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田学闻言略意外:“殿下要去平州?微服去吗?可先前才发生过行刺之事……”
    “无妨,”谢徽禛不在意道,“小心些便是,江南的驻兵营也靠近平州,怕什么,陛下给了孤密旨,必要时候孤可以调动这边的驻兵。”
    胡田学还要劝阻的话到嘴边没再说下去,殿下连兵权都拿到了,他还能说什么。
    临近晌午,带人在外跑了一上午的萧砚宁决定打道回府,他今日出门却不是为办差,跑遍全城到处搜罗购买字帖,垒了整整一马车。
    上马之前,萧砚宁目光落向对街的成衣铺子,微微一顿,走了过去。
    一众手下在外等了片刻,萧砚宁回来,手里多了一套打包起的衣衫。
    有手下顺嘴问了他一句:“世子怎么突然想到买衣裳了?”
    萧砚宁淡定道:“裙子挺好看,送给公主。”
    他说罢先翻身上了马。
    那几个手下互相看了一眼,眼神格外微妙,想笑不敢笑,生生忍住了。
    回到别宫时谢徽禛刚准备叫人出去寻他,见到萧砚宁进门,谢徽禛不满问道:“不是说不多时就回来,怎去了这么久?”
    “全城都跑了一遍,耽搁了些时候。”萧砚宁没有细说,下头人帮他把字帖都搬了进来。
    谢徽禛随手拿起一本翻了几页,再拿去另一本,连着翻了几本后奇怪问他:“这些全是字帖?而且看着都不是什么名家的,你买这么多字帖做什么?”
    萧砚宁:“……殿下别问了,若有发现臣自会与殿下细说。”
    谢徽禛微眯起眼,看着他,萧砚宁低了头。
    谢徽禛笑了笑:“好吧,那我不问了。”
    用过午膳,萧砚宁便坐下开始翻那些堆积成山的字帖。
    他本想去偏殿,但谢徽禛不许,坐在一旁陪他一起翻,不时打断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萧砚宁懒得理人,大部分心神都放在那些字帖上,偶尔才敷衍应谢徽禛一声。
    谢徽禛看出他是在找什么东西,无聊地在旁泡着茶,顺嘴问道:“喝茶吗?刚送来的明前龙井要不要?”
    萧砚宁眼皮子都没撩,丢出句:“不喝。”
    谢徽禛:“……”
    他的驸马对他当真是越来越不假辞色了。
    再又道:“你在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吧?”
    萧砚宁:“不劳烦殿下。”
    谢徽禛说无可说,干脆与他提起正事,将胡田学早上来禀报的事情说了一遍,萧砚宁终于给面子抬了眼看向他:“臣方才进来时听人说了,殿下之后有何打算?”
    谢徽禛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再放下茶盏:“不知道,再说吧。”
    萧砚宁心知谢徽禛是怀疑事情并未到此结束,非但是谢徽禛,其实他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要不今日也不会特地出门去买这一车的字帖回来。
    见谢徽禛提到这个时神色微黯,萧砚宁又想起当日在北海别宫,谢徽禛说起他从前经历时的那个模样,到底不是装的。
    搁下手中字帖,萧砚宁难得安慰了谢徽禛一回:“总会查清楚的,至少现下已比之前一无所知要好得多。”
    谢徽禛看着他,复又笑了:“砚宁总算肯心平气和与我说话了啊?”
    他一恢复常态,萧砚宁便不想理人,低了头继续去翻那些字帖。
    之后不管谢徽禛再说什么,他依旧态度敷衍,谢徽禛说十句,才勉强回一句。
    谢徽禛逗人逗了半日却不见成效,自觉没趣,干脆不说了,将茶喝了歪倒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萧砚宁的目光落过去,停了片刻,小声叫人来给他盖了床毯子到身上。
    谢徽禛再醒来,已是日暮时分。
    萧砚宁仍在翻那些字帖,他翻身趴在榻上看萧砚宁一阵,伸手过去捻走了他手中那本:“外头天都快黑了,你还在看这个,眼睛不疼,肩膀也不疼?”
    萧砚宁拾起手边最后一本翻完,不禁失望,没有,他曾在外祖父书房中见过的、与那崇原镖局门匾上字迹一样的字帖,这些里头却没有。
    他也是昨日在从徐府别院出来,才偶然间想起这个,他还在苍州徐府时,曾在他外祖父书房中临摹过一本十分冷僻的字帖,不知出自谁之手,但笔锋很有特点,当时他将一整本都临摹了下来,因而印象颇深,确定与那崇原镖局门匾上的字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外祖父几年前便已过世,也不能再找他老人家问,且萧砚宁心里隐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之感,所以下意识的,在谢徽禛问起时,他没有明着说,只想先将那字帖找出来。
    寻州这边没有,得再叫人去苍州或是其他地方看看了。
    谢徽禛见他忽然间发起呆,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砚宁想什么呢?”
    萧砚宁回神,敛去心头思绪:“没什么。”
    谢徽禛笑看着他:“别想太多了,过两日随我去平州吧,听说那边有个大的瓷器市场,我们去看看。”
    萧砚宁皱眉道:“殿下要去平州做什么?外头不太平,最好还是在别宫里待着。”
    “去吧,出去转转换个心情,别的事情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谢徽禛道。
    萧砚宁目光微顿,看着谢徽禛,徐家最大的瓷窑厂便在平州,谢徽禛这个时候要去平州的瓷器市场,做什么?
