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的确贤王是死在他们手上,但旁人只知他二人死于夫妻间的角逐,对圣上也是这套说辞, 但贤王死时刚巧有赵霁的人马在, 圣上不怀疑是不可能的。
    赵霁闻言顿了顿,用下巴蹭了下纪瑶颈窝, “并非迁怒。”
    “而是怪罪。”
    纪瑶愣了愣,“圣上他知道了……”
    “嗯……知道了。不过相比为夫受的伤,太子党所受惩罚更甚。”
    纪瑶颇为吃惊,“陛下明知贤王死于你手, 竟会以打板子来惩罚你!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她难以置信道:“太子又怎会卷进这件事……”
    赵霁拈一缕佳人秀发缠绕在指尖把玩, 不甚在意道:“赵剋的确是为夫所杀,但这一切皆是太子主谋, 为夫不过是被太子利用的棋子罢了。”
    纪瑶听得有些糊涂, “什么意思……”
    赵霁轻笑一声, “要让老东西相信为夫是中了太子圈套而不自知,的确颇费一番功夫。
    太子疑心重, 又谨小慎微,遇事皆要算计试探一二。早前为夫被赵剋的人刺杀,不过背后实在是太子撺掇赵剋所为, 而太子此举的目的则是试探本王对赵剋能容忍到哪一步。”
    “你在国公府落水本就是贤王妃所为,加之冬猎赛场上的事桩桩件件, 本王楼他夫妻二人全尸已然是仁慈。”
    纪瑶听得云里雾里, 迷迷糊糊, “你是说你早知晓赵剋的背后是太子在使坏?”
    “为夫杀了赵剋不过是被赵剋逼迫的,也是太子使计借本王之手除掉赵剋。”
    “为夫不过是顺了太子的心意而已。”
    “难怪圣上知晓你杀了赵剋,也只罚你挨一顿板子。”纪瑶有些不明白, “可既太子使计又岂会轻易露出马脚,圣上要如何信你?”
    “信不信不重要,赵剋屡次犯我是事实。陛下在乎血脉亲情不肯斩杀废物儿子……”赵霁嗤笑,“自是得本王亲自动手。”
    纪瑶思忖了一阵,慢慢的明白了一些。陛下膝下仅四子,太子儒雅可监国,赵霁则是难得的将才,赵阙还小功课也是一等一的好。
    其中贤王是最不成器纵情声色的那个,的确是个废物。
    废物儿子在圣上心中的分量自是比不上其他几位,赵剋惹恼赵霁在先,圣上自不会为废物而斩杀其他几位殿下,尤其是知晓背后布局之人是太子以后。
    “真没想到这么大的事竟然过去了……”
    赵霁把玩秀发的指尖顿了顿,“事情过去了,却也没过去……”
    纪瑶听得一愣一愣的,“夫君这是何意?”
    赵霁不由得双臂用力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陛下命为夫两日后启程前往南境,主持海贸一事。”
    纪瑶忽地记起前几次到王府前院书房见赵霁时,他的书案上总有海事相关的地图或图鉴。
    未出阁前,纪瑶曾听他爹提过,我朝国力并不强盛,在各国之间只算一般。而朝廷要开放海贸,此事事关重大。
    海贸若有成效便能提升国力,乃是前无古人的丰功伟业,带来的利益自是无比巨大。
    当时纪瑶站在书房外偷听到,主持海贸之人太子晋王与贤王明争暗斗。如今贤王已死,这差事落在赵霁身上,便是他赢过了太子。
    这其中有多少诡谲算计纪瑶不知晓,眼下更不知该替他高兴还是难过……
    芳甜的气息倾吐在赵霁单薄的寝衣上,涂了蜜脂的樱唇启了又合。
    赵霁搂紧怀中人,“你想说什么?”
    纪瑶默了默,慢吞吞开口,“恭喜夫君得了这趟差事。”
    “呵……”赵霁漫不经心轻笑,“心底不高兴,嘴上还说着恭喜,言不由衷的假人儿,为夫可不喜欢。”
    黑暗中,纪瑶浓密的睫羽颤了颤,双臂慢慢环住赵霁的劲瘦的腰身,再开口时已然带了细细的哭腔,似小猫的呜咽。
    “夫君说得对极了,我就是不高兴。怎的两日后就要启程,我能和夫君一起去么……”
    回应她的自是一阵沉默。
    纪瑶担忧道:“夫君离了我,万一发病了如何是好?不是要和我接触后,病才会好转么……”
    赵霁无声笑笑,“夫人不必为此担忧,今日为夫不也好好地回来了么,也无病发的迹象,估摸着病已经痊愈了。”
    是啊,他的怪病已痊愈,在与小姑娘行房后的第二日就痊愈了。
    今日被罚受伤,回府时并未感到体力流失,亦未有头晕目眩质感。
    而小姑娘便治他病的唯一良药。
    纪瑶诧异不已,呐呐道:“夫君的病好了……这样也好,夫君与我离得久了不会再病发,出门在外会省去诸多麻烦。”
    他的病本就是天意,天意难测。如今怪病痊愈,纪瑶自是替他高兴还来不及。
    可是,思及即将要与他分离,纪瑶心情急转直下,左手攥紧赵霁的寝衣,右手不停捶打他胸口,口中愤愤道。
    “怪道是你今早一定要考考我够不够聪明,你必是早就知晓陛下会将这差事指给你,你早料到我与你会分隔两地对不对!”
