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少径自在心中将傅家哥哥踩低又踩低,像是明智的君王讽刺着另一位亡国之君,颇有点不屑加得意,不屑自是对傅云的:让个女人爬到头顶上作威作福,这算什么?得意自然是对自己的:要是小泥巴胆敢跟他扯淡出这些事情来,他铁定好好收拾她。
    咳,别的不说,这世上最不缺乏的就是顾大少这种盲目自信的人。
    "好了没有?快饿死了。"外院娇脆脆的声音传来,带着点不耐,急急催促。
    顾烬思绪一顿,手中洗苹果的动作加快,条件反射地应道,"就快好了,你别乱动,我马上就出来"
    一系列的动作下来,干净利落,几分钟时间,顾烬已经盛满了一盘削好的苹果,迅速出了厨房门,果然看见,那坐在葡萄架下的女人正眼巴巴地望着他这边,着急又不耐烦的样子。
    他刚一上前,小泥巴就双手伸出来,从他的手上拿过了盘子,然后自己用手抓来吃,边吃边看隔壁的王大娘在种豌豆,不再看他一眼。
    顾烬拧眉,心中思绪有点不快,他刚刚还在唾弃傅家哥哥的不坚定,被个女人给迷得三魂五道的,像个沉迷美色不干正事的昏君;可现在自己的扮演的角色,貌似连昏君都不如,倒像是皇太后身边的……小太监?
    啧,这样的认知,让顾烬心中微微不爽。
    一把拖过她手上的盘子,直到看见她眼神转回到自己身上,顾烬才声色冷硬地开口,"用手抓不卫生。"
    "我洗过手了,干净的、干净的。"果然是怀孕后脾气见长了,从前她哪敢跟顾烬这样呛声,现在这模样,她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他,小不耐烦的样子,还真是……欠抽。
    她亮出白嫩嫩的掌心在他眼前晃,生怕人家看不清楚。
    顾烬有点糟心,没说话,进屋给她拿了叉子,放在盘里递给她。
    小泥巴也不拒绝,用叉子一块一块地叉来吃,空隙间,口中还是忍不住低喃,有点嫌弃,"你也是用手洗的,手削的,不卫生……"
    顾烬面色黑沉一片,小泥巴偷偷觑了一眼,想到现在小顾同志还没下班回来,也不敢太放肆得罪顾烬,便怏怏地闭了嘴,小口小口地戳苹果吃,一双眼睛仿佛偷食的小老鼠,东张西望。
    "小泥巴,顾医生还没回来呀?是不是家里人来接你啦?别再跟家人闹别扭了,好好回城里过好日子才对头。"隔壁的王大娘看见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她以为小顾同志跟小泥巴是"私奔"出来的,主要是看他们那身行头,也不像是粗放人家的,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解放军找上门来了。
    说起顾烬的到来,王大娘很是不解,他觉得顾医生夫妻俩太奇怪了,自打一个月前他们家来了个冷硬军官之后,附近的人们都对顾医生夫妻俩很好奇,后来才知道那长得好看的军官是顾医生的哥哥,可古怪的地方就在这里,王大娘老觉得,顾家兄弟两人与小泥巴的关系很不正常。
    比如说现在。
    葡萄架下,小泥巴一个人坐在凳子上,那帅气的解放军前前后后伺候着,两人甚是亲密,哪有半点像是对待自己弟妹的?倒像是哄着自己老婆。
    这样的认知,让王大娘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尤其是当她看见那解放军抱着大肚子的小泥巴进房间的时候,就更加的不对劲了,心中疑惑:难道现在的解放军都这么的体贴善解人意,半点都不用避嫌的?
    摇摇头,王大娘看着顾烬抱着小泥巴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感觉有点微妙,而后埋头继续挖土种豌豆。
    房间内,顾烬军装的袖子被卷起,露出半截精壮的手臂,正在替小泥巴收拾衣服,动作一丝不苟,干净利落的军人范;小泥巴坐在床沿,有点无聊,突然开口,"你什么时候回去?"他都来一个多月了,难道现在都流行跑到乡下来?