    谢徽禛回视他,勾唇笑了笑。
    萧砚宁低了眼,便也不再问。
    总会知道的。
    用过晚膳,谢徽禛留萧砚宁下来陪自己下棋,萧砚宁看他一眼,没说好是不好,目光像别有深意。
    谢徽禛问:“又不愿意?”
    萧砚宁:“殿下若是肯继续扮作臣妻子,臣便留下来。”
    他的语气听着实在不像是逗趣,眼中讥诮意味明显。
    谢徽禛全然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噎了一瞬:“……你还想看我扮女儿身?”
    萧砚宁直接在榻边坐下了,要笑不笑地上下打量着面前人:“臣以为殿下乐在其中、甘之如饴。”
    才怪。
    谢徽禛其实早不耐烦扮姑娘家了,若非他父皇和爹爹把他的公主身弄来江南,一个不慎闹得人尽皆知,他如今也不必这般狼狈。
    昨夜为了讨好萧砚宁再扮一回乐平是情趣,但没想到这小呆子如今不呆了,竟变得这般刁钻,故意想看他出糗,竟又要他继续扮女儿身。
    ……他若是不满足萧砚宁,只怕再多挨几个巴掌,人也哄不回来。
    谢徽禛不情不愿道:“我叫德善他们进来就是了。”
    萧砚宁让人去将他买回的那条裙衫取来,在谢徽禛面前展开。
    新制的襦裙,艳丽的红,绣以金丝,确实好看。
    谢徽禛眼神有些古怪:“你买的?”
    萧砚宁淡定道:“先前殿下也送过臣衣衫,投桃报李。”
    谢徽禛的表情是一言难尽,萧砚宁提醒他:“殿下去换了试试吧。”
    谢徽禛无言以对,……换就换吧,能哄得萧砚宁高兴就好。
    于是去了屏风之后更衣,萧砚宁买的这身襦裙是按一般女子身形做的,过于小了,谢徽禛勉勉强强才能穿起,几乎贴紧在身上,腰间盈盈一握,他还得束腰。
    伺候他换衣裳的内侍满头大汗,哭丧着脸:“殿下您这衣裳实在不好穿……”
    谢徽禛心道他都没哭,这些人哭什么哭,不耐呵道:“废话少说,动作快些。”
    待谢徽禛磨磨蹭蹭换了衣裳,再梳妆打扮完回来,萧砚宁已趴在小几上打了个盹。
    他坐直起身,看向面前比昨夜更明艳撩人的谢徽禛。
    谢徽禛手中团扇伸向前,在他面前点了点:“看傻了?”
    萧砚宁轻咳一声:“殿下穿这身裙子挺好看的。”
    虽不太合身,但谢徽禛确实适合这样大气艳丽的颜色。
    谢徽禛看着他笑:“是么?”
    萧砚宁被谢徽禛笑得分外不自在,明明是想挤兑他,这会儿在谢徽禛坦然促狭的目光注视下,视线不知该往哪里搁的那个反而成了自己,他还是脸皮太薄了些。
    谢徽禛瞧见萧砚宁渐渐红了的耳根,心知有门,一提裙子大咧咧地坐去了他大腿上。
    萧砚宁一惊,下意识想推开人,被谢徽禛勾住脖子,他的身体也偎了过来。
    “夫君让我穿的裙子,现下怎还害羞了?”
    谢徽禛带笑的声音贴近耳边,萧砚宁受不住颦眉:“殿下做什么?”
    谢徽禛手指点上他心口:“夫君是和尚吗?这样还能坐怀不乱?”
    萧砚宁目光落向他的脸,谢徽禛笑着眨眼。
    片刻后,萧砚宁面无表情伸手一推,谢徽禛倒进榻中,后背撞在榻上乓乓响,动作过大腰间的丝帛终于不堪重负崩开了,谢徽禛原本游刃有余的笑脸也跟着滞住。
    萧砚宁看过去,慢慢说道:“看来那铺子的衣裳也是华而不实,这么轻易便毁了,还花了臣五两银子。”
    谢徽禛一撇嘴,干脆将衣裙解开了,就这么敞着上身倚榻上看着萧砚宁。
    萧砚宁:“殿下如何能这般粗鄙,有失风仪。”
    谢徽禛不以为意:“这里又没外人。”
    萧砚宁瞥开眼,谢徽禛这副做派,实在是……
    究竟是谁说的储君殿下光风霁月?被雁啄了眼么?
    谢徽禛坐直起身,忽又凑近了萧砚宁,声音里压着笑:“砚宁,我扮女装你不好意思看,脱了衣裳你更不敢看,对着女儿家是非礼勿视,那对着男儿身是为何?”
    “其实,男人的身体让你更有感觉吧?”
    萧砚宁瞬间涨红了脸:“你胡说八道。”
    “我胡没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谢徽禛笃定道,“便是以前,你也从未对我这个妻子产生过那方面的念头,新婚那夜说学过,也不过是觉得该那么做而已,否则,又何须等到成婚之日再学,你要真有那个心,身边不会没有教你通晓人事的丫鬟,是你自己对姑娘家毫无兴趣罢了。”
    萧砚宁:“……殿下身边不也没有妾侍。”
    “是啊,”谢徽禛轻声笑,“我就是天生不喜欢女人,只爱男色。”
    萧砚宁哑口无言。
    谢徽禛看着他:“承认了吗?”
    萧砚宁:“那又如何?”
    谢徽禛捉住他的手:“你气也气过了,都这么些日子了,这口气还没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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