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燕王闭眼摇头,到了如此境地,他仍保持着帝王的尊严,疲累道:“怀松,孤向来待你不薄,把你当作至亲之人,与你共掌燕国,你怎会背弃我们的誓言,要亡了孤的国。”
    听见这话,班烨淡淡一笑。
    他垂眸,似在发呆,轻旋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叹道:“您于臣有知遇之恩,将国事托付于我,臣敬您是一国之君,有些事,便不与您明说了。”
    说到这儿,班烨看向跪在腿边的唐林,笑道:“王上,您方才说,瞧臣的妻子眼熟,那您再瞧瞧这孩子,眼熟么?”
    燕王看向唐林。
    认识,这孩子一直跟在班烨身边,已经有好些年了吧。
    此人瞧着温温吞吞,实则内秀于心,从侍奉洒扫的小童到草拟诏令的舍人,只不过用了几年时间,虽和斑烨悉心教导栽培分不开,可也得本人有慧根。
    只不过,班烨为何要将唐林锁起来?
    “也是,这孩子改头换面,您当然不认识。”
    班烨嗤笑了声:“躲在柜子里的那个姑娘叫卫庭烟,他么,好像叫卫虹。”
    “什么!”
    燕王大惊,胸脯一起一伏,大口喘气。
    “不可能,绝不可能!”
    怎么会,前东宫卫虹九年前已经死了,被卫蛟砍了头,怎么还活着?!而且还在他身边潜伏这么多年,表现的恭敬温顺,一点破绽都不漏。
    寒意层层从燕王脚底升腾起,若唐林真是卫虹,那么而今公子询那蠢货打着前太子的旗号起兵,定是被人哄骗利用,终究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瞧着怀松将唐林锁起来,这两人大约不是一党。
    唐林这伙人要复国,这能想通,可怀松为何要分裂燕国,为何啊!
    “小臣的确是卫虹。”唐林直接承认。
    “哈哈哈哈,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燕王大笑,他当年和三弟灭了长兄满门,欺辱兰若姐姐,如今报应在子孙和自己身上了。
    “哼!”燕王鄙夷地看向唐林,冷声道:“孤大意了,竟让你小子逃出生天。”
    听见这话,唐林嘿嘿地笑,担忧地看了眼红木柜子,很快恢复如常,清俊的脸上再没有过多的表情,他跪着给燕王行了个大礼,淡然笑道:
    “侄儿多年来侍奉皇叔和师父,从您二位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也敬佩二位的才干胸襟。只是皇叔,您还是不要再叫家母的闺名,会辱了她,因为您实在不配。”
    “呵。”
    班烨不禁莞尔,舌尖轻舔了下发干的唇,看着跪在腿边的唐林。
    不愧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好!
    “林儿,你可晓得王上为何要住在这间宫殿?”
    唐林沉默,薄唇紧紧抿住,一声不吭。
    “那是因为在九年前,你母亲就在这里被王上侮辱致死的,咱们王上自小就倾慕你母亲,他觉得,这座宫殿有兰若姐姐的味道。”
    班烨翘起二郎腿,从袖中掏出个铜钥匙,掷在唐林腿边,勾唇一笑:“今儿师父把你和你妹妹都带来,就是给你们兄妹一个报仇的机会,去吧孩子,杀了他。”
    “这……”
    唐林看着腿边的铜钥匙,有些迟疑:“师父,小臣从不杀人。”
    “不杀人?”班烨皱眉。
    “是。”
    唐林腰更弯了些,甚是谦卑:“小臣不杀人,只诛心。”
    “那师父非要你杀呢?”
    班烨饶有兴趣地弯腰,凑近了,看着眼前的少年,笑道:“你做不做。”
    不知是摄于班烨威势,还是天生会隐忍伏低。
    唐林越发弯腰,他叹了口气,捡起那把铜钥匙,打开左手腕上的锁,笑道:“既然师父吩咐,小臣不敢不从。”
    只见唐林躬着身子站起来,慢慢地行至床榻前,他恭敬地给燕王行了个礼,笑道:“皇叔,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小侄大约要报仇了。”
    “竖子大胆!”
    燕王勃然大怒,喊左右侍卫,尽管他心里知道,多年来扶持班烨,已经养虎为患,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这倒罢了,他冷眼瞧了好一会子,唐林这小子似乎比班烨更可怕,瞧着是个再温顺不过的人,实则笑里藏刀,看来多年来卧薪尝胆,好啊,当年那个骄横单蠢的卫虹,变成了如今深不可测的唐林。
    “你,你敢动孤试试,难道你竟没了人伦纲常了!?”
    唐林抿唇一笑:“人伦纲常嘛,出了这座宫殿,小侄大约就有。”
    只见唐林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有劳皇叔忍耐些,小侄要报仇了。”
    说话间,唐林忽然出手如电,将虚弱的燕王从塌上拉到地上,一把将燕王的裤子扯了下来,他笑了笑,瞧了眼手里的铜钥匙,巴掌般长,顶端高高凸起,身上多有凹凸不平的槽沟。
    想想吧,当年他死里逃生,被大哥哥偷天换日从卫蛟手里救走。
    可妈妈发生了什么,小妹又发生了什么,就是被这老畜生残害羞辱,此仇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唐林眸中恨意甚浓,狞笑了声,紧紧攥住铜钥匙,朝着燕王后.庭用力刺去。
    “啊!”
