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家大老爷伍敏之,二老爷伍秉之,大公子伍天瑜依次押上邢台,卫狄一脚,直接踹在伍天瑜腿上,伍天瑜身子不敌,直接哐当一下双膝跪在了地上,身子一歪,头直接撞到了虎头铡下,赫然惊得百姓群里发出阵阵惊呼之声。
    “哼,上赶着投胎?想死?还早着呢?”
    卫狄一把揪住伍天瑜的衣领,将他从虎头铡下揪了出来,随即,凑到他的耳边阴恻恻笑道:“伍天瑜,你说,你弟弟伍天覃这会儿会不会躲在暗处看着?”
    说完,他又嗖地一下,松手,随即抬脚一踩,直接踩着伍天瑜的后背,将他整个人踩在了虎头铡下。
    从前芝兰玉树的清俊公子一朝成了阶下囚,只有任人欺辱,任人宰割的份。
    不过,虎口下的伍天瑜神色并不见慌乱,刀口森森,透着白光,他似并无任何害怕恐慌,反倒是淡淡勾唇道:“卫狄,你从来不是天覃的对手,我不爱赌博,不过临死之前我倒是愿意赌上一把,我就赌你,这一次依然不是天覃的对手。”
    伍天瑜淡淡笑着说着。
    虎口下,他依然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像是身处在水榭上饮茶那般自在淡然。
    他这副淡然却极度自信的姿态无疑是对卫狄最大的挑衅,只见卫狄闻言,面色渐渐扭曲,一时咬牙将虎头铡往下一拉,只咬牙切齿道:“好,你不怕的话,老子成全你,老子这就提前送你去见阎王爷!”
    话一落,他将虎头铡嗖地一下往下一斩。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瞬间吓得百姓们纷纷尖叫,抬手遮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狄儿,休得胡闹!”
    这时,只见身后高座上赵国舅怒斥一声。
    卫狄手一停。
    那锋利的铡刀正好压在了伍天瑜脖颈上,压出一条浅浅的血痕来。
    卫狄咬牙将铡刀一抬,眯着眼抬眼朝着人群中犀利看去,却见并无人任何异动,这才将脚一抬,冷哼一声转身回到了赵国舅身侧。
    他一走,侩子手立马将伍天瑜从铡刀下扶了起来。
    伍天瑜微微抿着嘴,脸上并无多少神色,然而百姓们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提前吓破了胆。
    伍天瑜一抬眼,正好对上了人群中一张煞白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
    伍天瑜神色一紧,悄悄摇头,用眼神示意人群里的人不要乱来,速速离去。
    然而人群中的元宝儿绷着小脸,早已气得癫狂。
    第198章
    然而纵使气得要爆炸,气得浑身颤抖,元宝儿也知眼下不是意气闹事的时候。
    如今距离午时还有小半个时辰,元宝儿心急如焚的等着盼着,双眼一直巴巴左顾右盼着,一颗心脏如同在油锅里煎炸似的,一心一意盼着能够有人速速赶来救助,却不知,眼下皇宫里头正在上演着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幕,也不知,直到眼下,柳相还一直候在殿外,连陛下的影都不曾见着呢。
    时间一寸一寸的游走。
    今日下雨,日晷不灵,随着时间的推移,底下看热闹的百姓们开始渐渐开始意兴阑珊,急躁烦闷了起来,不多时,七嘴八舌间竟有好事之徒开始四下催促了起来,道:“到底到没到时辰啊,还有完没完啊,今儿个到底还动不动刑啊,眼看着雨又要大起来了,横竖早砍晚砍都是要砍的,倒不如趁早咔嚓得了,好让咱们快些看完热闹早看完早回家是也不是?”
    有人扯着嗓子叫嚣着。
    竟也有人开始起哄笑道:“就是就是,说不定早就到午时了,要我说,干脆快点砍完得了,早点砍完也能早点儿去投胎。”
    老百姓们多是丛众的,因这番话起,渐渐人群里开始骚乱了起来,有人扯着嗓子催促,便有人笑着回击道:“凭什么要早点砍完,阎王爷都不急,你急什么急!”
    “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谁愿意提前去见阎王爷,又不上赶着投胎。”
    于是,七嘴八舌间,百姓堆里开始分成两个阵营吵了起来,丝毫不见半分对生命该有的敬畏和惶恐。
    “吵什么吵!再吵,一律按照扰乱纪律军法处置!”
    就在两拨人马吵得热火朝天之际,这时,上头有人举着长矛朝着队伍里头吼了一嗓子,原本还唧唧歪歪的人群一瞬间哑火了,那人这才朝着高台上摆放了一根燃烧了一半的香火,随即冲着几位监官请示禀告道:“禀王大人,禀王爷,禀赵大人,还有半炷香时辰就到时辰了,如今眼瞅又下起雨来了,您看是现在行刑还是?”
