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希奭带领一干人沿着皇甫惟明的足迹追赶,到了蜀州地面终于追到皇甫惟明一家。罗希奭就将驿所作为刑堂,对皇甫惟明用尽诸般酷刑,终于得知了到马嵬驿前来送行的军中之人人名。罗希奭如获至宝,看到皇甫惟明已然奄奄一息,就授意属下将皇甫惟明活活打死。于是,皇甫惟明家财被籍没,其家人也成为流放之人继续前行。罗希奭又带领属下赶至河西,然后按图索骥将送行之人拿下,少不了又是一番严刑拷打。待罗希奭返回京城,那道皇甫惟明交结军中之人谋反的奏书早被李隆基和李林甫看过,此事也就真正尘埃落定了。
    当罗希奭西行的时候,吉温也在京城开始行动。他又到处大肆搜捕与韦坚有交往之人,然后塞入牢中逼问韦坚的贪赃之举,那些凶狠的衙役远至洛阳、陕郡动辄拿人,沿途的牢房里竟然人满为患。
    再过月余,李林甫又令罗希奭到李适之和韦坚等人的贬所巡视一圈。经过前案和皇甫惟明之死,罗希奭的大名早已流播天下,其如活阎罗一般的手段令天下人胆寒。韦坚闻听罗希奭到了自己的地面,不愿忍受其凌辱和酷刑,遂取一索挂在梁上,然后再将自己挂在上面;李适之的死法又与韦坚不同,他得知罗希奭即将到衙中,就取过案上早就备好的茶盏,将其中的毒药一饮而尽。
    罗希奭得知二人不见自己之面皆已自尽,遂嘟囔了一句:“呵,都是明白人啊!如此倒免了我一番手脚。”
    李林甫向李隆基禀报二人的死讯之时,将其死因归于他们自愧有亏,以死相谢皇恩。李隆基也就信了这番鬼话,感叹数句后,就此丢开。
    且说安禄山这一路行得太难,由此误了一些日子。
    安禄山出了营郡,到了下一个驿站之后,发现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安禄山身体太胖,到了驿站中要挑选最壮之马,此事还好办,最难的是安禄山骑到马上之后,周身的肥肉随着马蹄声摇摆不停,尤其是腹前的那坨肥肉忽儿向左忽儿向右,慢慢行走尚好,若稍快一些,这些肥肉将安禄山坠得非常难受。前几日因赶路甚急,安禄山晚间躺在榻上周身疼痛,竟然哼叫至半夜。此后他便不敢行得太快,只好慢慢行走,如此就误了行程。
    安禄山这日入宫后即伏地叩拜,李隆基眼见面前好大一坨肉,脸上就浮出微笑,起身行至安禄山面前搀起其胳膊,笑道:“哈哈,数年未见,不料安卿增肥许多。”
    以李隆基之力,那是决计扯不动安禄山的,然安禄山身体虽肥,行动还算迅捷,他哪儿敢让皇帝使力?急忙顺势而起,起身后又躬身言道:“微臣托陛下洪福,由此心宽体胖,足证国富民强,臣实为幸甚。”
    李隆基见安禄山挺会说话,就觉得有趣,遂打趣道:“只怕安卿体态愈肥,就疏于战阵,朕边关之事还能安稳吗?”
    “请陛下放心,臣体态虽肥,依然能跨马征战,不敢让外人侵唐土一寸。”
    “安卿姗姗来迟,朕听说缘于安卿乘马时不敢疾行,又如何能上阵了?”
    “禀陛下,微臣乘驿马之时,确实不敢疾行。然臣在营中所备战马,皆有特制的鞍子,马背上固定有一囊,可将臣腹肉收束,如此一来不碍事,就可以疾驰拼杀了。”
    李隆基哈哈大笑道:“昔张九龄创出笏囊,今安卿又有肉囊,实在有趣。高将军,你吩咐下去,今后安卿入京沿途的驿所里,须专为安卿配置有肉囊的鞍子,使安卿再来京时不再误了行程。”
    安禄山闻言,当即跪倒谢道:“陛下待臣恩情无微不至,臣感激涕零。”
    李隆基唤其平身,又予赐座,温言道:“安卿,张守珪贪功瞒报已获惩罚,则今后东北境军事就由卿主持。朕唤你来京,就是想当面问询,契丹人、奚人近来还算安生吗?”
