除了宫里的皇子和公主外, 三品及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女眷在下葬前一天也要进宫来哭灵送葬。其他人等之后也要进宫来上香祭拜。
    葬礼的仪式十分复杂, 别说是虞秋他们这样的孩子了, 就是大人也被弄得头昏眼花。
    虞稷今天也来了,他的穿着打扮和虞秩一模一样,浑身披麻戴孝,在外人看来, 就好像死的这个是他亲娘一样。他身为中宫嫡子, 庶母死了,是不用披麻戴孝的。像已经被封为太子的虞秋,就只在身上系了麻绳。这一点, 不由又为大家在茶余饭后添了一些谈资。关于皇后到底有没有换子的事情, 一直都是他们关注的焦点。
    自朝上那次之后, 虞稷就没再被关到大理寺了,而是圈禁在王府里,除了限制自由, 不得随意出入外, 其他的一应待遇照旧。
    张大人那次从朝堂上回家, 就派人去调查此事。虽没查到真相,但他心里越来越动摇,一想到虞稷心里就十分复杂, 所以并没有对太子偷偷地厚待疑犯而提出抗议。今天他看见虞稷和虞秩的打扮,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两个人,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外甥呢?他和虞秩感情一向很好, 可现在每每想起虞稷那天说的话,就如鲠在喉,见到虞秩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繁琐的典礼在午时过半终于结束了,张贵妃的棺椁也由秀春宫被抬到了发丧的奉先殿内,预备明日一早将其送入明思陵中入土为安。
    其他人哭了一早上,此刻已经去休息了。唯有虞秩和虞稷二人还跪在灵前。虞秩哭得双眼通红,看向张贵妃的灵位时,那种痛不欲生的表情让人为之动容。虞稷也哭了,但哭得不怎么走心。要说他不伤心吧,那也不是。可要说他很伤心,那他也没有。
    在他眼里,张贵妃虽是他的亲娘,但两人以前分明就是相看两相厌的,怎么可能突然生出浓厚的感情?但无论怎么说,她也是他的亲娘。拼死拼活生了他一场,走的时候他怎么也要送她一程的。
    皇后看着两人披麻戴孝地跪在张贵妃灵前,一股无名火便从心头冒起。这贱人凭什么让他们跪?一切祸由皆从她起,要是没有她,所有的事都会大不一样,她也不用沦落到这么尴尬的境地。
    看着那些官眷们被她看到时躲闪的神情,皇后就知道,她们定是在一旁议论她了。虽然她不曾亲耳听到,但是民间的流言她没少收集,这些人表面尊重她,实际上不知道在背后怎么作践她。
    风光了大半辈子的皇后实在忍受不了,假借着悲伤过度,回了寝宫休养。
    “那些人都安排好了吗?”皇后问道。
    雪梅点头道:“娘娘放心,他们全都在明思陵附近的几个庄子里了。明日一早,便会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样子在附近伺机进入其中,只等令声一起,便会立即行动。”
    “你做的很好,待事成之后,本宫定重重有赏!”皇后大方许诺。
    雪梅低着头,谦卑地说道:“能为娘娘办事,是奴婢的福分,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
    皇后一听更满意了,又夸了她几句。雪梅仍旧一副不敢当的样子,有分寸的样子越发讨人喜爱。
    宫外的事情算完了,宫里的却有些棘手。御林军不可能听她指挥去包围乾元宫,而且张福海手下也有些人。如果明思陵那边束手就擒,宫里却没抓住的话,恐怕有些人会打着勤王的名义,闯进宫里来救圣上。
    怎么把他们弄进来呢?皇后沉思了一会,突然想起了那个楚辞的主意。她冷笑一声,既然他们当初是这样做的,那他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因为即将发丧的原因,宫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不多一会,宫门外就排起了一条长龙,都是满载宫外女眷的马车,等着检查通过之后赶去奉先殿进香祭拜。
    守在两处宫门外的御林军忙得满头是汗,他们一辆一辆地检查过去,然后发现了最后几辆马车里的女眷看上去有些奇怪。她们虽然也像其他夫人小姐一样穿着打扮,可就是让人觉得看不习惯。
    “怎么都这么壮?”有一个侍卫小声嘀咕,解开了大家的疑惑。
    是啊,寻常夫人小姐都是体态匀称,即使有丰腴些的,看起来也不会像这些人一样。
    “你们是哪家的女眷?”