    赵霁浅浅地应了声。
    纪瑶心底更难受了,闷闷地鼻音低声询问,“……要去多久?”
    “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赵霁顺手将被子帮她往上提了提。
    太子暗中蠢蠢欲动,如今他病愈,的确要有所行动。
    他亦不忍将小姑娘留在京中,指不定那混账能干出什么事来。
    可南境形势复杂,危险重重,亦不是她能去的。
    京中尚有舅家替他帮着小姑娘一些。
    纪瑶听他此言,心底凉凉的好似浸了水,不禁呜咽出声。
    她与夫君拜堂成亲到现在从未分开过,怎的这一去就要这么久。
    纪瑶把头埋进赵霁胸膛,湿热的泪滴顺着眼角滑落,沾湿了他的衣衫。
    赵霁抬起手欲宽慰小姑娘,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会尽快回来。”
    纪瑶闻言顿住了声,不死心地问道:“很快是多快?”
    赵霁默然。
    “……尽力而为。”
    纪瑶心底越发冷凉,她不能阻止他去南境,他筹谋许久,又岂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况且,圣命难为。
    纪瑶忽地离开赵霁温暖的怀抱,背对着他,紧了紧被子,阖眼睡下了。
    似是无声地抗拒,尽管已成事实,她仍不愿接受。
    黑暗中,赵霁伸手在她身上轻轻拍了几下,似是带着安慰的轻哄。
    窗外风雪潇潇,一夜无话。
    翌日
    风雪依旧潇潇洒洒,纪瑶尚在睡梦中,远远地听到几声呼唤。
    “嫂嫂,嫂嫂,嫂嫂起来了。”
    小家伙守在床榻前,肉脸粉嫩圆润大眼睛炯炯有神,见纪瑶艰难睁开双眼,便道:“嫂嫂,今日是要去给吊唁皇兄你忘了?”
    纪瑶睡眼惺忪地起身,“时辰尚早呢,急什么?”
    赵阙眨了眨水润大眼,“嫂嫂,已经巳时过半了。”
    “……哦”纪瑶面无表情地在丫鬟伺候下榻,梳洗更衣。
    都赖赵霁。
    昨夜得知他要远行,她心里呸不是滋味,阖上眼辗转反侧,愣是折腾到下半宿才睡着。
    “哎……”
    正摆膳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小珠见她神情蔫蔫地,犹豫了下问道:“王妃可是怕冷了?”
    纪瑶微微摇首,颇有些食不知味。
    赵阙小小年纪,见仙女嫂嫂美若天仙的脸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怕嫂嫂嫌他多事,又想着即使问了嫂嫂也不会告诉他,只得低头扒拉膳食。
    用过膳后,纪瑶带着赵阙乘马车前往贤王府,贤王好歹是一朝王爷,尽管私下名声不好,但他的死始终关乎天家颜面,没人敢不放在心上。
    一路上,纪瑶见到好几户官家女眷,驱车前往贤王府,具皆穿着素净,看不清喜怒。
    纪瑶抵达贤王府时赶巧宏国公府的马车也到了,而马车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赫然是国公府世子越映。
    下车后,纪瑶带着赵阙过去与越夫人相见,越夫人抱着赵阙心肝宝贝的疼爱了好一会儿,几人才在周围形形色色的目光中踏入贤王府。
    贤王府内丫鬟随侍做事一如往常,可见主子陡然去世后,内务府将这摊子管得不错。
    领路的丫鬟将他们带去灵堂,一路上,纪瑶偶尔见一两个下人形容悲戚,约莫是贤王死后的兔死狐悲之感吧。
    灵堂设在贤王府偏院,纪瑶进入停放贤王夫妻的灵柩的大堂,里面站着不少前来吊唁的夫人小姐,皆争相簇拥在太子妃左右。
    见了她们一行,堂中安静下来,众夫人小姐规矩地向纪瑶行礼问安。
    纪瑶微微莞尔,“免礼。”
    章大夫人还记着她儿子的仇,当下便将不待见摆在了脸上,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纪瑶心知肚明,却并不在意,随越夫人越映一道上前向太子妃行礼。
    而后,内务府的公公呈上三根燃香,纪瑶接过香,举止得体地拜了拜,而后将香递给那公公。
    “劳烦公公了。”
    “还请晋王妃节哀。”公公接过香的同时道了句。
    纪瑶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垂着,远远地瞧去,倒真有几分为贤王夫妻猝然长逝而哀伤的样子。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晓此刻有多敷衍。
    她被贤王掳走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在座除了越映,恐怕没一个知情的。
    赵阙随越夫人越映一道上过香后,便拉着纪瑶去顶珍坊品尝吃食。
    旁边久候的太子妃忽而浅笑出声,“七殿下仍是这般贪吃食,到了自家兄嫂的灵堂上,都还念念不忘地惦记着。”
    这话说得有意思,传出去,外人该说赵阙不敬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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