    安禄山一路上慢慢行走,他此前已知皇帝欲面授自己为范阳节度使,皇帝既然对自己重用,那么自己下一步对边关之事将采用何等对策呢?
    若集范阳军与平卢军,约有十万人马,大唐国力今非昔比,一应粮草、战具丰富,可以长期支撑战事。以此兵力来对付那些若散兵游勇的契丹人与奚人,实为绰绰有余。契丹人与奚人倚仗马骑灵活及熟悉地势,往往设伏讨些便宜,这些法儿若今后想用在安禄山身上,实在是打错了主意。安禄山此时胜券在握,根本未将敌人瞧在眼中。他若上任后采取摧枯拉朽之势大肆讨伐敌军,不出一年,东北境就可再无战事。
    一个边将若想取得朝廷注意,务必将面临之敌描绘得穷凶极恶,朝廷方会拨钱拨物拨人予以强援;若想得到朝廷封赏,务必常有胜仗,且不能完胜,如此方能细水长流。当然,若想达到这种境界,必须有将对方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能耐。
    安禄山就有这种能耐。
    皇帝现有此问,安禄山遂滔滔不绝地讲述敌方大势。他要极力渲染敌方之强、山川之险,当然,其话语中要流露出自己有掌控大势的能力。
    李隆基听言后觉得很满意,心中又想起往事,认为自己当初未听张九龄之言杀掉安禄山,实为大唐保留了一位能办大事的良将。
    李隆基于是说道:“张守珪瞒报军情,已被贬斥,朕今日就授你为范阳节度使,则今后东北境军事,就由卿一力担当了。”
    安禄山急忙叩首谢恩。
    李隆基令其平身,继续说道:“张守珪昔有大功在身,你久在他身边,当知其能。然他贪功瞒报,使其一生英明,毁于一旦。安卿,前有覆辙,你须切记。”
    安禄山躬身道:“臣谨遵圣谕,不敢胡作非为。”
    “嗯,你刚才说过欲行战事。好呀,新官上任,须有一个好的开局。至于钱粮、人马之事,你就找李右相禀报吧,他定能妥为处置。朕在京中,今后日日盼望佳音。”
    李隆基又令安禄山在京中等待数日,让他与王忠嗣见上一面之后再走。安禄山领旨,然后拜辞而退,即入中书省求见李林甫。
    安禄山此来又携带了不少礼物,其入京之后立刻见了吉温,并想携礼拜望李林甫。吉温此时已知李林甫待安禄山的态度,遂坚决不许安禄山妄入李林甫宅中,仅许他公事公办,到中书省拜见即可。安禄山心有遗憾,只好依计而行。
    李林甫看到安禄山入室,顿时满面春风,起身绕过案前,就将其让在侧座上坐定。安禄山谦让了一回,就将来意说了一遍。
    李林甫笑道:“安大使既有出战之志,就是替国分忧,我当依圣旨办理。钱粮之事现在就可办理,只是增兵之事,不知安大使属意何方兵士呀?”
    安禄山道:“谢李大人待末将宽厚。末将想一战大挫契丹势头,所增之兵最好要久历战阵。末将以为,陇右、河西之兵精强,近来那里又无战事,若能借兵三万,即可取得大捷。”
    李林甫道:“安大使此虑甚好,王大使近日也蒙召入京,待他入京之后,我将你们召集在一起,届时商议如何?”