    燕王吃痛,不禁惨叫。
    比起痛,更多的是羞辱与愤怒。
    燕王双眼发红,牙关紧咬,匍匐着往前爬,身子挣扎不已,他愤恨地看着班烨,哀求:“怀松,求你给孤一个痛快,自古将相不辱,更何况孤是一国之君!”
    班烨只是笑,不理会。
    “疼吗王叔。”
    唐林手上的动作更大,更用力,他瞧见血了,这老畜生臀上和裤子上都是血,哈哈哈,多好。
    少年唇角的笑意更浓,当年妈妈可不就是被欺辱,下身血流如注,肚子里的孩子生生被折磨没了。
    “侄儿失礼了。”
    唐林起身,将铜钥匙揣进怀里,再次给正面伏地的燕王行了个大礼,恭顺道:“还请皇叔务必再忍耐,侄儿的仇还未报完。”
    “孽,孽畜!”
    燕王恨得拳头用力砸地,想要咬舌自尽,奈何实在太虚弱,没能咬断……
    唐林歪着头,鄙夷地看着苟延残喘的燕王,他轻抚着手里的铁链。
    冰冷,坚硬,他只戴了几天,两只腕子就被磨得血肉模糊。
    想想吧,这畜生当年鞭笞妈妈,打得她遍体鳞伤……
    只见少年咬牙冷笑,扬手,用力打了下去,铁链打在肉上的声音不大,可是挥动时却能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破风刷刷声。
    一下两下三下……
    少年用力打,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是啊,当日红豆妹妹说的没错,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若是不报,连人都不要做了。
    他隐忍多年,为的,就是这刻!
    作者有话要说:  “小臣不杀人,只诛心。”
    这章基本是唐林哥哥主场了~~~
    晚安~多多留言
    第58章 、戏里红烟
    黑暗、压抑甚至血腥味瞬间袭来, 如同有毒的流沙,将庭烟裹住, 让她无处可逃。
    和九年前一模一样啊,她躲在柜子里,看外面发生的事。
    看吧,班烨此时面无表情地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不笑不怒,不喜不悲, 大概,他亦将王上当成了知己挚友,自己无法下手, 便让唐林哥哥代劳;
    哥哥呢?他一如往常那般温润如玉,唇角含笑, 斯文有礼,偏生眼神含霜, 又冷又毒,手太稳了, 每一次抽打下来,皇叔卫逢身上都皮开肉绽。
    渐渐的, 卫逢没了声音,不再挣扎,有出气没进气……
    何其相似,何其相似啊。
    九年前,卫蛟笑吟吟地将一个黑布包扔给母亲, 说:这是你儿子的头
    九年后,琳琅、卫蛟先后被她设计暴毙,紧接着牵连死了无数人;
    九年前,王叔卫逢在殿中强.暴、鞭笞母亲;
    九年后,哥哥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将一个帝王的尊严踩在脚下;
    九年前,两位叔叔窃国;
    九年后,燕国分裂,各方势力渗入,国家前途未卜……
    庭烟失声痛哭,咬住自己的腕子,不知不觉咬出了血,可浑然不觉。
    全都记起了。
    记得妈妈的样子、惨死的画面;
    记得小时候大哥哥来皇宫里看妈妈,大哥是妈妈和一个胡人生的孩子,他有双微蓝的眸子,瘦高俊朗,恍若仙人,他随母姓,俗家名字叫纪云,挂了黄冠后,师父给他拟了个道号--孤云寄,远鹤无前侣,孤云寄太虚。那时候的御花园开满了山茶花,大哥哥个子长得好高啊,脖子上架着她,同时怀里抱着太子哥哥,奔跑在花海里,她吓得紧紧抱住大哥哥的头,生怕掉地上,而母亲,则笑吟吟地倚在廊子尽头的那根朱红柱子上,看着三个儿女……
    是啊,渊献和尚说的没错,红豆就是庭烟,庭烟就是红豆,姐妹本就是一个人。
    她自小就备受父兄姊妹们的宠爱,活的无忧无虑,太傅公孙宜老先生曾说,小公主过目不忘,是个天分极高、极聪明的孩子。
    九年前她亲眼目睹亲人惨死,知道要想活,只有装疯卖傻;所以她听话,一直吃三叔的极乐丹,怕啊,极乐丹能损人智力,她怕忘掉仇恨;
    她知道班烨在练《含藏心经》,一种传说中的阴毒功夫,威力巨大,能杀人,亦将人体内毒化掉,所以,九年来她想尽办法去偷窥经书,虽然练了个四不像,可总算没让极乐丹伤了她,也能在赵煜算计她时,宰了这阴毒的畜生。
    这世上,真正关心她的屈指可数。
    她没有朋友、亲人,童年玩伴只有老槐树下的那窝蚂蚁,所以,没人爱她,她只能自己爱自己,救自己,天真软懦的庭烟,心狠狡诈的红豆,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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