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把东西收下了,然后又向萧衍行礼告退。
    王乐瑶走到萧衍身边坐下来,“陛下在跟沈侍中商量要事吗?”
    “没有。”萧衍不想让她担心,隐瞒了北海王求助的事情,“你拿这么多辟瘟丹要做什么?”
    “尚药局新送过来的,按照宫规,本是每个宫宇都要配一个。但我们这后宫太冷清,总共就三个殿阁有主人,我去行宫前忘记交代,他们就按旧制,剩下许多。我想着放在那里也是浪费,不如明晚宫宴的时候分发下去。陛下现在若无事,不如帮帮我的忙,把它们都装进袋子里?”王乐瑶歪着头,露出笑容。
    她的笑容明艳,眼神像把小勾子,一下就勾住了萧衍的心。
    萧衍本来想说这些事交给宫人做就好,但鬼使神差地应道:“好。”
    竹君听了暗中感慨,娘娘近来使唤陛下,真是越来越顺手了。
    为了让帝后独处,竹君把东西放下,就退到了殿外。
    殿上的内侍也都悄悄退了下去。
    萧衍学着王乐瑶的样子,把辟瘟丹放进袋子里,但他不会打结,王乐瑶就手把手地教他。细白微凉的手指从他的指尖穿插而过,一黑一白,光影在上面流转,有种既对比鲜明,又互相融合的感觉。
    萧衍看到她低头认真的模样,漂亮细长的脖颈从反腐花纹的衣领中露出来,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起伏的身线被蓝色的衣裙包裹着,衬得人像水一样温柔,而皮肤柔嫩,仿佛吹弹可破。
    萧衍喉结滚动,气血上涌,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
    “你是不是故意的。”他印上了她的嘴唇。
    王乐瑶轻笑,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含糊地回应:“就是故意的。”
    这回来的路上他都不碰她,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吸引力了。
    虽然许宗文说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萧衍顾惜她的身子,本想让她再养养。哪里想到她竟然胆子大到主动来撩拨他。他本就憋得很辛苦,这下定力全都土崩瓦解,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走到寝殿里,压在门扇上就火热地亲了起来。
    “阿瑶,你受得住吗?”萧衍含住她如珍珠般的耳垂,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受不住你就会停下吗?”她轻轻地喘气,眼中还有狡黠的笑意。
    那一瞬间,萧衍脑海中就闪过成串的词语:红颜祸水,魅惑君王,一笑倾城。
    若他们没有成亲,在人群中遇见时,她对他这么一笑,他的魂魄恐怕也要被勾走的。然后不折手段,也要得到她。
    炭盆里烧红的木炭被烧得过头,发出两声细响,殿内温暖如春。
    床上的帘帐放下来,光影在窗台上流转,渐渐向西偏移。
    初时萧衍还有耐心,后来就恢复了虎狼的本色。或者说他想控制,但是身体根本不听他的。
    最后王乐瑶趴在那一团锦被里,整个人都有点昏沉沉的。刚才哭过好几回,比她这辈子清醒的时候哭得都多。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好像不哭出来,就排解不掉那种欢愉至极的感觉。
    萧衍从背后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揉着,“怎么浑身都是骨头。都补到哪里去了?明日开始,你必须多吃些。”
    王乐瑶闭着眼睛,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整日吃药,嘴巴都是苦的,哪有胃口多吃。二郎,我想去见一见母亲。”
    萧衍就猜到她今日主动送上门,还如此配合,予取予求,应该有别的目的。
    “你想去北魏?”
    “嗯,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王乐瑶转过身,看着萧衍,“我跟北海王说好,他已经邀请你了吧?”
    那哪是邀请,明明是求援。
    萧衍道:“近来北魏国中不大太平,等局势稳定了,我会陪你去一趟。”
    “北魏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过就是皇权斗争而已,对他们国家来说是家常便饭,元焕实力雄厚,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不用担心。”萧衍故意避重就轻地说。
    王乐瑶点了点头,又大着胆子道:“到时,我想请那个老巫医给你治病。他既然有办法诊出我需要换血,肯定是个高人,也一定能治好你。最近我听刘八娘说了很多仇池的秘术,都是闻所未闻的。”
    刘八娘跟着她回宫,已经暂时被安置在显阳殿中。
    “朕不是无事了吗?有一阵子都没发病了。”萧衍对去北魏治病一事还是有几分排斥。他此生从不求人,更别提去求一个对手。
    “可我们永远不知道你下回什么时候倒下去,倒下了何时会醒。你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你是大梁之主,所有官员,百姓,都要仰仗你。”王乐瑶抱着他,声音有些哽咽,“而且我不想一直活在随时会失去你的恐惧里,更不想余生一个人活着。我没有那么勇敢,无法靠回忆活下去。你就为了大梁,为了我努力试一试,好不好?”