    安禄山道:“圣上刚才也让末将见一见王大使,许是圣虑已想到此节。”
    李林甫见安禄山抬出了皇帝的牌子,心中思虑瞬息万变,然面上的笑容依然灿烂,说道:“圣上圣虑远大,常人如何能及呢?好吧,兵力之事留待以后,钱粮之事现在就办。来人。”
    衙役躬身入内,李林甫吩咐道:“速将王中丞唤来。”
    安禄山现在对朝中之臣了如指掌,李林甫所说的王中丞,即是王鉷了。王鉷自从接替了韦坚的差使,过了不久又被授为户部侍郎、御史中丞,这两个职位并不十分显赫,然他同时兼领户口色役使、江淮转运使,河北道、京畿道、关内道采访处置使,天下勾当租庸、铸钱等使,共有二十余职,由此就掌握了天下财税大权,其一人之力早已凌于户部之上。京城人知道,自从李适之被贬后,陈希烈继为左相,然陈希烈唯唯诺诺,形同虚设。若从朝中重臣所掌实权而言,除了李林甫高高在上,其下就是这位貌不惊人的王鉷最为显赫了。
    李林甫步回案前落入座中,又从案上取过一道奏书观看。安禄山在侧座上静静等待,堂上一时显得很寂静。
    此后的场面令安禄山惊愕万分,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一人小跑至门前,然后立定稍整衣衫,方才敛步入内。其在门外本来为直直的身体,入内后身子即前倾成萎缩之状,他小步疾趋至李林甫案前,身子弯下与脚面平行,头仰起时,就见面上皆为媚笑之态,言道:“下官王鉷闻召前来,请大人吩咐。”
    安禄山得知此人为王鉷,又瞪大了眼睛重新审视了一遍,心中大惊道:如此作态分明为仆役模样,哪儿似朝廷手握实权的四品大员呢?
    李林甫头也不抬,问道:“嗯,河北道有存粮多少?如今东北境需用粮十万石,另需草料三十万斤,能够短期筹措吗?”
    王鉷记忆力甚好,某粮仓存粮多少皆能记出大概,由此对答如流;而李林甫所问,也十分精审。安禄山在侧听闻他们对答,方悟这二人皆为一等一的吏治之才,皇帝重用他们,自是因为可以将政事交托于他们。安禄山又想起自己身边的高尚、严庄,与眼前二人相较,只配做一个把门的厮仆罢了。
    二人一番对答,将供应粮草之事说得甚为明白。李林甫此时方抬起头来,点头示意道:“王中丞,安大使就在当场,刚才说好的粮草数目,你们二人自行交割即可。”
    王鉷此时方才直起腰来,他侧头去看安禄山,脸色中的恭谨早变成了一派凛然。安禄山此前看到王鉷的恭谨模样,早对自己刚才与李林甫对坐一起的举动深悔不已,身子不觉就离开座中。他此时迎着王鉷的目光趋前数步,躬身言道:“末将有礼了,王中丞,今后粮草一事就多承费心了。”
    王鉷微微颔首,意甚矜持,又惜字如金,答道:“好说,好说。”
    李林甫道:“王中丞,你须按安大使所需,按时将粮草输往前线。圣上甚为重视此战,若因粮草误了战事,王中丞,你当知后果。”
    转身后的王鉷又复刚才的媚态和笑脸,躬身答道:“请大人放心,下官这就下去安排。”李林甫微微颔首,王鉷施礼后即转身离去,竟然不与安禄山招呼一声。
    王鉷的傲慢和不屑刺痛了安禄山之心,然他那胖脸上常挂有憨憨的微笑,此时虽微微抽动一下,既而恢复常态,外人就难识其心。
    安禄山见事儿已办妥,遂向李林甫施礼辞出。李林甫对安禄山甚是客气,又起身笑眯眯地将安禄山送出门外。相别之时,李林甫执其手说道:“安大使,今后有事就直接提出,不要顾虑太多了。你知道,圣上近来春秋渐高,我们做臣子的就要戮力多办一些事儿,既替圣上分忧,又报答了圣恩。圣上待我甚是放心,又委事甚多,今后安大使遇到大事自须向圣上禀报,若是一些小事儿就不用惊动圣上,我们谈说一番就是了。”
    安禄山又是躬身再谢。他别后行了一段路程,李林甫这些柔和亲切的话儿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竟然挥之不去。然安禄山殊无亲切之感,只感到冷气森森直刮心底,满身皆是恐惧之意,其脖项后背之上,此时已冷汗直淌,他又是一阵心悸。