    坐在靠门口的一个女子回答道:“我们是国舅府的。”
    当今皇后娘娘兄弟有好几个,所以国舅爷也是好几位,不知这些人是几国舅家的。那人还要再问,突然被旁边的人手肘撞了一下,低声在他耳旁说道:“上面交代过,今日事情繁多,不需要检查得那么细致,后面还有好些人,赶紧让她们过了。”
    “可是——”
    “你们可以走了!”不等他的疑虑说出口,身旁的那个侍卫就挥手放行了。
    “要是出了岔子怎么办!”他把那侍卫拉到一边。
    “上头的命令,自有上头担着,咱们不过依令行事,又有什么关系?”说完,那侍卫又继续去检查后头来的马车了。
    他叹了口气,也过去检查,很快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忙碌的一天匆匆而过,直到宫门下钥,换班的人过来,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今日进进出出的实在太多了,得亏上头说不用太细致,要不然的话真要了老命。
    侍卫们嘻嘻哈哈地回了家,没人注意到,进宫的马车远比出宫的要多。
    次日,天还没亮,宫里已经灯火通明。做法事的和尚道士坐在奉先殿中,不时传来诵经声和敲击木鱼的声音。
    宫里的一众皇子公主全部跪在里头放声大哭,年纪小的怕哭不出来,大人便给他们在袖口涂抹了姜汁,沾上一点,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礼部的人又过来主持。一段冗长的仪式下来,人们只记得跪、拜两个字了。
    此时已是辰时末,钦天监算好巳时发葬。哀乐一奏响,大家的痛哭声又高了几度。
    按照规定,皇贵妃薨了,棺椁要用梓木打造,上35道漆饰,抬棺之人多达96人。这么一群人进入奉先殿内,在礼部官员一声“起灵”之后,便将这副棺椁抬了起来。
    虞秩痛哭流涕飞扑上去,扒在棺椁上,不让他们离开。宫人拉了几次之后,才将他拉开。虞稷呆立一旁,怔怔地看着他们抬着棺椁向外走去。
    棺椁一旦抬起就不能落地,人们跟在后头,从东华门鱼贯而出,朝中大臣们候在外头,跪接之后进入到队伍之中,一路往明思陵的方向走去。
    宫门外的长街上,拦了许多侍卫,老百姓们只许在旁边看,不能逾越了界限。要是有人干扰了葬礼进程,致使棺椁落地,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轻则砍头示众,重则抄家灭族的惩罚。
    长长的队伍顺利地进了皇家陵寝,入了大门后,里头便无老百姓了,只一些负责洒扫的下人跪在里头迎接。
    明思陵里,埋葬的都是大魏的后妃。张贵妃的陵墓就在天和帝亲母的旁边。她在天和帝还没继位时就死了,虽然天和帝继位后,已将她追封为太后,可她的棺椁那些,却没有移出明思陵。
    张贵妃今年四十还不到,她的陵墓是在她死后才动工的。冬天地硬,难以挖掘,内务府招了很多做工的人,才勉强在下葬前两天将其按照规制修好。
    眼看着张贵妃的棺椁就要送入陵寝之中,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不知从什么地方围过来一大群人。他们个个凶神恶煞,手持大刀,将来送葬的朝廷大员及其家眷团团围住。
    抬棺的人也慌了,气力一卸,即将送入陵寝的棺椁重重落地,此为大凶之兆!
    “识相的就不要动,谁敢动弹一下,哼哼,小心人头落地!”
    一个人从后面走了出来,声音得意且张狂,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厌恶。
    “纪平?”即使在慌乱中,人们还是一眼认出此人,“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想造反吗?!”
    “哈哈哈,这怎么能叫造反呢?老夫分明就是要替天行道,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通通捉拿。”纪平意气风发,看着眼前这些曾经眼高于顶的大臣们,只觉得胸中郁气尽皆消散了。
    第517章 倒戈相向
    “你说谁是乱臣贼子?!”左相喝到, 他眼神凌厉地看着纪平,似要把他千刀万剐一般。
    纪平被他吓了一跳,左相在朝中素有威严, 他原本还想着与他套近乎, 却被毫不留情地斥责了一顿, 全然不顾他国舅爷的体面。
    “当然就是你们这些人,伪造圣旨,私封太子, 妄想把控大魏江山, 你们对得起圣上吗?”
    这些话, 是他们早就想好的。其实都发动宫变了, 还在乎什么名声?但能够占据大义, 扯一块遮羞布,让明面上好看点,大家也是很乐意的。毕竟那些文人骂起人来,可不是一般的恶毒。
    这倒打一耙的话,将众人气了个倒仰。
    “就凭着大皇子这些年来做的桩桩件件, 圣上要是选了他当太子,才是真的糊涂!尔等还敢打着这个名义造反, 真是不知所谓!”
    御史台的人也开腔了,这纪平是皇后的人,他自然认为他们造反是为了让大皇子当皇帝。
    “哈哈哈, ”纪平放声大笑, “圣上当然不会立大皇子为太子,他要立的明明就是二皇子。只是有人私心作祟,觉得八岁孩童更好掌控,才伪造了圣旨。念在尔等不知根由, 老夫可以放你们一马,只要尔等愿奉二皇子为帝便可。”
    二皇子此时并不在外头,他和其他皇子皇女们,此刻都在陵寝的宫室之中。他们是先进来的,按照钦天监的说法,这处阴宅需要有些龙气坐镇,才可保张贵妃下辈子福寿延绵。
    这宫室造的比较深,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是否能听到外面的动静。但无论听没听到,都对眼前的这种局面无计可施。
    面对纪平无耻的话语,一个礼部的老臣气得满脸通红,声嘶力竭地骂道:“呸!无耻老贼,我们便是死,也不会屈从于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原来大皇子并没有撒谎,他才是张贵妃之子!皇后……不,纪氏那个毒妇,混淆皇室血脉,做出如此不容于天地之事,她不配当国母!”
    纪平脸色一变,阴狠地说道:“把他给我抓上来,我倒要看看,死到临头,他的嘴还能有多硬!”
    两个高大的叛贼走下去,那老臣很快就被抓了上来,他读了一辈子书,念了一辈子的仁义道德,自然不会在一只脚都踏进棺材板时辱没了自己的清名。
    他不屑地看了一眼纪平,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似尔等乱臣贼子,迟早会有报应的!圣上很快便会醒来,你们就等着被抄家灭族吧!”
    纪平先是生气,而后冷笑一声:“只可惜,你看不到这一幕了。”
    他转身看向其他人,威胁道:“你们都好好看着,如果一定要和老夫作对,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识相的就赶紧跪下投靠二殿下,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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