    被她一说,顾烬蓦地不舒服起来,替她收拾衣服的动作一顿,他转过身看着她,手上正好拿着她的一件浅绿色的内衣,旖旎的内衣衬着他身上冷硬的军装,感觉有点古怪。
    "你不想见到我?"这下面色是真的难看了,绝对不是故意摆出冷脸来吓唬她,他上前一步坐在她身侧,一种从天而降的压抑感。
    小泥巴有点心慌,她最害怕顾烬冷着脸的样子,这东西天生抖m,你越对她好,她越得寸进尺,你越是欺压她,她越是害怕你。
    紧张地抿了抿唇瓣,心有惊怯,她又贱兮兮地往他身边蹭,也不管人家还冷着脸,硬是要拿热屁股去贴,现在肚子大了,她动作也不方便,最后还是终于蹭到了他的腿上,她伸出手揽着顾烬的脖子,开口,有点服软的味道,"我想你带我一起回去。"委屈又无奈的样子。
    听着她的话,顾烬一顿,面色都缓了很多,看着她眸中隐隐有水光浮动,心中一刺。
    她到底,还是想回去的吧?人在脆弱的时候,就会特别想到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好像面对着熟悉的人和事,一切都能变得好起来一样,这样的自欺欺人尽管很可笑,却她没别的本事,就只能这样自欺欺人。
    她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碰到点小事都会抱怨,顾烬心里也知道,她不好过,他从没见过哪个女人怀孕像小泥巴这般惊心动魄的,脆弱得像个一碰即碎的琉璃娃娃,难得她还肯发脾气,总算让他有种她还活灵活现的生动感觉。
    就是因为小泥巴这样危险的情况,让他更加相信了自家弟弟的话,也不想小泥巴再经历舟车劳顿辛苦回去。
    "乖乖的,等两个月后,宝宝出生,咱们就带着宝宝一起回去。"顾烬轻轻揽着她的腰,让她在他腿上坐稳不至于摔下去,小声哄。
    "你骗我。"
    被她这么直白的话一噎,顾烬还真有点莫名其妙地心虚,实际上,他真不想让小泥巴回去,虽说原本前来的目的是接她,可经过一个月,他突然就不想再扮演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凭什么,凭什么他看上的女人要跟别人争来抢去的?顾宸也就算了,到底是自己弟弟,可傅云与小合算什么?难道他辛辛苦苦将人给带回去,他们就想着捡现成的?
    没那么好的事。
    心思莫测,顾烬突然有点怅然,大手轻轻抚着小泥巴圆滚滚的肚子,抵着她的额头轻喃,"为什么是他的……"如果孩子是自己的,那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吧。
    小泥巴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微垂着的睫毛颤了颤,双手乖乖地圈着他的脖子,抿着嘴没出声。
    "等孩子出生后,我们去日本看樱花泡温泉好不好?你觉得无聊的话,我们可以叫上小宸一起,咱们三个人去耍好不好?"抱着她轻摇,顾烬的声音低低缓缓道出。
    小泥巴昏昏欲睡地窝在他的怀中,她当然是不知道的,说出这句话,花了顾烬多大的力气,他愿意放弃一切,什么都不要,也默认了与自家弟弟共享一个女人的事实,只想带她走。却得到的只是她轻轻浅浅的呼吸,以及她睡前一句不清不楚地低喃,"日本不好,没有自己的国家好,也没有哥哥……"
    顾烬心思一顿,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上仿佛被针扎一般,一刺一疼的,不入骨,却钻肉。
    若是,她知道自己亲手将她的哥哥送进监狱,而且还是因为她的话,她一定会恨死自己的吧。
    抱着她躺在床上,顾烬脑海中反复盘旋着这句话。
    日子静静地过,顾烬却始终没有回去,也不知他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傅云与小合果真没有找到这里来,顾宸没有说什么,兄弟两人貌似都已经无声地默许了三人间这样诡异的状况,只是小泥巴怀孕已经近九个月,最近气色越来越差,还有好几次都高烧不退,哪怕顾宸自恃医术了得,可真遇到小泥巴有事,也没办法冷静,只能带着她安置在卫生所,众多医生看护着。
    顾烬也越来越焦躁,本不是闲来无事的人,北京那边催得紧,市司法厅等着他回去处理傅云的事情,可这边看着小泥巴的状况,又的确抽不开身,再者心中也还对傅云的事情存有顾虑,于是便一拖再拖。