    那人言下之意是能不能提前行刑。
    这话一落,只见台上三人互看了一阵,赵国舅神色不语,瞧着倒是没什么意见,刑部尚书王大人立马看向一旁的宁王,宁王倒是挑眉笑了笑道:“怎么,都等了一上午了,难不成本王还等不起这半炷香的功夫不成?”
    王大人闻言,立马附和说:“是是是,王爷说得极是。”
    说罢,又飞快看了赵大人一眼,随即立马冲着下属呵斥道:“说了午时便是午时,时辰未到,你来请示个什么劲儿,国有国法,法制章程摆在这里,你莫不是想眼睁睁看着本官犯错误不成!”
    王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话一落,将眼一瞪道:“半炷香的时辰一过,立马行刑!”
    那人立马领命而去。
    半炷香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不过一刻钟而已。
    眼下,伍家三人已经被押着跪在了虎头铡前,侩子手已经上前往额头上绑起了红绸,又拿起了一坛酒来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一口气喷洒在了虎头铡的刀口上,然后拿着抹布伏身凑到刀口前,一下一下细细致致的擦拭了起来。
    三个彪形大汉动作整齐划一。
    侩子手们已经在做准备工作了。
    这一系列举动一时看得底下百姓们心头直打鼓了起来。
    要开始了。
    马上要开始了。
    有人心脏砰砰砰狂跳了起来。
    有人还没开始,光是看准备功夫,两股都打起了颤来。
    也有人一脸亢奋,兴奋。
    人群里的元宝儿一次又一次的翘首以盼着,盼着入口处有人能扯着嗓子怒吼一声“刀下留人”,然后在人群中杀出一条道来,那些戏台子里头激动昂扬的场面,他一次又一次的盼望着能够在此时此刻回归到现实中来。
    然而一次次的展望,终归换来了一次次的失望。
    元宝儿终于心如死灰。
    终归还是走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半炷香的时间很快便到了。
    风一吹,香烛上最后一抹香灰被吹走了,香烛熄灭。
    “大人,时辰到了。”
    方才那人抱着香烛来到台前,冲着三位监官大声禀告着。
    王大人朝着香烛上凑了凑,随即,起身,举起案桌上的惊堂木用力的朝着案桌上一拍,随即绷着脸,义正言辞高喊道:“时辰已到,斩立决!立即行刑!”
    “是!”
    “威武!”
    高台下,十余名士兵高举着手中的长,枪,一下一下朝着地面敲击着,嘴里齐齐严肃的高喊着:“威武!”
    瞬间,将整个刑台的气氛带入了一片威严又肃穆的气氛中来。
    三个侩子手见状,齐齐将披在身上的衣裳一扯,瞬间露出里头浑身油光发亮的腱子肉来,只见一个个身高八尺,肌肉鼓鼓囊囊,肌肉横生,看着威武吓人,他们板着脸,训练有素的齐齐弯腰,一把将别在犯人背后的明梏一把抽出,便要押着犯人将他们摁入虎口铡下,眼看着他们握紧了虎口铡的铡刀,便要往下斩下,就在这时,忽见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住手!”
    此时,人群中因斩头这一幕马上发生,导致所有人齐齐凝神闭目,竟让人山人海的人潮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故而这一声呐喊,在这紧张瘆人的气氛中,显得尤为突出。
    只见原本正要行刑的侩子手,手中动作齐齐一顿。
    被这道呐喊声骤然打断了。
    三个侩子手齐齐停手,抬眼朝着人群看去,又略有些迷茫的偏头朝着身后高台上去。
    高台上,王大人一把从椅子上惊得噌地一下跳了起来,朝着人群中吹胡子瞪眼道:“何人在此处作乱!”
    这时,人群中的元宝儿一把蹿了出来,几步跳上高台,随即转身冲着对面人山人海的百姓们拼命扯着嗓子叫嚷道:“乡亲们,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他伸手朝着人群指去,赫然只见人群中央不知何时已慢慢的撑开了一把大伞,那伞比寻常伞大了数倍,用红绸所制,上头缀着数十个如意穗子,伞上绣着平安富贵五谷丰收等祥瑞的花样子,看着五彩斑斓,再细细看去,只见伞面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许多字。
    老百姓都一连狐疑的看着。
    看着看着忽见有老者嘴里一脸激动的念叨道:“万民伞,此乃万民伞——”
    这话一落,只见高台上的元宝儿一把跳了起来,随即冷不丁朝着地上一跪,朝着人海中的百姓们用力一跪,只跪趴在高台上朝着百姓们悲愤交加痛彻心扉的哭喊道:“冤枉啊,冤枉啊,伍老爷一家是被冤枉的啊,各位乡亲们,各位大伯大叔各位伯娘婶娘各位爷爷奶奶各位大爷姥爷各位兄弟姐妹们,你们快看,那可是万民伞啊,那是元陵城的一万名老百姓连夜为伍大人赶制出来的万民伞啊,伍大人是被冤枉的啊,伍家人是被冤枉的啊!”