    她的身子本就单薄,因为情绪而微微发抖,就像刚出生的小动物一样脆弱。
    她骨子里其实是很坚韧的,哪怕独自去行宫治病的时候,也没有流露出一丝害怕的情绪。
    可她却因为害怕失去他,而如此放低姿态地恳求。
    萧衍几不可闻地叹了声,还是妥协了:“好,朕答应你。”
    “真的!?”王乐瑶睁大眼睛,生怕他反悔一样盯着他。
    萧衍点了点头,“君无戏言。不过此事要押后,朕要先帮元焕一个忙,再跟他谈条件。”
    虽然王乐瑶不知道是什么忙,但他肯答应,已经是天大的让步。她高兴地抱住萧衍,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别说是去北魏治病了,就算此刻她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大概也甘之如饴。
    只愿出兵之事,一切顺利。
    第119章 变数。(一更)……
    除夕又称为岁除, 这一日,家家户户要送岁和留宿岁饭。白日洒扫门庭,更换桃符和门神, 夜里则阖家团聚, 大摆酒宴,但席上不能把东西吃完,隔日要洒到大街上, 以求去贫留富。
    宫中也同样忙碌,因为晚上要开宴, 所以王乐瑶需要起个大早。
    就寝时,她多是睡在里侧。平时萧衍都比她早起,有时半夜还要起来喝水,批阅奏疏,睡在外侧比较方便。
    此时屋中灰蒙蒙的,蜡烛早就烧尽了。她见萧衍还在熟睡, 想从床尾悄悄下床。怎知她刚把萧衍横在她身前的手拿开, 萧衍就睁开了眼睛, 一把将人捞到了怀里。
    “阿瑶, 再睡会儿。”他的声音沙哑,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呼吸她身上的香气。
    两人本来就穿着薄薄的中衣, 他身上的热度隔着衣料传到她身上来, 加上细微的摩擦, 气氛立刻变得暧昧起来。
    昨夜王乐瑶只肯让萧衍要一次,怕今日起不来。男人本就欲求不满,手熟练地分开她的衣领,露出雪白的肩颈, 然后吮吻着她的颈侧,瞬间就留下个红痕。
    “萧衍!”王乐瑶攀着他的肩背,想把他挪开。但他那么高大强壮,她那小小的力气根本撼动不了。
    “我还要见人呢!”她气恼。
    “朕会很快。”萧衍含住她的嘴唇。
    竹君和侍女们今日也起得很早,从昨夜就开始做准备了,有几个晚上都没敢睡觉,所以早早就等在寝殿外面,听到响动,本来要进来伺候王乐瑶更衣。但竹君一听动静不对,就赶紧退到了珠帘的外面。
    “等一等吧。”竹君镇定地说。
    侍女们早就习惯了帝后如胶似漆,就连娘娘在行宫的那一阵,皇帝也是恨不得一日三封信。外人都以为皇后失宠了,只有她们清楚,陛下哪里舍得放开娘娘,恨不得把娘娘变小了,揣在怀里才对,时时刻刻都带着才对。
    里面两人还在纠缠。
    “萧衍!我真的要起了!”
    “乖乖,朕还要一会儿。”
    萧衍把手指插入她浓密的发丝间,深深地吻她。他的体力向来好得惊人,那方面更是持久。
    最后在王乐瑶的再三催促下,只能草草结束。
    “朕今日都见不到你了。”萧衍抱着她,哀怨地说。
    王乐瑶艰难地穿上衣裳,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你乖,等忙完了再补偿你。”
    萧衍看到她无情地掀开帘帐出去,丝毫没有留恋,闷闷不乐地躺下去。
    做皇帝太不自由了,连心爱的女人都不能独占,总有事情来分她的心。
    王乐瑶抓紧时间梳妆打扮,然后到了外面的正殿,女官都应列队在等候了。今日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正式的除夕宫宴,所以谁也不敢怠慢。只除了皇后比约定好的时辰,晚了一些出现。
    王乐瑶看见阿姐也站在女官列里头,喜出望外,“阿姐,你怎么来了?今日家里应该很忙吧?”
    王诗瑜上前行礼,“是内司让民妇来帮娘娘的。内司说娘娘不让她进宫,临川王妃有孕,也不能操劳,她怕娘娘忙不过来,所以找了民妇。民妇家中有婆母帮忙,不在也没事。”
    在众人面前,王诗瑜恪守礼仪,用了谦称。
    王乐瑶握着她的手,“顾老夫人没再为难你吧?”