    所以就出现了现在诡异的场面:顾医生一人工作,还要带着个大肚子女人,大肚子女人身边,无时无刻不跟着一个清冷帅气的男人,每天早晨三人按时来卫生所,都会引起卫生所内工作人员的一阵观望。
    这三人的关系,真是好生的……微妙。
    作者有话要说:正在抓心挠肺撸结局中……
    终章
    接下来的两周时间,镇卫生所内,对于顾烬顾宸与小泥巴三人同进同出的现象,众医护人员开始表示淡定。
    就好比此刻,顾宸在替病人看病,顾烬则在他对面一间空置的病房中,择了个地儿,全神贯注用电脑处理公事,小泥巴就一个人,她坐在顾烬脚边暖暖的长毛地毯上,专心致志地摆弄纸牌这东西最近迷上了玩纸牌,每天缠人得紧,顾宸与顾烬没少嫌她烦,偏偏还得装作有兴趣至极地陪着。
    耍着耍着,她就不对劲了,老是往顾烬的脚边缠,哼哼不耐烦地扯他的衣角,像是不舒服。
    顾烬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她一眼,将她从地板上扶起来,这才注意到她面色通红,眸中雾澄澄的,仿佛难受得不得了的模样。
    "怎么了?"顾烬抱着她,额头凑近贴了贴她的额头,瞬间就变了脸色。
    滚烫一片。
    "不舒服……"他脸上冰凉,小泥巴条件反射地朝着他的脸上蹭,浑身绵绵没力地往他身上靠。
    顾烬心神一凛,刚准备抱她出去让医生看看,谁知下一刻她面色唰地惨白一片,一手捂着肚子,难受之极,"痛,肚子好痛……"
    顾宸就在他们对面,一听见她呼痛的声音,立刻放下手中工作,大步过来,随后短短几分钟内,众多医生齐齐而至,整间病房变得拥挤起来。
    "羊水已经破了,准备进产房吧。"戴廷蒲是北军总妇产科名医,看见被顾烬抱在怀里的小泥巴,冷静出声。
    "怎么会这样?"顾宸脸色一变,声音都变了调。
    现在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怎么会这么早就羊水破了。
    "是早产。"吩咐护士给小泥巴测过体温,戴廷蒲面色拧紧,神情明显比先前凝重了几分,顿了顿,他还是实话开口,"顾医生,病人情况不妙,自然生产的话,很可能难产。"
    "那就手术!"眼睁睁看着小泥巴痛得脸都紧揪成一团,顾宸当即大吼出声。
    他一出声,整间病房内的医护人员无一例外都沉默了,最后还是老练的戴廷蒲硬着头皮开口,"病人现在高烧不退,剖腹产的话,很可能会感染病毒,母子存活率几乎为零。"
    "可惜这里条件有限,没有vhjask制剂,不然的话……"沉顿一声,他欲言又止,无奈地摇了摇头,其余的医生也是一阵沉默。
    vhjask制剂是北军总上月才从德国引进的新型退烧制剂,专门针对孕妇,且对孕妇及婴儿无任何副作用,目前还没在国内全面上市。
    顾宸这才注意到小泥巴不正常的状况,急急从顾烬手中接过她滚烫的身子,手探上她额头,触手灼烫一片心彻底沉了下去。
    现在她生产在即,回北京根本是无稽之谈,可没有药,让她此刻生孩子根本就是要她的命。
    "顾副院长,不能再拖了……"几名有眼力的医生眼见小泥巴气息越来越微弱,连原本清脆的呼痛声都渐渐变得飘渺,反复催促。
    顾宸只是紧紧抱着怀中人不说话,双目通红。
    他再清楚不过,现在他一句话,便能轻而易举要了她的命。
    "再等等。"开口的却是顾烬,他一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两个小时能等吗?"顾烬问自己弟弟。
    顾宸紧了紧抱着小泥巴的手,一顿,点点头。
    得到他的肯定,顾烬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小合的电话,简单明了的交代了事情,不等电话那头的人回话,立刻又拨了下一个电话,"命人清空西城区的广场,两小时之后,有飞机着陆。"
    "哥?"顾宸震惊地抬眼看着顾烬,却只见他眸中暗雾一片,原本到口的话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而那头接电话的中年男人早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这片地区并没有像样的机场,即便是有,临时调整班机也要花费不少时间,西城区的广场算是这片地区最大的广场了,可停飞机……
