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各地情讯以及天子特许,百姓无资格动用官驿任何资源,王公大臣亦是如此, 否则便是杀头之罪。
    而此处驿站是官驿, 驿长此举着实有悖常理。
    若纪瑶未记错的话,昨日回京的途中, 分明途径了一处民驿。
    “那阿尤人的商队看样子是要进京,昨日下半晌暴雪凛凛,商队路过民驿不投宿而是选择官驿,确实有些古怪。”
    纪瑶思忖着道。
    “晋王饶命, 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驿长听晋王妃如此说, 只得不停磕头求饶。
    赵霁略一挥手,立刻有士兵上来堵了驿长的嘴, 将人拖到外边听候发落。
    赵霁云淡风轻道:“夫人冰雪聪明, 能看出此事不简单, 想来御下也非难事,无人敢对你越距。”
    纪瑶抬眸仔细看他, 总觉今日的他有些奇怪,可到底哪儿奇怪又说不上来。
    正疑惑时,外头传来马儿嘶鸣声, 很快越映大步跨了进来,神色比以往凝重许多, 开口便道:“沿进京方向追了两个时辰, 愣是没见着那商队。”
    纪瑶有些惊讶, “怎么会……”
    “对方动作倒是挺快,昨夜溜得悄无声息,察觉他们离开后便立即追上去, 快马加鞭竟没追上,厉害啊!”
    阿元自纪瑶身后走出,见越映一身湿痕,悠悠然吹了声口哨,“够狼狈的啊。”
    越映叫她这般姿态气着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他看向赵霁,“表哥,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阿尤人假扮商队大费周章来到本朝帝京,必是有所图谋,那商队脚程如此之快,必定全是练家子,并非寻常阿尤人。
    赵霁牵住纪瑶慢慢往外走,“回京。”
    “啊?”越映有些蒙圈地跟上赵霁脚步,“那阿尤人……”
    “问出商队的管事是谁,有何特征,需要本王教你?”赵霁语气淡然,清冷双眸里映着淡淡无奈。
    越映顿时一噎,瞥见被侍卫扣押捂嘴的驿长,“知道了,哥嫂先走,弟弟随后就来。”
    赵霁扶着纪瑶上了驿站外的宽敞暖和的马车,他则骑上骏马,下令出发。
    纪瑶掀开车帘,见阿元并未离去,似乎在等越世子一道上路。
    她不由得抿了抿唇,最终默默放下车帘。
    情爱之事不由人,更不由己。阿元选择的路,并不好走。
    估计到纪瑶昨夜未歇好,赵霁有意放慢行程,马车在晃晃悠悠中颠簸了小半个时辰,晃得纪瑶昏昏欲睡时,越映与阿元纵马追了上来。
    阿元上马车寻纪瑶说话,越映追上赵霁,面色比先前更加凝重,“查出来了,管事约莫四十来岁,方形脸,右脸有贱字纹样的烙痕,脖颈处全是疤痕,浑身上下没几块好肉,眼神阴翳,断了右手小指。”
    赵霁微微讶然,“竟然是他。”
    越映神色凝重点头,当年赵霁本驱直入,连夺阿尤国边境三城,直打得阿尤人闻风丧胆。
    便是在这时,阿尤国派出一名大将乌川,对方擅兵法懂诡道,彻底挡住赵霁攻伐的铁蹄大军。
    也是在这时赵霁突发恶疾,才不得不撤军回京治病。
    从率军打仗方面来说,乌川可谓是赵霁旗鼓相当的阿尤国劲敌。
    而商队管事模样则与那名阿尤国大将乌川长相一模一样,其他可以说是巧合,那断掉的右手尾指加在一起便绝非巧合。
    而乌川的尾指则是当年赵霁在战场上亲手所斩。
    “敌国劲敌潜入我朝帝京,身边还带着一小孩。”赵霁冰冷的薄唇微微勾起,“有趣。”
    越映见他哥如此,有些茫然,“那咱们下一步……”
    “乌川带着王储大费周章入京,所见之人必定位高权重,盯紧太子和丞相府。”
    越映惊讶不已,“王储?不是说阿尤国内乱,王储早已不知所踪。”
    赵霁神色淡然:“不知所踪?乌川放出的烟雾弹罢了。”
    马车内,纪瑶听完阿元的推测,亦是惊得无以复加。
    “那小孩竟是阿尤国王储?”
    阿元微微颔首,“应当不会有错,想必你家那位这会儿也猜出来了。”
    “他们来帝京究竟要做什么……”纪瑶呢喃道。
    阿元沉默着摇首,“不知道。赵剋已死,依附贤王府的势力树倒猢狲散。丞相府是太子妃的娘家,如此一来,太子唯一的劲敌便只剩晋王。加之阿尤国乌川带着王储此时进京……帝京怕是要变天了。”
    纪瑶思及赵霁今早的怪异举动,心中隐隐生出不安。
    马车轱辘前行,缓缓驶入帝京城门。
    今日雪停,不少人家出来散心透气,城内便显得格外热闹,再无往日的冷清。
    纪瑶听着外头的叫卖声,心中那份不安渐渐隐去,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马车缓缓前行,途中阿元告别纪瑶下了车,赵霁和越映要先一步入宫面圣。
    纪瑶掀开车帘,望着阔别了半个多月的晋王府邸缓缓映入视野,直到马车停下,在绿叶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纪瑶下车后望着朱红庄严的大门,这场冬猎发生太多事,她被人陷害,赵霁身受重伤,奔涌而知的狼群,贤王夫妇之死。
    此时回到晋王府,竟觉恍若隔世。
    淡淡怅然转瞬即逝,纪瑶还未跨出去,朱红大门内便缓缓冲出一个肉墩子似的炮弹,不管不顾,直直地冲进纪瑶怀中!