    李隆基愈来愈崇道法,大同殿内设有玄元皇帝之像,他每日坚持四更起床,然后到大同殿玄元皇帝像面前焚香顶礼。每至特别日子,他还要在宫内道坛大做法事。
    这日为玄元皇帝的诞辰之日,李隆基照例在宫内道场忙碌一回。他将自己亲手撰写的黄素文放在案上,恰至一阵微风吹来,那黄素文冉冉升起,既而飘得无影无踪。李隆基是年六十一岁,随着其年龄渐长,心中也愈发虔诚,眼见如此异状,李隆基眼观即将消逝在浩渺天际的黄素文,心中暗暗想道:莫非玄元皇帝有何启示不成?其思念至此,遂双目微闭,身子直立,双手抱于胸前,果然听到了天上传来了巨大的声音,其声异常清晰,仅有四个字——“圣寿延长。”
    人至暮年之时,往往感到时日短促,就对那无法避免的死亡有了深深的恐惧。李隆基已年届花甲之年,曾无数次想过自己若闭目而逝,那是何等的可怕,遂对生有了深深的眷恋。现在上天启示自己可以“圣寿延长”,实为李隆基最为兴奋之事。
    辰时之后,李林甫与李适之入宫奏事,李隆基脸含春风,不待二人奏事,就先告知了自己的这般际遇。
    李林甫与李适之闻言,急忙跪伏祝贺。二人此后也不再奏事,转身出宫将此情告诉百官及王室之人。
    很快,贺表如雪片似的送入宫中,此后,皇太子李亨率领文武百官及王公贵戚入宫祝贺,宫内于是贺声一片。
    玉真公主得知皇兄有此际遇,当然要前来恭贺一番。她不喜吵闹,觉得宫中百官散去之时,方乘舆自复道进入兴庆宫,此时已经午时。
    玉真公主见到李隆基,先是真诚地祝贺一番,然后说道:“看来皇兄慧根甚深啊!我修道多年,尚无此际遇,妹子深羡皇兄了。”
    李隆基也自吹自擂道:“哦,我做事向来坚执,凡事皆有所成。想来玄元皇帝知道我心,故有此启示。”
    玉真公主本想揶揄一番,又想上天启示为“圣寿延长”,此为皇兄的好话,不敢有丝毫亵渎之情,遂将话头咽回肚中。
    李隆基倒是瞧见了玉真公主的神情,笑问道:“妹子脸现不屑之色,莫非心中笑我吗?”
    玉真公主摇摇头道:“我哪儿敢笑皇兄?我只是想呀,皇兄不管做何事,都会弄得轰轰烈烈。譬如这道法之事,我修道多年难识其味,因而无声无息。而皇兄你呢?未及三年,又是玄元皇帝真容,又是频显灵符,动静闹得挺大。”
    玉真公主如此说话,实际上有嘲笑李隆基的成分。放眼天下,敢如此说话者,唯玉真公主一人而已。
    李隆基听言不怒反喜,笑道:“你刚才不是说我有慧根吗?慧根通灵,方有动静。再说了,你为道士,果然为道士吗?整日里笙歌宴乐,心能够静下来吗?”
    玉真公主微微一笑,说道:“皇兄日日处于锦绣丛中,且有常人难有的齐人艳福,犹得道法如此。妹子与皇兄相比,还是要寂静许多了。”
    李隆基知道妹子在取笑自己,仅呵呵一笑,并不接腔。
    玉真公主犹穷追猛打,继续说道:“呵呵,看来玉环的滋味挺好嘛。皇兄自从将她从妹子身边夺了过来,竟然视后宫粉黛无颜色,皇兄实在专情得紧了。”
    “胡说,又如何成了从你身边夺来?”
    “怎么不是?杨玉环本来好好地做她的女道士,若非皇兄偷偷抬走,如何成了今日的贵妃?”
    玉真公主在李隆基面前说话毫无禁忌,反而使李隆基觉得与妹子说话是一种享受,其间既有兄妹亲爱之情,又有无比的轻松惬意。许是李隆基渐至老年,早将世间万物看得平淡,那些刀光剑影的谋略争权,那些豪情顿生的千秋功业,已不是李隆基的兴趣所在,因而渐少激情。所以李隆基现今待人接物,偏爱那些轻松惬意的人事,他喜爱杨玉环,其中一点就是杨玉环能如玉真公主一样,能给李隆基带来许多愉悦。
    “呵,什么话儿从你嘴里说出,就变了味儿。我偷偷抬走,我就如此不堪吗?”
    玉真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唉,自太宗皇帝至皇兄,怎么一个个皆为情种呢?你们坐拥后宫粉黛众多,却偏爱钟情一人,如此一来,岂不是冷落了他人之心?”
    “嗯?妹子又想替谁说话来着?”