    想到那一片密集的居民区,中年男人生生打了个冷颤,却不敢再多询问,依言利落地办事去了。
    "先打退烧针吧。"到底是见识过大场面的老医生,戴廷蒲朝着顾宸开口,吩咐护士准备针药,而听见他的话,原本痛得快缩成一团的尤泥却蓦地恢复了几分意识,她紧张地拽着顾宸的衣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顾宸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见了。
    "不打针,别用药,不能用药……"她艰难地说,话语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一手紧紧护着肚子,眸中的恳求,几乎让顾宸落下泪来。
    若说从前是不知道,可最近与她亲密相处的时间那么多,自己又是学医的,怎么会不明白她的体质有古怪,每次身体不适,吃下去的药,到她肚子里都会变了药效。
    她在害怕,怕用错了药伤到孩子。
    "嗯,不用药,咱们不用药,不会有事的,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亲吻着小泥巴苍白得吓人的唇瓣,顾宸声音哽咽。
    即便是使用vhjask制剂,对孩子而言,也是极大的威胁,更别说其它的药水。
    病房内所有人都紧了呼吸,所有手术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只等着vhjask制剂一到,便即刻手术。
    两个小时的时间,仿佛一辈子般漫长,几乎用尽了顾家兄弟所有的力气。
    顾宸抱着小泥巴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不断在她耳边说着连自己都理不清逻辑的话,顾烬早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镇静,电话一个又一个,他明明与小合在电话里约好的,最迟两点,飞机要抵达西城区,可现在却半点消息也无。
    终于,无数次的信号不通之后,电话终于被接通,那头小合刚刚接起电话,便被身边的傅云一把将电话夺了过去。
    "她怎么样?"飞机上的傅云,眸中暗红一片,声音嘶哑。
    "情况不好,飞机究竟怎么回事?药物带齐了吗 ?"
    "出了点状况,马上就到。"
    "快点,她坚持不了多久了"扫了眼被顾宸抱在怀里气息微弱的小泥巴,顾烬急急催促,话还没说完,那方飞机便一阵晃荡是手机信号干扰了飞行控制系统所致。
    小合急急从傅云手中抢回手机,拔了电池将手机摔在座位上,转身面无表情地吩咐飞行员:"还有多久到?快点!"
    脑海中却冷冷回荡着顾烬声线不稳的一句话:她坚持不了不久了……
    心,仿佛被重重戳了一个血洞,每一次呼吸都是死亡般的疼痛。
    透过机窗,傅云看着外面的灰霾天气,心紧冷成一片,浑身似被一条大蛇缠住,喘息都变得奢侈,恍惚间,他似乎又听见了她嘤嘤切切的哭泣声,浑身一震,他缓缓闭了眼,薄削的唇瓣轻掀,"即刻迫降。"
    傅家哥哥不是傻子,飞机已经盘旋不前进十多分钟了,目的地就在下方不远处,可现在的灰霾天气,令飞机着陆变成空想。
    当接收到迫降的命令时,飞行员铭曜狠狠拧眉,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出声,"或许再等等,待二十来分钟后空气亮度大一些……"话还没说完,他看见已经冲到他面前脸色阴沉的少年。
    "不会开就滚一边去!"小合见他犹豫,上前一步就要踹人。
    他早就说自己会开,结果傅云硬是要找个软脚虾来,关键时屁用都不顶。
    小合争抢着要踢开人自己强行降机,老练的飞行员冷汗直下,铁定是不能让这祖宗胡来的,两人争抢间,飞机又是一阵晃荡,他求救地望向那方面色同样难看的傅云。
    "我说现在就降!立刻!"暴戾的吼声传来,铭曜下意识地服从命令,认命地准备迫降工作,后背上汗湿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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