    直撞得纪瑶肚子吃疼,若非几个丫鬟扶住她,非摔倒在地不可。
    还未等纪瑶生气,那肉墩先一步哭喊起来。
    “仙女嫂嫂坏,和哥哥出去冬猎也不带上我!”
    “你们可回来了,我每天都在想你们,真的好想好想。”
    “哥哥也坏,冬猎凭什么不带上我!”
    “呜呜呜,仙女嫂嫂,我好想你。”
    纪瑶这会儿肚子生疼,责备的话反倒有些说不出口,浅笑着道:“阿阙好乖,没有想念哥哥嫂嫂偷偷去猎场。”
    赵阙埋进纪瑶腹间,浓浓鼻音带着哭腔,“阿阙有乖乖听哥哥嫂嫂的话,没有偷偷猎场。哥哥嫂嫂有重要的事要做,我去也是捣乱。呜呜呜,可是……可是,阿阙真的好想你们!”
    纪瑶摸着小孩毛茸茸的软发,心底一片柔软,这孩子十分粘赵霁,他们离开半月,这孩子难免思念亲人。
    “阿阙的功课可有好好完成?晚些时候夫君回府可会是会考你的,可别像往常那样指望我帮你。”纪瑶牵着赵阙往府内行去,只觉有些日子不见,小家伙面上不显,小手却是清瘦不少。
    “嫂嫂放心,先生夸了我呢,昨日父皇也赞我功课不错。”赵阙自是知晓他哥厉害,学业上不敢有半分懈怠,更何况他可是学院里课业最好的学生,先生盯得紧,连偷懒的机会都无。
    纪瑶身形微顿,圣上竟然会过问阿阙课业,若在平时纪瑶尚不会如此惊异。
    贤王的死令陛下震怒非常,他夫妻二人的棺椁昨日才安置回贤王府。这当口,圣上竟有心思查阅阿阙的课业……
    不知为何,纪瑶忽地一股不祥的预感。眼下,却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午膳想吃些什么?”纪瑶垂眸询问赵阙。
    赵阙圆溜溜的大眼睛登时睁大,“嫂嫂要亲自下厨嘛吗?”
    纪瑶笑笑,还未待她说话,小家伙已迫不及待地报出了一连串菜名,全是他最爱吃的。
    纪瑶回到后宅主院时发觉她不在的这些时日,院内一切都被绿娥打理得井井有条,与离去时别无二致。
    绿星几个在收拾行囊细软,赵阙坐在一旁悠闲惬意地吃着零嘴,绿娥上前向纪瑶请安,将近些日子的大小事告知纪瑶,纪瑶细细听着。
    都不是什么大事,无外乎这家来访,那家送礼的小事。
    赵霁如今病愈,冬猎之后,有意来往的人家自会想法子依附。
    唯一说的上大事的便是贤王夫妻的死,需纪瑶与赵霁亲自前往贤王府吊唁。
    要吊唁那两人纪瑶也心底难免膈应,可规矩在这越不过去,便吩咐绿娥略备帛金即可。
    绿娥应下后,纪瑶瞧了眼天色,进里间更了一身衣裳,而后去了小厨房。
    午膳是三菜一汤,两人吃足矣。
    为此小胖墩用膳时嘴上抱怨,夹菜的手倒是一刻未停,纪瑶对此只是笑笑。
    用过膳后,纪瑶见天色依旧乌压压的,赵霁此时应还在宫中,只不知为何留到现在。
    不过她随即便没功夫思虑这些,赵阙命人搬来他所有的小玩具,缠着阔别多日的嫂嫂陪他玩儿。
    纪瑶自是应允,待小肉墩玩累了,两只圆润乌黑的眼睛开始打架,纪瑶才令丫鬟将人抱去西屋睡下。
    天色渐暗,屋内的火盆添了两回碳,直到赵阙睡醒,纪瑶陪他用过晚膳,入宫见架的赵霁仍未归来。
    赵阙对他哥思念得紧,便一直陪纪瑶等待,直到过了子时,小家伙实在熬不住困意,睡意朦胧时被丫鬟抱去睡觉。
    他睡得迷糊,嘴里依旧不时嘟哝着“哥哥。”
    “王妃,子时都过了,您该歇下了。若是王爷回府见您还未歇下,想必要不高兴了。”
    绿叶在一旁低声劝着。
    纪瑶拈了几粒花生酥在手中,欲嚼谷嚼谷,又觉索然无味地放下了。
    “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王妃许是被贤王夫妻之死吓着了。”小珠在一旁相劝,她左右看了看,低声在纪瑶耳边道,“那是他们罪有应得,您就别多心了。”
    是她多心了么……纪瑶心下一叹,但愿吧。
    夜深人静,主院的东屋的灯已经熄灭,纪瑶裹紧被褥睡得不太踏实,睡意朦胧间,外侧的床塌重重往下压了压。
    随即一双手揽住她的腰间,“怎么还没睡?”
    “夫君受伤了,如何伤的?可是先前冬猎受的伤又裂开了?
    纪瑶窝在赵霁怀中颤巍巍问道,即使他未怕她察觉事先在书房沐浴过,她依旧嗅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气,想起身瞧瞧,又怕弄疼了他。
    “无碍事,不过是陛下赏了顿板子。”赵霁语气十分平静。
    第41章 41   。
    纪瑶内心顿时五味陈杂, “可是陛下因贤王夫妇之死迁怒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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