    元宝儿一边哭嚎着,一边从地上一跃而起,冲着人群嚎啕大哭大喊大叫,一连委屈愤恨道:“乡亲们,我元宝儿乃河南草庙村人,俺们村在四年前被一汪大水给冲得一干二净了,全村数千人全被大水给冲走了,俺们家破人亡,整个村只剩余上百人苟延残喘随着四处流浪,俺们流浪到一座城外便被一座城赶在了城外,流浪到另外一座城外又被另外一座城的太守大人赶在了城外,就这样,俺们在外头足足流浪了整整十个月,十个月啊,近一年的时间,俺们饿了啃树皮,渴了舔尿喝,数十万人的难民队伍天天死人,天天死人,死得最后只剩下几万人了!”
    “乡亲们,你们吃过人肉吗,你们啃过人骨吗,在最饿的时候俺们村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被别的县的人给偷了活活蒸了吃了,你们见过蒸小娃娃么,俺见过,俺当年还馋得不行不行的,俺就是在难民堆里长大的,俺以为有朝一日俺也会被人给蒸了吃了,就在俺们所有人感到绝望,就在俺们所有人都快要饿死的时候,你们知道是谁救了俺们么,你们知道是谁救了俺们几万难民们么?”
    元宝儿撸起袖子,将脸上的眼泪一抹,随即咬牙抬手朝着身后虎头铡中央伍秉之方向用力一指,随即,只一脸骄傲感激道:“是他,是他伍秉之,是当年刚接任元陵城太守的伍秉之伍大人下令打开城门,他下令给难民们施粥供食,他下令给难民们派遣大夫瞧病,他下令给难民们搭建难民棚安置,是他,是这个你们眼里的贪污犯下令将俺们七万难民们活活从地狱里,生生从阎王爷手里一个个给抢回来的!”
    第199章
    元宝儿这人颇具有号召力,他一会儿嚎啕大哭,一会儿捶胸顿足,他喊出的每一句话,势必会有声情并茂的神色和手舞足蹈的动作相配合,只见他时而懊恼哭啼,时而愤激昂,他绘声绘色有板有眼的在台上宣扬号召着:“这样一个好官,他怎么可能会去贪污受贿,还贪了足足二百万两,二百万两,不是二百两,也不是二万两,是二百万两啊,谁信呢,反正我元宝儿不信,整个元陵城数十万老百姓们也不会信,即便是伍大人当真贪了,那么他也铁定是将这笔赃款全部用到七万难民们身上了!”
    元宝儿慷慨激昂的摇旗呐喊着。
    他话一落,忽闻得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骤然在人群里响彻了起来,众人被这声骤然响起的锣鼓声吓了一大跳,纷纷看去时,只见人群中一个黝黑的黑壮男人一边敲着锣鼓,一边梗着脖子大声附和喊道:“俺也不会信,俺也是草庙村的,俺的命是伍大人救的!”
    他这吼声一停,人群里另外一个方向又钻出来一个高瘦男人接力喊道:“俺也不信,俺是万寿村的,俺的命也是伍大人救的!”
    “俺也不信,俺是荷花村的,俺的命也是伍大人救的!”
    “俺也不信——”
    “俺也不信——”
    “俺也是伍大人救的——”
    一瞬间,如同雨后春笋似的,一茬接着一茬的人头冒了头来,开始在人海中的各个角落里呐喊叫屈着。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
    原本寂静无声的人群一下子骚乱了起来,百姓们开始是满脸疑惑,继而好奇,继而振奋,再然后一个个神色凝重了起来,就连刑台上的三个侩子手也一时一脸懵然,束手无策。
    而侩子手身前,被捆住手脚跪在那里的伍秉之瞬间红了眼圈,左右伍敏之,伍天瑜亦是神色复杂,继而相视一笑,释然浅笑了起来。
    这时,元宝儿立趁热打铁跟着叫嚷号召道:“各位乡亲们,你们看到了么,这才是咱们穷苦老百姓们的声音呐,元陵城的老百姓们无法来到京城,托咱们将这把万民伞带来了京城,这是元陵城一万个老百姓们一笔一划亲自签的名画的押啊,若是伍大人官当得不好,老百姓们会瞎了眼愿意为他请命么,官当的得好不好,朝廷不知道,可是咱老百姓们有眼啊,各位父老乡亲们,一年呐,当年俺们逃难之际足足一年的时间里头没有一个官员开城门接纳俺们这些难民们,只有伍大人一人大开城门接纳了俺们,伍大人若是贪了赈灾银两,那么那些城门紧闭的官员们岂不是贪得更多,那么多贪官污吏他们不去抓,却要将这样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给抓了杀头,他们朝廷到底几个意思啊,是不是想杀尽了天底下的好官,他们那些贪官污吏们才能继续贪赃枉法,屠害百姓们呐!”
    元宝儿扯着嗓子嗷嗷喊着。
    他搅乱喊话间,高台那头赵国舅已气得甩着袖子噌地站了起来,王大人见状,只一边擦拭着额前的老汗一边气急败坏的高喊道:“何人在此……在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还不……还不速速给我将尔等刁民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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