    王诗瑜摇了摇头,自从顾荣假死之后,顾老夫人好像一下子就看开了。不跟贪得无厌的娘家来往,也不敢再为难儿媳妇了。她亲眼看见儿子宁愿死也不签和离书,自然明白了他的心意。做母亲的,哪有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不好的。
    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和人,顾家的气氛倒是比以前和乐多了。
    这回王诗瑜进宫,顾老夫人就主动提出帮忙照顾家里和青儿,要她只管放心去。
    现在还不到她们姐妹闲话家常的时候,王乐瑶逐一吩咐各个女官要做的事情,然后众人各自散去,王乐瑶又带人到晚上要举办宴会的明光殿。这里是皇帝大宴群臣的地方,高官和士族的宗主都会被邀请。宴会上要用的椒柏酒,五辛盘等物,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除了明光殿,还有官员女眷聚会的徽音殿。
    徽音殿就在显阳殿的西面,宫人也正在布置,一大帮人忙进忙出的。晚上宴会完毕,还有大傩之仪,由宫中的禁卫和乐人共同表演,要一直持续到子时,方才结束。
    等王乐瑶能停下来喘口气,已经是用午膳的时辰。
    萧衍早起,带着宗室到南郊祭太庙去了,所以不在宫中。王乐瑶便请了王诗瑜一同用膳。
    今日膳房准备了非常丰盛的菜品。王家姐妹进食的时候都是不说话的,所以殿上十分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等漱完口,喝茶汤的时候,王诗瑜才说:“宫里的食材固然好,但做的口味跟王家的没什么区别。有空你到我们府上,我让厨子给你做一些特色的菜吃,保管你说好。”
    王乐瑶听过民间有些厨子,为了迎合显贵猎奇的爱好,做一顿饭,要杀两百只鸭子,只取舌头。
    顾家怎么吃是顾家的事,王乐瑶不好插手,只能应了声,但心想还是太浪费了。那些钱,足够几百户百姓过个好年了。
    “我瞅着阿姐的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王乐瑶转移了话题。
    “这回倒是因祸得福了。”王诗瑜自嘲道,“御医说,若是寻常人失血过多,肯定会导致身体亏空。但我本来体中气血凝滞,那蛊虫吸了我的血,身体便不停地造新血,意外地疏通了我的经脉,连多年来月事时腹痛的毛病都治好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王乐瑶是亲身经历过的。虽然刚刚治完那一阵子身体虚弱,但近来好像身轻如燕,变得更有活力了,连竹君都说她气色胜于从前。跟萧衍同房的时候,也没那么吃力了。
    当然那男人总是贪得无厌,弄得狠的话,还是很累。
    “阿姐,有件事我想跟你说。”王乐瑶晃了晃手中的茶汤,让竹君把人都带出去。
    “怎么了?”王诗瑜觉察出气氛不对劲,认真地询问。
    听完王乐瑶所述之后,她猛然站起来,一时之间脸上变换过许多神情。难以置信,惊怒,然后是彻悟般的冷笑,“怪不得王姝瑾用的东西跟我们不一样,我还以为是她的特别好。原来我们用的,都是那位精心设计的。我也就罢了,她为何连你都对付?”
    王乐瑶摇了摇头,“今夜,我请她入宫。到时候阿姐与我一起,跟她做个了断吧。”
    王诗瑜坐下来,喃喃地说:“是要了断的。她可把我们害苦了,尤其是你。我嫁到顾家之后,不愿与家中来往,就不再用王家的东西了。若不是这次你发现及时,恐怕我们到死都被蒙在鼓里。好可笑,真的好可笑!我以为的父亲高风亮节,名士无双,其实是个十足的小人。我以为的嫡母,虽然不亲近,但一国公主,高贵无双。实则阴险狡诈,残害幼女。阿瑶,你说这士族高门,是不是就如同个笑话?真相揭开的那一日,恐怕王姓会跌落于泥土里吧。”
    世间的人,只要说起琅琊王氏,大都惊叹,崇敬。因为百年以来,王氏的确出过许许多多的人物,彪炳史册。可久居高位,富贵权势来得太容易,人心就渐渐不足。这也是为什么王乐瑶慢慢接受了,萧衍要打破士族代代相传,享受特权的局面。
    自古以来,都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大多士族已经从根部腐烂,若不拔除,影响的是整个国家的方方面面。因为祖荫,无才无德的士族子弟也可以为官,有才华的寒门子弟却无出头之日。因为财富来得太容易,所以上到朝廷大员,下到地方小吏,各个挥霍无度,鱼肉百姓。
    若非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怎会知道民生疾苦,皆是由士族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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