    “你许是不知道吧?自从你封了贵妃,别看她好似万事不上心的模样,其实颇有心机呀。皇兄想想,那些昔日侍寝的后宫之人还能见到你吗?”
    李隆基想了一下道:“是了,近时果然难见她们。”
    玉真公主呵呵一笑道:“皇兄的一颗心儿,皆拴在玉环身上,还能留意他人吗?她被封为贵妃成为后宫之主,一日说道,圣上虽多居兴庆宫,宫城与大明宫也不可冷落,说不定圣上哪日兴起又复入住,因需派妥当人儿入居主持。”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想是玉环以此理由将他人遣出此宫了?呵呵,她竟然有此心思,我倒是想不到。”
    “呵呵,想不到吧。再傻的女人,也知让郎君专爱自己。”
    “哦,妹子既如此说,玉环并无不妥之处呀?”
    “皇兄既喜杨玉环,她做的任何事儿皆无不妥!罢了,皇兄的这些闲事儿,妹子也不想多费心了。然妹子刚刚碰上一人,我心一软竟自答应,看来还是脱不开皇兄的闲事儿。”
    “哦,妹子出手相帮,定非闲事儿。”
    “就是闲事儿。玉真观与紫宸殿相距甚近,我昨日闲暇,就入紫宸殿前漫步,恰遇一人梨花带雨向我倾诉对皇兄的思念,听得我有些心软了。”
    “想是你常入紫宸殿漫步,让此人心中有了计较。此人为谁?”
    “她托我带来一纸,此人为谁?你一看便知。至于其中写了一些什么,我也没耐烦细看。”
    李隆基接过纸笺,轻轻伸展开来,就见上面写有一赋,题为《楼东赋》。其开篇写道:“玉鉴尘生,凤奁杳殄。懒蝉鬓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苦寂寞于蕙宫,但疑思于兰殿。”李隆基再观下文,既有此人回忆与自己的共相缱绻之时光,又有现在无尽的思念。李隆基识得此字迹,又知后宫之人中能为此赋者唯有一人,遂喟然叹道:“此赋乃江妃所作,难得她巧思如此啊。”
    江妃即是高力士选来的莆田才女江采萍,当武惠妃逝去之后,此女入宫在李隆基身边待的时间最长。
    玉真公主道:“皇兄,妹子真正多管闲事了。我当时见她那楚楚可怜之神情,心中不忍,由此带笺予兄。皇兄可将她召见一回,以慰其心。”
    李隆基笑道:“此女文才卓越,要是妹子喜欢,就将之度为女道士然后为伴可好?”
    玉真公主摇手道:“罢了,我今后不会再招惹皇兄身边之人了。度为女道士?万一皇兄兴致所致,又派人将她偷偷抬走,则如何是好?罢了,我不再多话,这就走了。”
    玉真公主走了几步,又折转身道:“对了,我知皇兄现在与玉环无话不说,妹子今日私传信笺一事,请皇兄不要多嘴了。”
    “呵呵,妹子向来毫无畏惧之心,怎么今日变得小心谨慎了?”
    “唉,皇兄与玉环终归是夫妇一体,我虽为皇妹,终究是外人了。”
    “罢了。玉环待你向来敬爱有加,每见到稀罕之物,皆亲自捧着送入玉真观。放眼天下,玉环敬爱者唯妹子一人,我犹在你之下,又何来此语呢?”
    “哼,皇兄如此说话,对玉环相护之情无以复加。不管怎么说,妹子今日传笺之事,皇兄务必烂于肚中,不许对玉环提及。”
    “好了,我这就将此笺咽入肚中如何?”
    玉真公主知道哥哥说什么也不会将纸笺咽入肚中,她话已至此,不用多说,遂展颜一笑,转身出殿。
    玉真公主走后,李隆基又将江妃之赋读了数遍,其脑海中又回忆起与江妃相处时的情景。他看到赋中“君情缱绻,深叙绸缪”的字样,想起了江妃那双如一泓秋水的妙目,其中荡漾着无尽的柔情与撩人的风致,此为她当初最吸引李隆基的地方。那一时刻,李隆基心弦一动,心中泛起了一阵涟漪。
    李隆基沉思片刻,唤过高力士说道:“记得江妃最爱梅花,也喜珍珠的晶莹模样。近来合浦呈来的珍珠甚好,你这就派人赐予江妃一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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